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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209)

作者:初禾 时间:2019-01-12 00:22 标签:推理悬疑


    “对,勒死。从勒痕来看,凶器是一根麻绳。不过这根麻绳一直没被找到,凶手可能早就将它销毁了。”肖诚心接着道:“胡香娟除了被勒颈,后背还挨了一刀。不过致命伤是机械性窒息。”

    “胡香娟有个儿子?”花崇边看边问。

    “是。胡香娟这个儿子叫鲁洲安,当时27岁,和胡香娟、胡有住在一起,是作案嫌疑最大的人。出事之后,他就不见了。”

    “这个鲁洲安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我查过以前的调查记录,胡有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并且已经发展到了晚期。胡香娟早年丧夫,独自一人照顾他。后来实在照顾不过来,就将在外地工作的鲁洲安叫了回来。”

    花崇心跳逐渐加快。

    又是阿尔茨海默病,又是晚期。

    王章炳也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并且也是被勒颈而亡。

    肖诚心接着道:“荷富镇生活水平较低,胡香娟做卤菜生意维持生计。鲁洲安回到荷富镇之前,并没有马上辞掉工作,是过了三个月,才从以前的单位离职。之后跟着胡香娟卖起卤菜,轮流照顾胡有。”

    “鲁洲安以前的工作是什么?”

    “在兵工厂搞基础科研,具体项目不清楚。他念过大学,一毕业就进了兵工厂。”

    花崇往后翻,看到了鲁洲安的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长相普通,戴着眼镜,目光有些茫然,唯一的亮点是唇角有个向上勾起的幅度。

    这一点幅度令他看上去很友善。

    “当年能搞科研也不容易,虽然工资不高,但心理上的满足感应该挺高的吧。”肖诚心说:“但胡有病得生活无法自理,胡香娟催鲁洲安回家帮忙照看,胡家没有别的人,鲁洲安只能放弃工作。我想,这可能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从鲁洲安回到荷富镇,到胡有、胡香娟被杀,这中间有多长时间?”花崇问。

    “两年。”

    花崇往下看,“胡有失去自理能力之后,靠胡香娟和鲁洲安的照料,活了两年多。”

    “没错,他们的邻居说,胡老头生命力顽强,真能活。”

    “但鲁洲安可能已经受不了了。”花崇想起王章炳那一家。

    王章炳患病五年,但彻底失去自理能力才一年。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王家三兄妹已经扛不住,希望他尽早离世,王楚宁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绳索,打算将他勒死。

    可想而知,放下心仪的工作,照顾了胡有两年,鲁洲安的心理会产生何种变化。

    从25岁熬到27岁,整日的工作从伏案研究变成卖卤菜、给老人倒屎擦尿,鲁洲安每次面对早已记不得自己的外公时,是什么心情?

    “鲁洲安的动机就是恨。”肖诚心说,“他恨胡香娟逼他回来,也恨胡有拖累他。所以他要杀了他们。又或者他当时想杀的只有胡有——胡有一死,他的生活才能回到正轨上,他才能有自己的人生,但胡香娟发现了他的所作所为,他来不及权衡,将胡香娟一并杀死,仓皇逃离。荷富镇最初没有把案子报上来,后来报上来的时候,鲁洲安已经消失很久了,等于是失去了抓捕他的时机。”

    “如果鲁洲安现在还活着,那今年就该是40岁。”花崇想了一会儿,“这十三年,他肯定没有再从事过正常的工作。他杀了拖累他的人,但他自己的人生也彻底毁掉了。”

    “是啊,如果他能再忍个几年,或者想出另外的办法,既能照顾胡有,又不耽误工作,这悲剧就不会发生。”肖诚心说。

    花崇摇头。

    对待一件事,旁人往往能想出无数两全其美的办法,当事人却连一个平衡点都找不到。

    要不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钻牛角尖。

    “不过如果凶手不是鲁洲安,他说不定也已经遇害。”花崇道。

    “所以这案子一直没能侦破。一说凶手是鲁洲安,他在作案后畏罪潜逃,一说凶手另有其人,胡家等同于被灭门。”肖诚心皱着眉,“你也知道,过去的刑侦技术和现在的没得比,而且案发地还在乡镇里,又给耽误了那么久,确实棘手得很啊。”

    花崇拍了拍文件夹,“你这不是来启发我,是给我出难题。”

    肖诚心尴尬地笑了笑,“我这也是想给你们出点力。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花队,你尽管吩咐我去办。”

    肖诚心离开后,花崇继续翻看十三年前的案卷,无意识在记事本上写下三个名字。

    胡有,胡香娟,鲁洲安。

    鲁洲安到底是死是活?

    忽然,他想起在查护士吕可的案子时,让张贸去调查的一个人。

    叫什么来着?

    陈……陈辰?

    那位替吕可值班,却因失误造成医疗事故的护士陈娟,她的弟弟陈辰无故失踪,不知生死。

    柳至秦当时向张贸解释,一个人无故失踪,要么是已经死亡,要么是因为某个目的,而故意隐藏起来。

    陈辰和鲁洲安,是死了,还是藏起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毒心(15)


    痕检科没人想到还要对楼梯间的其他足迹进行建模,李训问:“凶手不是已经确定是欧湛了吗?”

    柳至秦摇头,“不一定。”

    “不是他还会有谁?”李训不相信,“尸检报告我看了。家暴也分轻重,梁萍身上的那些伤完全可以归类于重度恶性伤害了。欧湛能那么打她,下手再重一些,不就是虐丨杀了吗?现在证据齐全,动机充分,凶手怎么可能是其他人?”

    “稳妥起见,还是把其他足迹的建模做了。该比对的也要比对。”柳至秦没有详细解释原因,只道:“花队想看看。”

    李训皱了皱眉,有些不情愿。

    柳至秦明白,痕检科认为在嫌疑人是谁已经非常明确的前提下,再做其他人的足迹建模等同于做无用功,所以不大愿意配合——这很正常。在查案的时候,法医、痕检等技术科室需要配合重案组以及刑侦支队的其他小组,往往刑警们说什么,法医和痕检员就得照做,但刑警的要求若是不合理,他们也会反驳、拒绝。

    现在的问题是,绝大多数人都认定欧湛是凶手,证据完整,唯缺口供,而在证据完整的情况下,口供实际上没那么重要。

    柳至秦在李训肩上拍了拍,温声说:“辛苦你们了。”

    这句话听着像客套与请求,柳至秦语气也不重,但李训却感到一股层层叠叠漾开的压力。

    他抬起头,惶惑地看了柳至秦一眼。

    柳至秦收回手,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嗯。”李训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瞥见柳至秦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才堪堪回过神来,抬手在额头上挠了两下,转身回到科室里。

    ??

    花崇想找陈争说案子,上楼才发现陈争又不在。

    这阵子陈争很少待在市局,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有人说陈队在上面“活动”,与大人物们周旋,一方面是为整个刑侦支队,一方面是不太想继续留在市局了,想往高处走;有人说梧桐小区这案子的影响太大,陈队被上面猜忌,索性撂担子避嫌,彻底不管事了。

    花崇想起上次陈争那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不由得微拧起眉。

    他与柳至秦说过,将来不管查出市局谁有问题,自己都不会感到奇怪——即便这个人是曲值、徐戡、陈争。但要说本心的话,他最不希望那个人是陈争。

    这些年里,陈争看着不怎么靠谱,几乎没有亲自办过案,但在幕后出的力不少,帮手底下的人扛着很多压力。如果换一个领导,刑侦支队在调查一些案子时恐怕会遇到数不清的困难与障碍。

    如果陈争是那个有问题的人,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花崇在队长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正要下楼,就见柳至秦站在楼梯边。

    “在楼下没看到你,猜你来找陈队了。”柳至秦看了看紧闭着的门,“陈队不在?”

    “嗯,本来想跟他汇报汇报线索,问问他的看法。”花崇向楼梯走去,“算了,等他回来再说。痕检科那边怎么样?”

    “已经开始建模了。”

    回到重案组办公室,花崇道:“刚才肖诚心给我送了份积案案卷来,是十三年前的案子。被害人之一和王章炳一样,也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也是因勒颈身亡。”

    柳至秦眼神稍变,“十三年前?你觉得两个案子有关联?”

    花崇将胡有、胡香娟的案子详细叙述一番,问:“你有什么想法?”

    柳至秦坐在桌沿,一条腿支在椅子下方的踏板上,没有立即回答。

    花崇视线落在他长得出奇的腿上,有点想教育他坐要有坐相,别老是坐桌子,也别明目张胆地秀长腿。但仔细一想,便在心里打了退堂鼓。

    柳至秦这人,大多数时候挺规矩,尤其是坐在电脑前的时候,但偶尔也不那么规矩,喜欢坐在桌子上,喜欢伸长两条腿。在办公室还算收敛,在家里就是另一幅光景,腿一会儿架在椅子上,一会儿架在沙发背上。明明是挺粗犷的姿势,偏偏柳至秦做出来,就似乎自带赏心悦目的滤镜。

    大约是因为腿长,且好看。

    花崇回过神,索性和柳至秦一块儿坐在桌上。

    “在现有的证据下,我倾向于相信鲁洲安就是凶手,他并非是被杀害,而是畏罪潜逃。”柳至秦说:“不过案卷有时候并不可信,我们还没有直接接触这个案子。有时证据也会说谎,比如目前证据都指向欧湛,但凶手很有可能是另一个藏得很深的人。”

    “那就假设,鲁洲安确实是凶手。”花崇说。

    柳至秦眸光半明半暗,片刻后道:“王家三兄妹视王章炳为拖累。对鲁洲安来说,胡有也是拖累,并且是更重的拖累。因为为了这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外公,他放弃了自己向往的工作。还有一点,和王家三兄妹相比,他精神上的负担更重——王诺强、王孝宁、王楚宁过的是得过且过的生活,没有太多职场上的追求,但鲁洲安明显是希望在兵工厂干出一番成就。换言之,他有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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