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主角不想拯救世界(72)

　　钢不置可否，他对接下来的海上之旅势在必行。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弟弟充满了正常的人类的感情，此时也不介意对这个唯一的听众和见证者话话家常。
　　“你真的很早熟，我弟弟也不过十四岁，却还是天真得可爱。比方说，你不知道你就在我身边，他所有仪仗的最重视的人就在我身边。”
　　“你好像觉得我手无缚鸡之力。”端泽道。
　　“不是吗？人类就是这样。”钢又大笑。
　　“我以为你最少会知道身为人类的优势。”宴会厅的灯光仍是凝固的，灯光透过水晶灯，拆成了许多七彩的碎片，使得他们两人看起来都像被打碎后再度重组一般。
　　“比方说，合作。”
　　“这次出任务的研究员有三名，我想相比于你，兀会更乐意与一名弱小的人类合作。”端泽道。
　　*
　　钢站在花园迷宫前，花开得正好，那种小花在高大的树篱中娇小又显眼。
　　终于只剩下两个。
　　白城根据地的诱饵已经用了一个遍，夏蝉也藏得越来越深。鱼已经受惊，传统的饵料再也不能将它钓起。
　　所以钢向基地举报了自己，上了审判庭，借着出任务的机会把基地的新鲜血液引过来。
　　他知道基地的人肯定会过来。他也足够谨慎，所以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亲自出马，就为了探清潜在对手的底牌，也为了进一步突破的可能。
　　钢一个人走进花园。
　　他没有必要带人，这样就失去了仪式感。在自己也将自己改造为高等丧尸后，弟弟就很害怕自己。
　　他可以理解，却不能接受。
　　他不得不去一个又一个精神世界，把躲起来的弟弟找出来。
　　当时他为什么要成为高等丧尸？钢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但他清楚地知道必然不是像现在这样的你追我逃。
　　夏蝉就在路的尽头等他。他似乎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他的面前摆着一方微缩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都摆放得整齐。
　　离得近了，才发现桌上的棋子并不是任何一种已有的制式，它们皆是人形，有着栩栩如生的面孔，或惊或怒，似喜似悲。
　　“所有人都死了，哥哥。”他突然道。
　　这是他这么久第一次叫他哥哥。
　　桌子上的棋子从中裂开一道缝，每一颗棋子都如此。而在不远处，破碎的黑白棋子堆叠成了一座小山丘。
　　这样难得的没有抵抗，可以心平气和地交流的场面，让钢的感觉很好。他自然地坐在了夏蝉的对面。
　　“哥哥不是已经都帮你保存下来了？只要你愿意回来。”钢从空中取出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盘里。棋子一落地便警惕地四处打量，面孔有些熟悉，是夏蝉找来的“勇士”之一。
　　夏蝉看起来意外的平静，没有大喊大叫说它们只是剪影，是假的，不真实的，没有暴怒，没有反抗，没有逃跑，没有哭泣，没有尖叫，他看起来似乎不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小孩，而是已经被很好地教导过了。
　　夏蝉也从空中取出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对面，是白城根据地的高等丧尸。
　　两枚棋子相见，便开始不死不休。
　　夏天的风从树梢间吹过。天色正暗，仅余蝉鸣。钢突然道，“我应该给你买个西瓜。”
　　夏蝉繁重的王冠下有个小小的通讯器。“他现在想和你叙旧，不要激怒他，陪他叙旧。”温柔一句一句指导道。
　　“我喜欢冰沙。”夏蝉道。“还得有电视机。”
　　“那等你赢了这盘，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钢道。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街道早已再无人叫卖。
　　“输了就不能买了吗？”夏蝉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钢。
　　“当然会买。”钢笑道，“但你也要付出点什么，比如，给我一个真正的弟弟。”
　　*
　　金蛟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化，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道漫长的花园篱笆里，而自己的对手也在篱笆的尽头逐渐显现。
　　又是一名老熟人。
　　他看见自己以后便笑了，“金妞，你身上有吝啬鬼和黑手套的味道。你把他们吃了？”
　　金蛟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都是喷溅的血液，吝啬鬼和黑手套都在自己的眼前死去，是她给了它们最好最快的一刀。
　　金蛟从腰间抽出了枪，子弹喷射的火焰朝他泄出，“我与你们不一样。”
　　冰墙在两人之间升起，新生的孱弱的火焰在冰墙上蒸腾出雾气，露出墙后高等丧尸嘴角无所谓的笑。“有什么不一样呢？”
　　“我们可不是那些低级丧尸，不会对健康的同胞下手。只有当他失去生存能力的时候，我们才会为了提高整体实力而动手。”
　　“你知道丧尸潮来了几次吗？不，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为根据地牺牲了多少。你们不知道不成长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我们没变，只是成长了。”
　　金蛟冷笑一声，“那为什要追杀我们。”
　　“金妞，那你们会听我们解释吗？我们不是没解释过，他们总是不信。现在你终于和我们是一路人，我可以解释了。”
　　高大的树篱被烧得卷焦，树叶变成焦炭，而冰霜凝结在娇嫩的花朵上，像是凝固的标本。
　　金蛟的眉眼也像是凝结了一层冰霜，“荒谬。”。
　　高等丧尸大笑，“人不过都是一具躯体而已，都是要经历生老病死。我们不吃，也会有其他的丧尸吃掉。”
　　“因为荒谬的感情，而降低所有人的生存率。金娇，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冰棱锥穿透了金蛟的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棱锥的边缘往下流。
　　金蛟本应该疼的，但是她发现疼痛已经不是一种感觉，像是某种感应器亮起的红灯。她知道疼这件事，却可以眼睁睁地看着疼痛计算着自己的反击。
　　她喘息着，掏出了定位弹。在射出的那一刻，她看着自己流下的血液犹豫了一瞬，就连她也可以感受到里面的诱惑，但很快，棋盘内传出几声巨响。
　　金蛟不知道是否该相信其他人，但她还能想起他们一起注射下那支药剂时的表情，信赖，以及充满希望。
　　她冷酷地想，如果我失败了，那也是为了让后面的人更强，为了离当初的希冀更近一步。
　　*
　　接收到棋子的信号，夏蝉又在空中拉了一人。两名棋子同时入场，顿时使钢一方有些捉零见肘。
　　钢笑笑，也拉了一人。而就在这时，他听见对面的夏蝉说。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真正的弟弟是什么样的。”
　　钢时隔这么久的挣扎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他从没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一直觉得弟弟不对了，不一样了，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是他顽固地躲藏着自己吗？可他现在却平静地坐在自己的面前。
　　钢知道这些平静都是错觉。如果不是自己强大，如果不是他比弟弟强大，那这头野兽很快会露出獠牙。他害怕的，不是弟弟表现出的任何行为，而是对他无法潜藏的反击的可能的害怕。
　　就算弟弟才为了救他而失去了一个分·身。
　　他们相对沉默许久，直到钢终于认输，“我没办法相信，因为我们本性如此。”
　　他以为自己会对这个事实感到难过，事实上他并没有多难过，只是恍惚间突然彻悟，原来如此。
　　“你耳朵里的心理咨询师很不错。”钢停下手中的棋，“那她有什么建议呢？”
　　早在温柔看见花园迷宫的指示牌时她就有所领悟。
　　“国王和恶龙激战了三天三夜，俱是两败俱伤。他们坠入开放着血红花的迷宫，继续着他们之间的决斗。
　　向左还是向右？国王问自己。
　　向左还是向右？恶龙也不知道答案。”
　　合作离开迷宫？还是在迷宫里永不停止地斗争下去？
　　温柔知道，如果没有外界干预，这两人注定将互相折磨，直到一方死去，战斗才会中止。就像两只刺猬，永远无法亲密地接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