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欲(92)
汤珈树便主动开腔道:“刘工,我上午查日志,发现咱们排序模型每晚增量训练都卡在梯度同步,是不是用的ALLReduce后更新?”
刘亮终于肯认真地看他一眼,带着审视的意味,问:“之前好像没见过你,新来的?”
汤珈树笑着朝他递出手,自我介绍:“对,我是昨天刚入职的,汤珈树,你叫我小汤就好。”
刘亮顿了一秒,才伸手跟他握了握,接着问:“你权限还没开全吧?怎么看到的日志?”
“从训练耗时波动反推的,我想了一下,如果改用异步参数服务器加局部聚合,跨机房通信量能砍半,不过需要解决陈旧梯度问题。”
刘亮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这方案去年试过了,worker延迟差异导致AUC下降0.8%,不可行。”
汤珈树笑得谦逊:“那要不要试试加动态补偿项呢?”他说着,解锁手机,点进一则网页递到刘亮面前,“喏,比如这篇ICML论文提到的,用牛顿叠代法预估梯度偏移,我复现过能收敛,但要把pytorch的通信后端魔改——”
刘亮倏然打断他,眼睛里迸射出光彩来:“魔改MPI层?那要怎么规避死锁?”
“把全局barrier拆成带超时的分段校验,参考Ray框架的分布式容错设计。”汤珈树对答如流。
刘亮沉默半晌,话锋陡地一转:“你现在在哪个项目上?”
汤珈树莞尔:“我这才刚入职,还没来得及进项目呢。”
“那就来我的项目组吧,”刘亮果断道:“我这儿正好缺个你这样的副组长。”
汤珈树露出犹豫神色:“这……需要先问过胡总吗?”
“我下午就去找胡总。”刘亮抽了张纸巾擦嘴,对他用上了礼貌用语:“我吃好了,你慢用。”
汤珈树冲他颔首微笑:“刘工慢走。”
一场食堂“偶遇”,次日汤珈树就接到正式通知,他以副组长的身份加入刘亮的项目组,也顺利拿到代码仓库的读取权限,得来全不费工夫。
早知道直接找刘亮就能解决问题,他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去找胡明礼,还白白浪费了季与淮一盒顶好的茶叶。
季与淮这趟差出得比较久,峰会开完又去拜访客户,辗转三个城市,返程那日,S市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整座城市浸泡在云遮雾绕的潮湿水汽中。
临近傍晚才终于放晴,乌云散去,天空一片碧蓝如洗。
汤珈树还没下班就接到季与淮电话,让他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
“你回来了?”听电话那头夹杂着机场广播的背景音,汤珈树又惊又喜:“可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说是明天的飞机啊?”
“这不着急完成你安排的任务么?”季与淮悦耳的低笑声透过电流传过来,撩得人耳垂发烫:“我跟我妈说了,晚上一块吃饭,餐厅已经让何薇定好了,待会儿地址发你,你下了班先过去。”
汤珈树不禁感慨:“领导,你这执行力也太强了……”
“是吧?”季与淮道:“那还不快喊声好听的犒劳我一下。”
汤珈树有求必应:“淮淮哥。”
“不够。”
“男朋友?”
“份量太轻。”
汤珈树停顿一两秒,将手机收声口贴在嘴边,字正腔圆地喊出一声:“宝贝。”
机场到达厅人来人往,成兆荣和另外两名随行高管推着行李紧赶慢赶才追上两条大长腿健步如飞的季与淮,后者刚挂了一通电话,成兆荣惯性去观察上司脸色,下一秒愣了愣,不明所以地问:“季总你脸怎么红了?热啊?”
汤珈树六点钟从公司出发,走之前刘亮正要找他讨论跨模态优化的思路,见他这么早就拎着车钥匙一副打算撤的架势,似乎颇有微词,却最终也并未出言阻拦,丢下一句那明天上午我再来找你,就又忙去了。
这些天里,刘亮像是打算将项目组遇到的一系列技术瓶颈都拎出来,跟汤珈树全部过一遍,既有棋逢对手的较劲儿心态,也有高山流水觅知音之感。
开车往餐厅去的路上,导航提示距离目的地越近,汤珈树就愈加紧张起来,虽然车祸那回他跟姜兰心已经算是见过一面,也有过短暂的交谈,可一想到今天这顿饭的意义,还是免不了忐忑不安。
到地方,是家老字号的融合菜馆,服务员热情洋溢,引汤珈树去了提前订好的包厢,一进门,就见桌上搁着一大捧粉色玫瑰,开得灿烂又惹眼。
汤珈树隐约猜到怎么回事,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条季与淮几分钟前发来的微信语音,仿佛心有灵犀。
“花是我让何薇定的,这顿饭没提前打招呼,想你也来不及准备,所以就当是你送的,到时候可别说漏嘴了。”
汤珈树攥着手机,眼窝渐渐发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满脑子都是,季与淮怎么就那么好呢?他上辈子大概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没错过这样好的季与淮。
“儿子,你说待会儿见了面,我是叫小汤好呢,还是叫珈珈好?”
季与淮安排司机去接了姜兰心,母子俩在餐厅门口汇合,碰面第一句,姜兰心就抛出这样的话来。
听了这话的季与淮忍俊不禁:“我当只有汤珈树会紧张呢,怎么您也紧张起来了?”
姜兰心一面对着门口玻璃门上照出的影子整理仪容仪表,一面说:“当然紧张了,毕竟你俩现在关系不一样,加上前阵子你爸弄的那事,我得拿出个态度来,不能让那孩子觉得生分。你再帮妈看看,这身衣服还得体吗?”
季与淮笑着揽住姜兰心肩膀,同她一起看向玻璃门上的人影,道:“我妈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特别是今天这身,尤其漂亮。”
他一米八九的个头,身量修长挺拔,加上极其英俊且端正的骨相,比电影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笑起来格外有杀伤力,把门口服务员都看愣了。
母子俩来到包厢门口,季与淮走在前面抬手正要推,门却已经从里面被拉开来,汤珈树落落大方出现在二人面前,唇角带着笑,但仍从眼神里看出几分紧张。
门里门外的人都安静了一两秒,才听他开口喊了声:“阿姨。”
姜兰心应道:“哎,乖孩子,你上次胳膊上缝针的那伤口,现在好了没啊?”
汤珈树心头一热,没想到姜兰心还惦记着他胳膊受伤的事,忙道:“早好了,一点小伤让阿姨这么挂心,还挺过意不去的。”
“真要说起来,你也是因为阿姨才受的伤,那天在医院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这心里更过意不去。”
汤珈树抿了下嘴,朝她身旁的人投去一个眼神。
季与淮适时开腔:“哎,你俩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坐下聊。”
姜兰心抬脚进了包厢,同样第一眼就瞧见桌上那捧打眼的粉玫瑰,不由笑起来:“这……搞这么隆重呀?”
汤珈树又飞快同季与淮对视一眼,然后实话实说道:“阿姨,这花儿是季与淮买的,我今天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准备,他就替我买了这花,说只当是我送的。”
季与淮:“……”
姜兰心笑弯了眼,视线从两人脸上走了一个来回:“你俩这是作弊没窜好供啊。”
季与淮无奈道:“是他临阵反水。”
汤珈树辩解:“我不想骗阿姨,再说,你送的不就等于是我送的么?”
姜兰心一手牵一个,拉着俩人走到桌前,笑盈盈道:“说得对,这花不管是谁送的,阿姨都心领了。”
三人入席,服务员推门进来上菜,季与淮和汤珈树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地给姜兰心拉椅子倒茶。
这顿饭,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故人重聚。
季汤两家曾做了十几年的近邻,姜兰心之于汤珈树,是孩提时代带给他太多温暖的女性长辈,很多时候,比起亲妈沈玉英,他从姜兰心身上获取到的类似于母亲这个角色所该给予的正面反馈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