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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12)

作者:骑鲸南去 时间:2019-12-18 11:14 标签: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天之骄子 东方玄幻

  如一被弹得又冷淡了几分:“谢云中君指教。”
  “佛门也不能消弭你心中杀性。”封如故大叹,“亏我师兄当初多方打听,知道你去了寒山寺,还感到欣喜呢。”
  如一心脏砰然一动:“义……端容君,打探过我?”
  “嗯,从‘遗世’里救我出来后,一身是伤,刚醒过来就要下山,拦都拦不住,傻得要死。”
  说到此处,封如故低了低声音:“他不是……叫你在客栈里等着他吗。”
  如一霍然起身,金刚念珠在指尖甩出一圈弧度,缠在了食指上。
  他推开殿门,侧过身来,疏离道:“云中君早些安歇吧。”
  说罢,他离开得头也不回。
  直到回到侧殿,如一的心仍是揪着隐痛,连海净眯着眼打量他的目光都未曾留意。
  ……他从不舍得把自己与义父共处的那段时间向任何人提及,如锦衣夜行,心怀珠玉,仔细呵护,生怕它受到一点点的玷污。
  但或许,对义父而言,那不过是一段可以随意对旁人提起的往事,是一件微不足道的谈资而已。
  到头来,义父最在乎的,只有封如故这个师弟。
  为敛心神,如一双掌合十,右手尾指却屈伸着,抵上了左手尾指上缠绕的红线。
  心跳声声,声声可闻,却柔和得惊人。
  如一充满杀伐之意的心,随着这红线的安抚,奇异地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管剑上染血几何,只要听到义父的心跳,他便能迅速静心,敛起一切恶劣念头。
  归根到底,他只是不想叫义父看出,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罢了。
  ……在义父面前,他不是如一,不是会娑婆剑法的护寺之人、不是毫无济世之心、只会送人超度的玉面杀佛。
  只是义父的红尘而已。
  在他心弦渐定时,外头传来了罗浮春与封如故的对话:“师父,我水都打好了,你随时都能沐浴!”
  “沐什么浴,刚才都泡脱皮了,不去。”
  “师父,那池子里死过人……”
  “这世上哪里没死过人。他们都睡下了吗?”
  “那些小魔头?不知道,应该是睡了吧。”
  足音一路响至偏殿,偏殿的门开了,又关上。
  封如故踱入殿中。
  黑暗里,听不见呼吸声。
  他们果真没有睡着,听到有人进来,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封如故在床边坐下:“别憋着啦,小心没被抓住打死,先被自己憋死。”
  四双眼睛悄悄张开,彼此打量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年纪最大的小魔修最先开口:“云中君,我们,会死吗。”
  封如故打开桑落久为他准备的储物囊,从摆放整齐、标好标签的小匣子里取出竹烟枪,引燃,呼出一口清新的竹息:“会死。谁都会死,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明天。”
  “您会把我们交给文门主吗?”
  “这个不会。文老儿讨厌我,我不会让讨厌我的人称心如意。”
  几人再次对视,觉得这名云中君委实捉摸不透,算不上正,可也算不得邪。
  “您为什么要救我们?”
  “为什么呢——”封如故拖长了声音,“让你们欠我一个人情呗。等你们长大了,我再往回讨。交易公平,先赊后还。”
  “我们……能去哪里呢?我们还能长大吗?”
  年纪最小的魔修陷入了迷茫。
  “‘遗世’那里,我们也不能回去了。文门主叫我们阿爹阿娘每次来,都得从‘遗世’里带出些有用的东西,剑谱、心经、药诀、兵刃……上次,我阿娘没能找到有用的东西,被迫无奈,为我盗了一把剑,为着这个,她已经被赶出了‘遗世’,我都还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我还能不能见到她……”
  说着,他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封如故却道:“这种事不要问我。我又不是你阿爹。”
  小魔修:“呜——”
  封如故:“憋回去。”
  小魔修还是怕他,双手捂住了嘴巴,不敢再发一声。
  封如故很快抽完了一袋烟,伸手进储物囊摸索竹叶时,眉尖一挑。
  桑落久做事也太周到了些,连他闲来自娱的箜篌都带了来。
  他把箜篌拿了出来。
  那是一架通体赤色如流火的凤首箜篌,琴盘形状如舟,是一大块血似的天然红玉雕琢而成,弦分阴阳双排,上镂凤凰回首,凤喙鲜艳,宛如啼血。
  封如故将琴架在膝上,信手弹拨几下。
  声绵不绝,颇有古意。
  封如故抱而坐弹,琴调轻缓如山间流泉,像是兴之所至,取出来随便玩上一玩。
  然而,琴声中亦有玄妙。
  他弹了不出一盏茶时间,方才还担惊受怕、不能安枕的孩子便是哈欠连天,最小的一个已经抱着软枕,酣然睡去。
  三曲终了,孩子个个睡得香甜。
  趁他们睡熟,封如故伸指,解了他们身上“禁止出山”的法印。
  浮春、落久修为不足,解不了文润津亲手下的法印,而如一、海净又是佛门中人,道门术法,他们不懂。
  因此,只能他亲自来。
  随着他的指尖泛起宝光,四个法印被一一抹去。
  封如故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原地坐了一会儿,额间隐隐有了薄汗,神情中是说不出的痛苦。
  缓了半晌,他撩开左手袖子。
  ——不知何时,蜿蜒到他小臂位置、亭亭而立的青莲花苞纹身,绽开了妖异的火莲花,艳艳娇娆,如血如火。
  他攥紧拳头,以梵语喃喃诵念:“‘火焰化红莲,天罪自消衍,闻说福寿俱增延’……”
  待他再张开眼时,纹身花瓣已然收拢,重归青苞。
  青蕊摇曳,看起来秀丽得很。
  仿佛从未开放过。
  封如故这才能起身,把箜篌、烟枪等物都安放好后,从小锦囊里取出了最后一样东西。
  他在每个孩子口里塞了一颗酥糖,甜一甜他们的梦。
  他放轻脚步,掩门离去。
  这一会儿,海净早做完了功课。
  他喜爱音乐,自打琴声响起,到琴声终了,他直听得如痴如醉,不敢出言评价,因为如一正在打坐修行。
  琴声停下好一阵,如一才睁开眼。
  海净忙道:“如一师叔,您听到了吗,是云中君在弹琴呢。”
  如一:“嗯。”
  封如故出了偏殿,就有些昏了头,走到如一殿前才发现这不是自己住的正殿。
  方才他耗费太多心神、压制了红莲发作,再加上饮酒,他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了,索性收敛了气息,悄悄扶着坐在了偏殿的凉阶上,好缓一缓神。
  他听到里面海净对他赞不绝口,说他琴艺一绝,该是有名手教导指点云云。
  良久后,他听到了如一对他琴艺的一句冷冰冰的点评:“照猫画虎,终不相似。”
  闻言,封如故无声地笑了一声,刚把脑袋抵上一侧的红木柱,便听得桑落久温和的询问声在旁响起:“……师父?怎么在这里坐着?”
  偏殿之中,突然就没有声音了。


第10章 封氏之子
  少顷,殿门吱呀一声开启。
  如一自内走出。
  可还没等他开口,封如故便大笑道:“我哪里来的徒弟,燕师妹,你又同我玩笑。”
  桑落久轻咳,对如一小声解释:“居士,抱歉,我师父怕是醉了,认错了殿门。”
  说罢,他捏了捏嗓子,清亮的少年音就变成了雌雄难辨的软音:“小师兄,师父在殿里等你呢,都等急了。”
  封如故吞了口口水:“师娘不在吧?”
  “在啊。师娘等着和师父下山共游,你晚去,他也要发火了。”
  封如故打了个大哆嗦,伸手欲起:“快快快,我马上去。”
  谁料,他本就昏眩,又起得太急,腿一软,一个踉跄便向后倒去。
  如一反应迅速,一掌接住他的后背,又翻过掌来,把他轻推到桑落久怀里去。
  桑落久稳稳接住,很是客气:“这么晚,叨扰居士了。还请早早歇息。”
  他扶着封如故返回了正殿。
  如一同样折返殿中。
  海净抚一抚胸口,嘀咕道:“幸亏云中君醉了。”
  如一不语,向来冷淡的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懊恼。
  背后闲话、诳言妄语,皆是口业,乃佛家大忌。
  但封如故的琴声,实在太像昔日自己难以入眠时、义父为自己弹奏的安神曲,叫他无法不去在意。
  或许不会有人认为,远隔着十年光阴,一个人仍能记住另一个人的琴音、指法、技巧,而且清晰如昨。
  当年,义父手把手教他学工尺谱,认板眼,识宫调,偶尔嫌他笨,多数时候夸他聪明。
  如一以为,自己将义父视作唯一,义父亦是如此。
  ……但,义父却把封如故的箜篌教得那般好,好得几乎像是同一个人所弹。
  乐声越入佳境,海净越是称赞,如一越是如火灼心,烦躁不已,这才有了方才的失态之语。
  自从遇上封如故,如一便觉得自己多有失态,需得对自己施些惩戒才是。
  如一闭目半晌,下定了决心,拈起一粒小小的紫檀子,噙入口中,并从随身之物里拿出一块写着“止语”字样的木牌,挂在了腰间。
  海净看到这一幕,吃惊不已:“小师叔?”
  如一以木牌相示,指了指自己的口,摇一摇头,旋即便继续潜心打坐。
  海净愕然之余,生出了几分敬佩。
  小师叔严以待人,亦严于律己,既是造了口业,便要修闭口禅,以此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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