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与鹊(59)

　　也是，他想找个能捞他的人，像自己这样生怕他多说些什么的人，自然就是他的目标。
　　周随半坐在沙发靠背上，昨天锁在车窗后的惊恐面容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纠结地咬了咬下唇。
　　好一会儿后，周随换了衣服往外走去。
　　修长的腿拾级而下，周随低头摁手机，正准备发信息，便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管熟悉的清冷男声：“你该摔了。”
　　周随怔怔抬头，939穿着铅灰色西服，单手插袋，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对他这一行径的无声谴责，周随下意识收起手机，快步下楼。
　　“你今天有空吗？”周随走到939身旁，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细银链子，涓涓淌过锁骨。
　　“有。”939的目光好一会儿才收得回来，他往后退了一步。
　　“我想去见见真正的林满晨。”周随说，“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
　　“好。”
　　周随愣了愣。
　　939微微笑着问：“今天吗？”
　　甚少看到939笑的周随有些恍惚地点点头，939拿起手机，往另一侧走去。半个小时后，939告诉他，事情办妥了。
　　突如其来的事件及漫天大雨，让周随昨天没法如期去祭奠自己的父亲。今天雨过天晴，他先去父亲坟前祭拜，而后在939的陪同下，见了真正的林满晨。
　　晨晨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周随进来时，正巧看见她坐在小花园里看花。
　　明媚的阳光下，晨晨脸色红润，头发乌黑，仅眼下有浅浅的黑眼圈。
　　短短一天，周随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健康的女人和昨天病弱无助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你好，我是周随。”
　　“我知道，你还有个克隆人，编号939，”晨晨说，“我爸爸一直想让939替代你成为人类，让你和我一样等死。”
　　晨晨话里带着对林医生浓浓的恨意，周随一时语塞。
　　939在不远处站着掐花墙上的铁线莲，长长的背影落在圆润的石子路上。
　　周随看着看着，又鼓起了勇气，低声说：“你爸爸这样对你，确实很过分。我看你现在状态很好，都忍不住在想，你以前的病是不是他杜撰出来的。”
　　“那倒不是。”晨晨说着，低头打量自己，迷惘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突然就变得很好了……好得就像901一样……”


第69章
　　周随无意识点了点头，刚才他见到晨晨时，也觉得很奇怪，她整个人的状态好得不像是一个久病缠身的人。
　　不过他今天来，为的是别的事。
　　周随瞥了瞥不远处的939，有些忐忑地同晨晨说：“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树影摇曳，石子路斑驳。
　　“周先生，您看，今晚我帮您清理记忆——”
　　“你试试。”939找了张铁艺椅子随意坐下。
　　系统登时安静下来。
　　939百无聊赖地支肘托腮，眼睛看着那头的周随。
　　好一会儿，系统闷声说：“您既然知道全部记忆，就该知道周随活不下去。”
　　939朝晨晨抬了抬下巴：“她不是就成功活下来了吗？”
　　“那是因为901死了，这个世界又需要一个‘林满晨’。”系统说，“所以才会让林满晨慢慢变成——”
　　“如果我死了，周随不就能做‘周随’了吗？”939心不在焉地回复。“他会拥有健康，拥有亲情，拥有整个世界。像他这样性格的人，找到下一个喜欢的人也不难。”
　　敢情周先生一直打着这算盘？系统鄙夷起来：“那可不一样。要想登上那样的高度，非你不可，除非周随有金手指，否则——”
　　说到这里，系统骤然悟了。
　　难怪939一定要跟他绑定在一起重生，原来不是为了阻止自己再次爱上周随，而是为了这个计划铺路……如果939死了，他自动转到周随的大脑里，洞悉一切的他不就是周随的金手指了吗？
　　“如果你想终止无休止的重复，就按我说的去做。”
　　“你想怎么做？”
　　风徐徐吹来，脚步声绵弱，身着卡其色风衣的周随从树后步出。
　　939站起身，无神的眼里渐渐有了光，他静静看着周随走近：“遵循历史出车祸，放心，我不乱来。”
　　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周随最终死亡时间是下个月初，系统彻底沉默了。
　　这边，周随一边走一边仰起头问：“你等很久了吧？”
　　939无所谓地点点头：“事情办完了吗？”
　　周随想了想，点点头。
　　“那走吧。”939转身往外走去，肩上铺着薄薄的阳光，有些灼目。
　　周随跟在939身后：“你怎么都不好奇，不问问我找她干什么？”
　　939头也不回，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带着点嘚瑟地回答：“为了我啊。”
　　“你怎么知道的？？？”周随脚步加快，探头看939的眼睛瞪得很大。
　　939越过周随，走向较远的那一侧车门，吐槽时回头瞥他一眼：“很难猜吗？”
　　“好吧。”周随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抬手捶捶脖子，又想，他这哪算为了939啊，他是为了自己，为了妈妈。
　　“欸我不全是为你。”周随抬头，939已不再原地，后车窗影影绰绰可见男人高冷的侧颜。
　　周随嘀咕两声，走到另一侧后车门，坐进车内。
　　司机不在，周随说：“如果林医生狗急跳墙，把你是克隆人的事供出来，我妈怎么办，周氏怎么办，是不是？所以呢，我来问问她，能不能配合我们延缓这个案子，至少等我们把所有痕迹抹平。”
　　旁边的939头仰着枕椅背，闭目养神，周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真听，就用胳膊肘拐了拐他的手臂。
　　“听明白了没有？”
　　“嗯。”
　　“我不全是为了你。”
　　“好，都行。”
　　周随看他还闭着眼睛，听着话音也敷衍，手蠢蠢欲动，想搞点事儿，结果就被939的右手精准包住了左手。
　　“你干嘛……”
　　939无视周随的些许挣扎，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温热细腻的手背，转移话题：“你还是说说她提了什么要求吧。”
　　“她要我提供资金和便利，制造林医生的克隆人。”
　　“她想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是啊，”周随说，“而且901的死对她的打击还是很大的……我刚才看到她大把大把地吃药呢，还跟我说起她和901的往事。”
　　939看着周随的手，“嗯”一声。
　　周随看向窗外，看着花园里的那个孤形只影：“她看着很难过，好像没能明白，有时候死亡是一件好事。”
　　“你将来会这样吗？”
　　“嗯？”939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周随回过头来，发现939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他下意识回答，“我当然不会啊，死了的人去开拓新世界，活着的人应该赶紧恢复正常生活才对。”
　　939听得仔细，眼里全是周随的倒影。
　　想到了自己的身体，周随赶紧挨近939，补充说：“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你看阿达走后，我也没有缺少朋友。就算是夫妻，一方过世了，另一方也能找到下一个值得相伴的人，你说对不对？”
　　939笑了下，手指探入周随的缝隙，与其十指相扣：“你要说到做到。”
　　“当然。”


第70章
　　939和周随在公司分别，他一下车，系统便一个劲儿在他脑海里狂轰滥炸：“您真的可以接受周随喜欢别人吗？您连前一世的自己亲了周随一下您都气得要发疯好吗？”
　　房车缓缓起步，汇入车流，周随无辜的笑脸消失在紧闭的车窗内。
　　“不然呢？”939平静地反问，“你希望我继续重生是吗？”
　　系统瞬间语塞。
　　“如果你没事干，就安静想想怎么讨好你未来的新任主人。”939转身走进写字楼，玻璃大门自动朝两侧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