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与鹊(10)
最后房间里变得空荡荡，周随独自拥被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看着窗外。
层层叠叠的晚霞很红，鸟儿在窗外徘徊了一会儿，毫不留恋地飞走了。
正在输液中的周随恹恹地半垂着眼。他病了大家都很紧张，但似乎都不是真的关心他。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他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女声。
“周随人呢？捅出这么大的事，理都不理的吗？”
“电话也不接，他非要我亲自来见他？”周随的母亲——宋夫人走上楼梯，高跟鞋敲出的脚步声尖锐高调，管家及助理小心陪在身后。
管家说：“夫人，先生发烧了。”
宋夫人脚步变缓，脸上露出几分忧虑，她身后的助理说：“那怎么办？我们正需要他健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助理又问管家：“今晚吃药，明天能好吗？”
管家支支吾吾道：“难说，先生的身体你们也清楚……”
宋夫人火冒三丈：“你们这么多人，就照顾不好一个他！”
管家忙不迭道歉。
宋夫人站在周随房门前，再三深呼吸，才推开门。
背对房门方向的周随闭上眼睛，听着众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管家小声向宋夫人提议，据说某种特殊药物能让病人短时间内表现出健康的神态。
助理也说：“我相信先生会听话吃药的。”
周随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攥成一团，而后，他闻到了属于自己母亲的体香，额头被温热绵软的掌心贴了贴。
幼时，妈妈将他搂在怀里，给他读他最喜欢的绘本，那时妈妈的声音温柔，身上的味道就是这样淡淡的香味。
“那种药副作用很大，我决不会让周随冒这种险。”周随听见自己母亲低声说，“我们出去吧，别吵他。”
周随慢慢睁开眼睛，放轻的脚步声渐消失在门外。
助理仍在努力：“可您有困境……”
“别说了，周随的健康更重要。”
周随咬紧下唇，拔了输液针，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顶着钝痛的脑袋，下床去追宋夫人。
“妈妈。”周随在楼梯口叫住即将离开的宋夫人。
刚从厨房端着水杯出来的939撞见了这一幕。
一行人拥簇着宋夫人回视周随。
“让939替我去开记者会吧。”周随站在台阶上握了握拳头，手腕处贴着几条医用胶带，胶带隐隐带血。“他很健康，能做好集团需要的周随。”
顶替过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健康的“周随”是大家需要的，那必须隐藏的、无用的“周随”会有什么下场？
周随穿着丝绸睡衣，羸弱得需要靠墙，仿佛一点都不清楚自己的提议有什么危险性。
真蠢。939不屑地偏开视线，抿了抿唇，端起水杯喝。
宋夫人一行人则面露惊喜，他们决定回去紧急开会，商量可行性。
宋夫人匆匆离去，头也不回。
直到宋夫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周随才扶着墙慢吞吞转身上楼。
“也许她被赶下台，就有大把时间陪你了。”939的话自周随身后传来，周随怔怔回头，见939放下空水杯，神情漠然，“陪伴，不才是你想要的吗？”
周随嘴唇翕动，眼神游移：“你不知道我需要花费多少钱，才能一直活下去……”
“我看你压根就不希望她有时间。”939慢悠悠走向楼梯，用很平静的语调说，“她是不想陪你，而不是没时间陪你，这个事实，你不想自己有机会直视。”
说罢，939上楼，肩膀撞到周随也不见他有一丝愧意。
周随靠墙稳住身体，生气地看向939：“别胡说八道，你还小，还不懂——”
“我的确想不通你为什么喜欢她，”939停下脚步，侧身睨着周随，略微歪着头猜想，“就因为血缘？”
周随正要说些什么。
939双手插袋，居高临下地倾近周随，语带讽刺：“那你将来不是会爱我？我们更相近。”
周随怔怔地看着939，呼吸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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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压根不等周随回答，939转身上楼。
周随本来就生气，这下看939一副他这种人的回答不重要的样子，他怒火更胜。
“喂！你怼完人就走吗？！”
周随有心跟939理论，可他生着病，哪里追得上939。最后他只能窝着一肚子火回到卧室躺着。
“他在看不起我吗？”
周随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他翻了个身，深色床品起了皱，衬得他皮肤格外的白。他对着939房间的方向嚷嚷：“小孩子家家的，你以为你懂什么啊你！”
也不知是气糊涂了还是怎的，后半夜周随体温一路飙高，一度以为自己要烧傻了。早晨七点，他的体温才有些许回落。
宋夫人那边的决定也出来了，由939代替周随去参加记者会，周随则暗中随行。
已经开始咳嗽的周随问：“有他在不就好了，咳咳咳我为什么还要去……”
管家解释：“董事会那边说，既然您如此健康，就应该多去公司帮忙，只盖章也好。”
独属于周随的印章需要周随的指模来开启，这点939办不到。
周随明白过来，不仅外面的人怀疑他的身体状况出了问题，董事会的人也在试探真伪。里里外外的人都需要应对。
“去就去吧……”
宋夫人把自己的办公室给了周随，这样周随可以直接从地下停车场坐专属电梯直达办公室。
但为了以防万一，第二天，他们让周随暂时假扮成女性。
周随弱不禁风的样子，戴上个女式长假发，确实有几分女人样。
“再穿条裙子就更好了。”管家说。
周随低头打了个哈欠，长发就在他脸上撩来拨去，他不自在极了，说：“不用了吧，只是从车门移动到电梯门这一小段路可能会被别人撞见而已，全程可能不到十秒，有个长发遮着就完事了。”
周随走出房间，迎面撞见939。见是939，周随顿觉碍眼，偏开了视线。
而939呢，眼神一落到周随身上，也立刻难受得眉头紧皱，抬手命令：“摘掉。”
真的是人靠衣装，939穿上昂贵西装，人模狗样的特别好看，还贼有气场。明明只是个克隆人，但一举一动间，仿佛他才是掌控别人生死的领导者。跟在周随身后的管家都被939震得忘了护主。
周随单手压着假发，往回退：“不行，今天要戴这个。”
“我不允许我的脸被搞成这个样子，快点摘掉。”
见939膈应，周随爽了，起了逆反心理，他缩到管家身后，扬高声挑衅地说：“南叔，我想清楚了，要装就装像一点，我要回去穿裙子。”
939瞪大了眼盯着周随，显然周随这个决定让他更恼火。他往前走了一步，被醒过神来的管家拦住了。
周随走回自己房间。沙发旁摆着一列女装，周随故意一件件拿出来，往身上比划。
然后，依照939表情变化，周随选中了一条黑色高开叉的连衣裙，进浴室换好。
出来后，周随往全身镜瞥去一眼，假胸罩令他身线凹凸有致，高开叉的设计天然拉长他的腿部比例，整个人格外性感慵懒。
周随捧了捧胸前的棉罩，微抬下巴，转身看向门口的939。
939抬手遮眼，下巴线条紧绷，显然是在竭力隐忍。
周随更爽了，瞥了瞥939日渐伟岸的高度，他穿上一双有跟的女式鞋。穿上后，肯定比939要高得多！也就没人计较他们原始身高的差距了！
最后，周随忍着不断发热发软的身体，踩着不舒适的高跟鞋，施施然要从939身旁经过。
939沉着脸，唇间送出一口气，忍无可忍地转身就走。
挑衅装逼结束，周随忙不迭扶住墙稳住自己，这一小段路，他的脚痛得很。
管家说：“先生，万一崴脚就不好了……还是选平底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