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公子的替嫁小夫郎[种田](9)
说罢,顾昀川执起油灯,缓慢站起身。
月光顺着门扉倾落,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婆娑地映在墙面上。
关上书房的木门,两人前后进了卧房,顾昀川将油灯放在靠床的柜子上,一低头就瞧见热水已经打好了,还徐徐冒着热气。
顾昀川知道是给他打的,他腿伤不愈,阿娘请了不少大夫来瞧,还是个赤脚同他阿娘说,让他多按摩泡脚,就算好不了,也能疏通经脉,舒服许多。
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日后怕是要成个残废,整日里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
他不愿意别人碰他的废腿,阿娘和小妹便顺着他的心意,却还是不厌其烦地端水倒水,而今倒是换成了他刚过门的小夫郎。
顾昀川在床边坐下,正要脱鞋,一双满是茧子的粗糙小手却伸了过来。
顾昀川忙伸手,将沈柳的手握住了,复又轻轻松开:“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沈柳微愣,无所适从地收回手,揪紧了衣服下摆。
顾昀川知道这小哥儿爱胡思乱想,紧着解释:“不是嫌你,走了一天路了,脏。”
沈柳本想说自己不嫌他脏,可咬了咬嘴唇:“那、那我铺床吧。”
沈柳不知道顾昀川今晚是不是还睡地上,也不敢问,想着要么先把褥子铺了,他今天起的早,不知道汉子把褥子收到哪儿了……
顾昀川瞧着满地找褥子的小哥儿,不知道怎么就满心烦躁,他淡声道:“不用找了,阿娘把褥子拿去晒了。”
俩人下午去还碗筷,赵春梅就趁着这时机进屋把褥子抱去了后院。
说是晒褥子了,可这褥子被子全是成亲前几天才做好的,新打的棉花,雪白松软,哪用得着去晒,想来是顾知禧多嘴,又叫娘听了去。
可眼下他又觉得褥子没了也挺好,要不这小哥儿还想让他睡地上。
沈柳挠了挠脸:“那我去后院拿。”
“不用去了。”顾昀川抿了下唇,“娘说宝妹夜里冷,抱她屋里用了。”
“啊……”沈柳耳尖发红,“那你今儿个上床睡吗?”
顾昀川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见小哥儿红扑扑的小脸儿,侧过头淡淡“嗯”了一声。
沈柳忍不住睁圆了眼,复又弯起了眉眼:“好。”
待两人都洗漱好,夜已经深了,夏末暑气还未全消,有些闷人,可是到了后半夜又冷,顾昀川就关了房门,留了扇小窗通风。
他腿脚不方便,睡在靠外面,沈柳已经在床里面躺好了,他羞得厉害,心跳如鼓鸣,耳尖连到颈子一片红,脸都埋进了薄被里。
顾昀川轻声说:“熄灯了。”
小哥儿瓮声瓮气地应:“嗯,好。”
夜静悄悄的,只有蝉鸣蛙声轻轻磨着耳朵。
顾昀川累了一天,尤其日跌走了这许多路,左腿不听使唤,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右脚,现下酸痛得厉害。
他不想沈柳知道,皱紧眉头咬牙硬挺着。
好半晌,窸窸窣窣声起,沈柳自薄被里抬起了头。
借着微弱的月色,他模糊地看见男人正微微发着抖。
顾昀川听见动静,轻声道:“还不睡?不是和宝妹说好了,明早要赶集去买小鸡?”
镇子上许多人家都种菜养鸡,顾家的宅院大,除去敞阔的前后院,还有一片菜地,可却都没有养鸡。
顾知禧说早先是因为阿哥要读书,阿娘怕扰了他清静,就没养。
后头是因为要迎苏家小哥儿进门,担心他嫌鸡味太重,也作罢了。
而今沈柳问起来,顾知禧又来了兴致。
问过赵春梅和顾昀川的意思后,俩人约好了要一块儿赶集买鸡苗。
见沈柳没说话,顾昀川缓声道:“桌子上给你留了些钱,明天我去不了,你多买些喜欢的。”
今天阿娘给了五两碎银,沈柳不舍得花,抠抠搜搜挑了个最小的,说明天一早就去换成铜板。
顾昀川一想到他那模样就忍不住勾唇,还是个钱眼子。
忽然,久未言语的小哥儿开了口,他轻声问:“你是腿疼吗?”
第8章 豆腐脑和芝麻饼
许久,顾昀川都没有说话,他不太愿意和人提及他的腿,即便这是个根本无法忽视的问题,他眸色微黯:“我没事,你快睡吧。”
可沈柳却坐起身,摸索着爬了过来:“我给你按按腿吧。”
“不必了。”
“我、我不嫌你……而且你也不脏。”
“不是,不是说这个。”
“我、我也不脏。”沈柳急得磕巴,“我洗过手、擦过身了,我也不脏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顾昀川无奈地叹气,正想着如何解释,却看见夜色昏暗里,沈柳可怜巴巴的眼睛。
他喉结滑滚,指尖收紧,捏得骨节都发了疼:“那……劳烦你了。”
话一出口他当即就后悔了,可跪坐着的小哥儿却如蒙大赦,弯起眉眼,像因为吃到肉骨头连耳朵都立起来的小黄狗。
顾昀川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应下来了,负气地将油灯重新点亮,豆大的火光轻轻跳动。
沈柳让男人趴趴好,顾昀川纠结地眉心成川:“就坐着按……”
“那管啥用。”沈柳把枕头拉过来,“趴这上。”
顾昀川见小哥儿一本正经的,深吸一气又呼出,最后还是依言趴在了枕头上。
沈柳坐到床尾去,他伸手去卷顾昀川的裤脚,碰到左腿时,男人下意识开了口:“别碰。”
像被火烫了似的,沈柳收回手,他看着裤脚边露出的不一样粗细的脚踝,心口不由得抽了下,手缓缓覆到了好的那条右腿上。
他的手不大,可力道却足,手握成空拳,用指节压住男人的后膝弯,顺着腿肚子一路往下。
好疼……顾昀川后背绷紧,脸都要埋进枕头里。
沈柳看着他紧收的大腿肌肉:“疼了?”
顾昀川悄悄抹了下颈边的冷汗:“不疼。”
先是拉筋,再是揉按发紧的肌肉,沈柳的手一下又一下,很是认真。
顾昀川借着微弱的灯光,悄悄瞥过去,他发觉沈柳只是瘦,眉眼竟还挺好看的,不动声色地转回脸,抿了抿唇。
顾昀川对自己的左腿讳莫如深,沈柳也不敢多碰,给他揉完右腿就收回了手。
顾昀川翻过身,酸疼的小腿竟真的好了不少,边上小哥儿困得快要睁不开眼,他伸出手,攥成拳头复又张开,缓缓落在他单薄的后背上,生硬地拍了拍:“快睡。”
*
天光微亮,撕开了薄云的一角,漏出灿灿金芒。
镇子上的鸡叫过两遍,沈柳还没醒,倒是顾昀川睁开了眼,他看着睡得正熟的小脸儿,想他真是累得紧了。
这时节天亮地早,眼瞧着快到卯时了,顾昀川伸手拍了拍小哥儿的肩膀:“小柳儿,该起了。”
沈柳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伸手揉了把眼睛。
外头正响起敲门声,顾知禧早都洗漱好了,她怕顾昀川还在睡,声音放得很轻:“哥夫,你醒了吗?”
沈柳脑子不多清明,顾昀川帮着应了一声:“就来。”
晨起的声音里带着些哑,听得人耳朵发热,沈柳这下是真的清醒过来了。
他身上穿着里衣,正要换衣裳,想起来顾昀川还在,他扭过脸,支支吾吾:“我、我要换衣裳了。”
顾昀川了然,背过身去:“好,我不看。”
沈柳嫁进门是没有嫁妆的,苏家多半知晓他瞒不过几日,干脆破罐子破摔,红布盖起的嫁妆箱子里只放了两卷草席。他就连换洗衣裳也是赵春梅准备好的,好在夏天短裳干得快,两身轮换着穿倒也够用。
衣裳就放在床尾,一身湖水蓝的圆领短袖衫,按着苏青岚的尺码裁的,穿在沈柳身上显得有些大,他将绦带系到腰间,才合适些。
沈柳爬下床,将银钗插/入发间,正要出门洗漱,身后传来顾昀川沉缓的声音:“桌上钱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