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公子的替嫁小夫郎[种田](53)
待几个孩子陆续交齐功课,顾昀川将宣纸拿到了手里。
很快,分出了两摞。
他轻轻翻动纸页,低声叫人:“郭中源、成居清、杨誉……王宗胤,叫到名字的过来拿功课。”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起,几个孩子走到顾昀川跟前,将宣纸拿了过去。
顾昀川抬头认了认人,平静道:“回去重写。”
几个孩子皆是一愣,互相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竟是无端地诧异。
顾昀川叹了一息,缓声道:“功课是留给你们自己的,不得假手他人。”
几个孩子垂眉耷眼,肩膀都跟着垮了下去。
唉声叹气里,忽然有人嘴硬地开了口:“您作啥说我不是自己写的,这就是我自己写的。”
“就是说……这、这就是我自己写的。”
说话的是王宗胤和郭中源,两个刺头。
昨儿个归家后,顾昀川细细翻看过名册,里面记录详尽,不仅有各个学子的姓名、生辰,更有其族中营生。
堂间学生大致可分作两类,商贾富户或经世从文,郭中源家中做皮货生意,王宗胤家更是镇子上最大的丝绸商,俩人从小锦衣玉食、不受管教,时常一唱一和,闹得堂间一团糟乱。
顾昀川看向两人,沉声道:“郭中源、王宗胤两人留下,其余人等回座位,明日开课前,将《千字文》及今日的功课一并交与我。”
学生们哀哀应了一声,却也没敢有什么疑义,丧气地回了座位。
顾昀川目光沉沉地看向两人,低声道:“我再给你二人一次机会。”
他轻轻抬了抬下颌:“回去位子,同他们一样重新交与我一份自己手书的课业,或者罚抄诗词百篇,若还是假手于人,戒尺十下。”
闻声,两个孩子皆是一怔,眼前这位先生和之前的几个都不一样。
那庄先生和孔学究从来看不出功课是不是他们自己写的,这个顾昀川才上了一日课,他、他咋可能看得出来?!
王宗胤偷眼瞧了下顾昀川,先生面色虽平静,却无端地令人生畏,他慌乱地别开头,咽了口唾沫,却还是垂死挣扎:“我、我就是自己写的,你、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人!”
顾昀川沉下脸色,严肃道:“王宗胤,我可以忍受你调皮、作懒,但必须诚实守信。”
王宗胤一时间哽咽,手心里一把汗,可是身后这些同窗看着呢,他要真败下阵来,往后还咋在兄弟们面前耍威风,还有那个穿一身破棉袄、长相土气的郑虎,定也要看他笑话。
因此他梗着颈子大叫起来:“你、你冤枉我,我就是自己写的!”
“啪”的一声抽响,戒尺打在桌案上一阵雷鸣。
顾昀川冷声道:“伸手。”
王宗胤简直要吓傻了,他是家里的老来子,就是摔碎了祖父最心爱的茶盏,祖父都得抱着他哄说力气真大,可是这、这个先生竟然真的要打他!
眼泪夺眶而出,王宗胤“哇”地嚎出一嗓子:“这个学堂都是我家捐的,你敢打我?!我阿娘定要你好看!”
沉默半晌,顾昀川面色铁青:“王宗胤,你来书塾念书是为的什么?”
王宗胤停了哭闹,脸上挂着两串泪珠子,他瓮声瓮气地道:“阿、阿娘叫我考学做、做读书人。”
是了,就算再富裕的商贾,仍是下九流之辈,清流门第是不愿与之为伍的,只是白云镇人口少,阶层也不复杂,同学龄的孩子才同处一堂。
当朝不允商贾捐官,想要翻身,唯有考学这一条出路。
顾昀川点头,若是王宗胤说,他来书塾只是为了识字、懂道理,他定不再管教,若他是想考学为官,他也绝不会放任自流。
“伸手,郭中源计数。”
王宗胤只觉得天都塌了,猪叫一样的嚎哭里,郭中源的计数声从开始的镇定到后面的颤抖,再到后面跟着王宗胤一块儿哭了起来。
第43章 谨记先生教诲
“啪”的一声响, 戒尺扔在了桌面上,王宗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声犹如驴喘。
这若是放在平时, 他只是摔破一点儿油皮, 阿爹阿娘早要过来抱着他哄了。
可是没有, 任他如何嚎哭、耍闹,眼前的先生都如入定的老僧一般,只沉默地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 王宗胤终于止了哭,连抽噎声都小了下去, 顾昀川这才问道:“可是哭好了?”
王宗胤吸了吸鼻子, 他知道自己的那些招数在这人面前全然无用, 只得抖着嗓子认命道:“哭、哭好了。”
顾昀川沉沉呼出一息:“那可知错了?”
手心红得发烫,稍微动一下就和被针扎了似的疼,王宗胤点点头:“不、不该不敬师长, 同、同您吵嘴。”
“还有呢?”
“不、不该……”王宗胤咬了咬唇,小声道,“不该说谎。”
他从入学以来, 从没自己写过功课,左右先生都看不出来。
他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却没想事情败露得这般快。
看着越垂越低的脑瓜,顾昀川缓缓开了口:“草木有本、江川有源, 人无信而不立。你虽为蒙童,却更应当恪守本心。”
“王宗胤, 古有季布一诺千金, 商鞅立木为信,言出必践, 先贤珠玉在前,你如何能效仿流水落花,言语无凭,若如此,来日又何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闻声,王宗胤久久都没有言语。方才他只觉得手掌烫得发疼,眼下竟是连脸都热了起来。
他长到这般大,犯错是从来没有人凶他、打他,乃至和他讲道理的,好像只要他哭上一哭,无论多大的错就不叫错,无论多大的事儿也就翻篇了。
可在先生这,对就是对、错便是错,是任他如何撒泼打滚、百般耍赖都没用的。
他严厉又吓人,可他冥冥中又觉得他说得对。
王宗胤吸了下鼻子,哭了这般久嗓子都哑了:“先生,我知错了。”
顾昀川点点头,将功课交回到他手里。
王宗胤虽然知错了,可《千字文》篇幅冗长,他手又疼,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先、先生我手疼,功课能晚些……”
他都不敢说不交。
打的分明是左手,并不碍事,可顾昀川看着他哭得猫一样花的脸,无奈笑笑:“那便宽限你一日,后日交。”
王宗胤如蒙大赦,方才还皱皱巴巴的小脸儿,立刻舒展了开来。
顾昀川的指尖捻了下宣纸,看向郭中源。
经过方才这一遭,郭中源还没缓过来,他伸手擦了把哭花的脸,颤声道:“先生,我、我也听话,我不顶撞了,也、也不扯谎了,我回去重写。”
顾昀川点点头,却缓声道:“方才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执意留下的。”
郭中源自知理亏,可看着王宗胤高肿的手心,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就在他以为先生要打他手板时,顾昀川开了口:“回去将《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各抄录一遍,同王宗胤一样,后日交与我。”
郭中源呜咽一声,没敢出言反驳。
见顾昀川偏了偏头示意二人回去,才垮起脸与王宗胤一道回了座位。
抬眼看去,就见坐在尾排的几个孩子头都不敢抬。
王宗胤的小书童该是被吓傻了,紧紧扣着肩膀,浑身发着抖。
堂间静悄悄的,以至于顾昀川的声音并不多大,可满屋都听清了。
他道:“治学如琢玉,修身若砥行,今日之事,还望诸位’不迁怒,不贰过‘,警之、惕之、勉之。”
静了片刻,学生们齐齐应道:“谨记先生教诲。”
闻声,坐在尾排的几个小厮、书童这才缓缓抬起了头,神情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欣喜。
事既毕,书页翻动,开始了今日的课业。
顾昀川授课,并不拘泥于书本上的知识,随着字义注解逐步深入,将重点擢于经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