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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华年(156)

作者:蜜月 时间:2023-05-16 10:03 标签:情有独钟 年下

  轻轻拉开一扇门,见四喜提着两只硕大的包袱候在外头,云珩皱了皱眉。
  “主子……”
  “嘘。”云珩指指他身后,反手关上门,与四喜来到外厅才开口,“怎么拿这么多?”
  “是元宝姑娘执意要拿的。她说阿绫公子爱干净,光是寝衣就拿了四五身……”太监将包袱搁到桌上,“见她兴致勃勃,小的就没吱声,想着回来让阿绫公子自己拿主意,若有不需要的取出来就是。”
  四喜依次解开几个包袱,云珩打眼一瞧,绝大部分都是衣裳,清一水的淡色素料子,几乎没什么刺绣。
  “哦对了,还有这个。”四喜从袖笼里掏出一只束口锦带和一青一白两只瓷罐子,“这只口袋里是阿绫公子泡手的药材,还有白的这罐是调好的润手香脂,够用一个月。”说着,他将另一只青瓷罐子双手呈上。
  云珩不明所以地打开塞子,将瓶口对着光看了一眼,里头都是细白的粉末,闻着也没什么味道。
  “是珍珠粉,这是元宝姑娘特意交代的……说阿绫公子偶尔睡不安稳,叫奴才记得提醒他,每晚睡前拿温牛乳或是蜜糖水调一勺喝下去……”
  云珩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奴才多了一句嘴,问了她缘由。可她并不很清楚,只说如今好转不少,三四年前那时候他几乎夜夜睡不着,灯都不熄……”四喜说得小心翼翼,“主子,不然您,亲自问问阿绫公子?”
  云珩略一沉吟:“不要问他。当年的事,他不说,任何人,一个字都不要提起。”他将珍珠粉的青瓷罐子交给四喜,“但你替朕去问问清楚钟太医,让他看看这东西能不能常吃,若是不能,让他重新给朕开一剂安神的方子。”
  “是。”四喜转身退下去。
  云珩轻轻推开屋门,蹑手蹑脚挪到床榻边,看到阿绫那张安稳的睡脸被惊扰,眉睫轻动。
  时至今日,他才从熊毅口中得知,当年阿绫是如何死里逃生。
  这样心慈的一个人,不仅要眼睁睁看着别人为自己惨死,还被迫亲手杀人,心中的惶恐与愧疚别人不知,他一个设计弑父的人还会不清楚么。
  这种看不见的伤想要痊愈,必然要经过相当漫长的时日。
  他缓缓坐到榻边,握住阿绫那只紧抱被子的手,悄声道:“没事了,以后有我陪你。”
  阿绫惊醒 ,迷迷蒙蒙睁开眼,发觉是他,支吾了一声翻了个身,又重新睡过去。
  阿绫遵医嘱,连续敷了两日眼,钟太医的药立竿见影,如今他已渐渐恢复视物,眼前一日比一日清晰,喉咙与胸口的灼痛也悉数缓解。
  “不要掉以轻心,正午前后三个时辰,眼睛遮严实了。”钟太医复诊时候叮嘱道,“也别因为能开口说话了就不喝药,还有七日,到年初三,每日按时按量,不然容易落下咳疾,会时常复发。”
  他们在素阳停到了腊月二十七,午后出发,走走停停跑了三日,于除夕傍晚到达玉宁行宫。
  云璋、云璟带着皇子公主一同在宫门前迎驾,云珩交代了阿绫几句,独自下了车。
  只听到孩子们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句:“父皇。”叫的人心坎都软了。
  阿绫好奇,默默将帘子挑开一条缝隙,雪团似的一对小娃娃才一岁多就已经学会了规矩,见到父皇并没有得意忘形,恭恭敬敬作揖行礼。
  云珩耐心等他们颤颤悠悠站起身,才走上前蹲到孩子们身边,拿帕子替他们擦了擦沾灰的小手,摸一摸小皇子的脑袋瓜,又抱了抱小公主,将孩子交给奶妈后带领众人前往除夕家宴。
  外头眼杂,阿绫不愿惹人耳目便没有下车,悄悄跟着忍冬回到云珩住惯的宫苑。
  “公子想吃些什么?我单独在小厨房给您做可好?”阿绫望出窗子,酉时,皓月已当空。
  小太监们有眼色,没人吱声,没人好奇,按部就班替他准备好净手净面的温水,又添足了碳笼,屋里烤的像孟夏,厚些的衣袍都穿不住。
  阿绫四下转了转,这里与晞耀宫书房的布局相似,摆放各类书籍的架子足有一人半高,桌案上已经摞起了公文,想必是云珩早早启程去素阳找他而耽搁下的政务。
  忍冬替他沏好茶,掰着指头报起了菜名:“酱瓜片,上汤冬笋腐皮卷,花雕鸡,蜜汁肘花火腿,银杏蛋羹,再来一盘芋蓉酥,一份桂花蒸米糕如何?御厨那边定有备好的料,最多半个时辰就好!”
  “不急,等云珩散了宴回来一起吃吧。”阿绫随手从书格子里抽了一本《贞观政要》打开。
  “还是不要等了。”忍冬劝道,“虽说是家宴,可太皇太后,还有宗族姻亲们也在,这宴,陛下提前离席不合规矩,怕是要吃到后半夜去的。”
  阿绫笑了笑,也不分辩什么,由她去了。
  书看了不出小半时辰,双眼便开始隐隐发酸。他赶忙扔下书册,不再看上头密密麻麻的字,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
  这间宫殿的院中安防着假山,一旁是小桥流水,隆冬没有花,光秃秃的水倒映月影,时而被风吹皱。
  玉宁的冬夜不甚寒冷,他才靠到围栏边想赏一赏月,只听咣当一声铜盆落地,瘦瘦小小的宫女五体投地摔在了台阶上,他赶忙上前帮忙。
  行宫里的宫女太监多是十一二岁还没长开的模样,恐是因为她们年纪太小伺候不周,先发来差事不算紧要的行宫历练历练,过两年性子稳当些了,再送回宫里去当差。
  小宫女诚惶诚恐,甚至没能抬头看看来人是谁,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抽噎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阿绫看到她露出的手腕上横着几道红色新鞭痕,不禁皱了皱眉。
  年长的公公们最爱拿这些年纪小的孩子泄愤,看样子这行宫里也差不离,又或者山高皇帝远,变本加厉也未尝可知。
  他叹了口气,蔼声问道:“不打紧。在搬什么呢?我来帮你吧?”
  小宫女闻声战战兢兢抬头,看到阿绫的脸一愣,眨了眨眼,半晌才想起开口回话:“回,回大人的话,是刘,刘公公叫奴婢把这些东西丢出去……”
  阿绫点点头,看出她才哭过,便蹲到地上与她一同拾捡散落在台阶上的废旧杂物,有用秃的笔,断了齿的梳,用坏的扫帚,他们将东西一股脑装进磕坏的铜盆里。
  “多谢大人。”小丫头将最后一块木牌摞到盆子最上头,屈膝行礼,端起盆沿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阿绫眼疾手快,一把抄起那小木牌。
  皎洁的月光将上头金色的字迹照亮,他摩挲过圆钝反光的边角,忍不住摇摇头,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自己的灵牌,上好的小叶紫檀,木香醇厚,做工比沈氏绣庄那个考究许多,字是云珩亲笔,不过此刻那‘绫’字经被划得几乎看不出形状。
  皇宫里历来都不允许设灵祭祀,连云氏祖先都要移到太庙供奉香火,云珩这个皇帝做得未免太任性……
  “大人?”小丫头有些为难,“奴婢还要办差,若是耽搁了,刘公公要罚……”
  “啊。抱歉。”阿绫回过神,将灵牌放回了铜盆,试探道,“这个可不合规矩啊,原先放在哪里的?”
  宫女一惊,兴许是怕被误会,拼命摇着头解释道:“奴婢们可不敢破规矩。是去年暑伏,圣上来行宫住了许久,这灵位也一同从京城被挪过来。奴婢们从不敢接近,都是由圣上亲自擦扫香灰,准备祭果,每天都会摆新鲜的茉莉。原本奴婢们以为这是圣上觉得最要紧的人,可中秋过后,忽然就给扔到杂物房里了。圣驾回京,奴婢们也不敢擅自处理……方才说是忍冬姑姑看到,责怪了刘公公……”
  怪不得被打了。可明明是这公公自己办事不力,非要拿这半大的孩子出气。
  阿绫点头:“你去吧,天黑了,小心些别再摔了。”
  忍冬才将碗碟摆好,云珩便回来了。
  “皇上?”她诧异地看了一眼跟着一起回来的木棉,宴才开了没半个时辰吧……这怕是只过了一巡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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