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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2)

作者:边想 时间:2019-02-08 13:44 标签:狗血 HE

也是真正被带走后他才发现,他之前想的太天真了。他自以为能靠八岁稚龄逃脱人牙子的手掌,可事实上一路上别说逃跑,就是解开手脚上的枷锁自由活动都是不能的。
他不过八岁,远离父母家乡,被带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人牙子只要一不顺心,对他们非打即骂。谢卿从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到惊慌失措,只用了短短三天。
后悔吗?
谢卿无法说出完全没有后悔过这样的话。
在被人牙子用皮鞭抽打的时候,他后悔过;被辛妈妈关笼子调教饿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后悔过;被人像牲畜一样对待,身体伤痕累累的时候,他后悔过。这些年他无数次的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可带着姐姐逃家,也绝不会再踏上那辆马车。
他没想过会再见到家人,离不开这娼馆,走不出这大漠,他甚至连家人的容貌,曾经住着的村子名字都不太记得了。小时候大概还会幻想爹娘拿着钱追过来将他赎回家,两三年一过也就不想了。
他以为他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接客接到年老色衰,身子也不好了,被辛妈妈丢出楼去,病死街头,这是他给自己规划的结局。谁能想到接个客还能接到认识他这张脸的人?
这个人还自称他的姐夫。
“所以……我姐姐已经死了?我家人全都死了?”
厉渊穿上衣服坐到桌边,谢卿披好衣服盘坐于床上,与他相对交谈。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两人迅速冷静了下来。
厉渊在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的时候,就已想到谢卿的身份——他是自己妻子找了许久的双胞胎弟弟。世事无常,对方竟然流落到了娼馆,还被他碰上。更要命的是,两人睡过一晚后才发现这个实事。
思及此,厉渊脸色更沉。
“两年前灵犀村被马匪洗劫,老少男女无一人幸免。”他一手置于桌上,一手送送握拳搁在膝头,语气十分平淡。
可能是真的年月长了,感情淡了,谢卿听到全村被屠,家人全死的消息,竟然心中生不起一丝悲痛。那里像是隔着什么东西,有些遗憾,有些惆怅,但并不痛苦。没有撕心裂肺的嚎哭,更没有痛不欲生的恨意,有的只是……麻木。
“那你呢?你为什么活下来了?”
“那年冬天,我听说稍远一些的镇子上有粟特人高价收狐狸皮,秀兰快生产了,我想多存些钱给她和孩子准备着,就带上皮货离开了村子。”厉渊目光幽远,似乎陷入了回忆,“我去了一个月,等我回去,村子已经被付之一炬。”
他只迟了两天,只要他在早回去两天,谢秀兰就不用死,村子也能保住。可他就是差了那么两天,老天并不佑他。
谢卿默默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你是我姐夫?”
厉渊看着他,点点头:“不错。”
厉渊替谢卿赎了身。
他只是把刀重重往桌上一放,板着面孔对辛妈妈说要买走谢卿,辛妈妈就吓得腿软了。之后他给了两吊钱,带着谢卿走了。
辛妈妈有苦说不出,她当初买下谢卿时还要两吊呢,把人养到这么大,吃了她那么多米,好歹也要给个二三两银子吧。可厉渊看起来太不好惹,这里又是边关,杀了人往大漠一逃官差根本没办法,辛妈妈权衡了下,也只能抖抖索索收了那两吊钱,不敢多嘴。
谢卿走时,被楼里相熟的绿萝拉住了。
“你要走了是好事,但是我看那个人不像是个好人,你跟着他恐怕要吃苦。”
谢卿本以为这是对方故意酸她的,不在意地摆摆手,说:“他是我姐夫,我跟着他总好过在楼里被人欺凌,有他在总不至于饿着我。苦点就苦点,我能忍的。”
可跟了厉渊几天之后,他发现他错了。绿萝说得对,跟着厉渊可太苦了,竟然比他在谢春楼都要苦。
厉渊带着他一路出了城,进了大漠,之后每天风餐露宿,饿了吃馍,渴了喝酒。短短几天他整个人都黑了一圈,脸上被太阳晒得都褪皮。
沙地还特别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比平地耗费体力得多,偏偏厉渊并不等他,自己身轻如燕走在前头,让他远远跟着。谢卿常常会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就忘了自己的存在。
“姐夫,我们到底要去哪儿?”谢卿裹着披风,拉了拉头上的兜帽,遮住刺目的阳光。
厉渊忽然停下来,蹲下身手指扒拉了下沙堆,从下面扒出一只水袋。
他拔开塞子往里瞅了瞅,嫌弃地皱眉,将水袋往后扔给谢卿。谢卿手忙脚乱接住,晃了晃发现还有一小半水,迫不及待仰头灌了一口。这些天他一直喝厉渊的烧刀子,喝得嗓子眼都疼了。
“去杀人。”厉渊站起身,望向远处西沉的落日。风卷着他破烂的披风,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吹向谢卿。
谢卿呛了一下,用袖子慌忙擦去漏出来的水,不敢置信地去看厉渊。
“杀人?”
厉渊自顾自往前走,找到一处有巨石遮掩的平地,坐下开始掏干粮吃。
谢卿见他不理睬自己,撇撇嘴跟了上去,挨着厉渊坐下,手自然地伸过去讨要吃食。
厉渊给了他一半馍,两人安静吃着。太阳很快完全消失,沙漠中的气温变得越来越低,谢卿觉得冷,更紧地依偎过去,身后却忽然一空,差点摔他个跟头。
“你干嘛呀!”他嗔怪地瞪着厉渊。
此时正好远处传来一声狼嚎,谢卿吓得缩了缩肩,厉渊望着兽嚎的方向说:“我去找柴火生火。”
火升起来后,谢卿靠着火堆,身子逐渐回暖。厉渊不是个话多的人,谢卿对他的认知很少,除了是自己姐姐的夫君这层关系,只知道对方的名字。
入夜后,厉渊将靠巨石的那边让给谢卿,自己睡在了外侧,面对大漠,背对火堆。
谢卿吞咽着干涩的馍馍,盯着厉渊的脊背,有些嫌弃地想着:“这人真是一点不体贴啊,姐姐到底看上他什么?”
他咽下最后一口干馍,裹紧身上的披风,面对火堆睡下。
睡到半夜,他忽然被一股飓风吹醒,火堆里的柴火被吹得散落开来,没多会儿又被沙子湮灭。风沙刮在脸上,刮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
谢卿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事,原先他在谢春楼也是知道沙暴厉害的,可那时有屋有顶有门,绝不是现今这样幕天席地的境况。
他闭着眼,惊惶地叫喊:“姐夫!姐夫你在哪儿?”
叫了几声,吃进一嘴沙。
巨大的恐惧席卷他,他简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他的胳膊,将他强势地扯到了巨石底下,背着风沙吹来的方向。
“在这。”
谢卿艰难地睁开一只眼,就见厉渊淡定地扯下脸上的防沙巾,神色寻常,似乎丝毫这不惧恶劣的天气。昏暗的光线下,唯有他的眼眸格外明亮。


第三章
谢卿被厉渊护在岩石之间,黑风狂沙间,只能看见对方模糊的轮廓。
鼻尖是浓厚的酒味,环抱着他的人身体惊人得热,谢卿不知不觉依靠着这热源再次昏昏睡过去。
一夜安睡,等再醒来时已经风平浪静。他拉开盖在头上的披风,抖落沙子,举目四望,一眼便看到厉渊正在巨石的另一边,拉开裤裆尿尿。
谢卿瞄到对方胯下沉甸甸那物,下意识缩了缩腚眼,就算多日过去,被这孽物破开身体的疼痛仍叫他记忆犹新。
“你看什么?”厉渊身为武人,对他人视线最为敏感,很快就发现了谢卿直白的盯视。
他自顾撒着尿,头也不抬,声音低沉清晰。
谢卿脸一红,别开脸去,撇撇嘴,心里默默念着:“看一下怎么了?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早上两人吃完干馍馍,就又再次上路了。谢卿不知道厉渊要去哪里,问他也不说,要不是靠自己走不出这大漠,谢卿真想半路抛下对方独自离去。
他的亲人都死光了,和厉渊也不过认识没几日,什么姐夫不姐夫的,叫起来好听而已。姐夫这层关系,恐怕还没他们一夜夫妻来得有情面。
谢卿见厉渊一个劲往前走,边走还边仰头往嘴里灌酒,那背影仿佛永远也追不上似的,就有些气闷。
“我走不动啦!”他往沙地上一坐,不走了。
太阳升上中天,清晨的那点凉意迅速退散,高温烤得人晕头转向。这大漠大到仿佛没有尽头,他们就像两只漫无目的缓慢爬行的蚂蚁,随时随地都会被黄沙掩埋。
谢卿抓了把沙子,负气地朝远方用力抛出。沙子随风而散,须臾间便了无踪迹。要是他死在这大漠里,应该也会像这些砂砾一样被吞噬同化,再也无人问津吧。
没多会儿,他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厉渊站在他面前,沉声命令他道:“起来。”
谢卿抬起头,倔强地直视他:“我已经走不动了,我们到底要去哪里?你说你要杀人,可又什么都不说,怎么让我放心跟你走?”
他自从跟着厉渊离开谢春楼后便去了花花绿绿的装束,一头长发随意地高束在脑后,身上换上不起眼的粗布衣。他身量小,脸盘子也小,一双眼眼角微微上翘,乍一见跟猫儿似的。分明是弱冠的年纪了,看上去却还是很像少年。
“我说了你就继续走吗?”厉渊一只手盖在腰侧的刀柄上,拇指不住摸索着上面的花纹。既像无意识的动作,又像某种不耐烦的警告。
谢卿也注意到了这点,他咽了咽唾沫,识相地放软了语气:“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总是相信你的。你只要和我说你这是往哪儿去的,我二话不说就爬起来继续走。”
厉渊的拇指一顿,停下了动作。
谢卿只觉眼前一花,被什么东西晃了下眼,下一刻一把银白长刀插在他面前沙地上,泛着凌冽寒光。
厉渊单膝蹲在他面前,眼眸幽深冰冷。
“去杀胡大牙。”
“胡,胡大牙是谁?”谢卿被他吓得不轻,差点就没出息地用手撑着往后倒爬了,这会儿说话也不利索。
“杀你姐姐的马匪之一。”他紧紧攥着刀柄,手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一共有十四人,这两年来我杀了十三个,这是最后一个。他被我一路追杀,逃到了边关,可能想要逃到回鹘,或者干脆在此找一匪帮加入,重新干回杀人越货的买卖。”
谢卿瞟了眼那把寒光凛冽的雁翅刀,有些震惊地问他:“你,你真的杀了十三个人?”
厉渊眼也不眨:“是。一个不留。”
其实不止十三个,他几乎血洗了那个马帮,将寨里上下几十号人都屠了个干净。
谢卿没再多嘴询问他们的目的地,他们根本没有目的地,哪一天追到了胡大牙,他们也就停下了。
厉渊是个无趣的男人,谢卿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想要和他保持距离才这样。他的话很少,有时候一天也说不上两句话。谢卿闲来无事,傍晚休息时只能自个儿坐在火堆旁唱歌。
他看起来像个少年,歌声也像,时而清亮透彻,时而低婉动人。
厉渊烤着馍和方才无意中抓到的一只沙鼠,听着听着不免出了神。他抬头看向谢卿,对方的面庞在火光映照下像极了自己的妻子,这让他的目光不自觉便柔和起来。
谢卿感觉到他的注视,歌声一停,忽地看过去。两人视线交织,对个正着,厉渊猛地回过神,以极快的速度错开了。
四野阒然,谁也没出声,只有柴火熊熊燃烧的声音。
谢卿看看厉渊的脸,又瞄瞄他的档,嘴角啜着抹坏笑,屁股一挪一挪蹭到了对方身旁。
“姐夫,我唱得好听吗?”
厉渊低头烤肉,并不理他。
谢卿也不气馁,觍着脸继续道:“姐夫,姐姐同你说过我的名字吗?”
厉渊翻了翻树枝上渗着油光的肉,阵阵香味扑鼻而来,馋得谢卿不住咽口水。
“说过。”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
厉渊再次抬起头:“没事瞎叫什么?”
“这怎么是瞎叫呢……”谢卿不满地撅了噘嘴,正要跟他细细掰扯,忽然起了一阵妖风,将篝火吹得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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