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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蓂(204)

作者:挺木牙交 时间:2023-05-09 09:48 标签:强强 玄幻 情投意合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里的情景说是天外之地不假,但若说是神地……却有点不能让人相信了。哪个神地会这样令人害怕发怵的吗?
  甘蕲会在哪里?收回去是什么意思?收回哪里?谁收回?
  所有的疑问在脑海中起伏不停,荆苔一时清醒得无以复加,思绪迅速得飞动着,他又想起了甘蕲口中那个所谓“杀不死的仇人”,顿时从心底腾起某种冷得足以让大海全部结冰的寒意。
  难道就是这个人“收回”了甘蕲吗?
  这个人在往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配角?占据了多大的戏份?
  是谁在看着他们?
  在乱麻似的世事无常中,这个人到底藏身在哪个细节、哪个犄角旮旯,到底怎样嘲讽地见证着那些爱恨情仇和阴晴圆缺,这个人会和甘蕲囚入疏庑之前的罪孽有所关联吗?
  荆苔不由得进一步想自己是不是和这个人遇见过,在哪段往事里擦肩而过亦或是曾面对面站着,这种感觉并不好,仿佛一切都被注定,开始和结局都已成定局。
  荆苔不喜欢这样、他讨厌这样。
  见荆苔没有说话,陌生人并不在意,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开口,仿佛在念什么写好的记录似的。
  “第一个,常延,紊江人士,男,二十岁。
  突发急症,三天昏迷不醒,高烧不断,咽气后两个时辰奇迹般苏醒,病症亦无,举手投足与往常无异。
  七日后,甘蕲于深夜提剑而至,将其斩首。”
  “什么意思?”荆苔只觉得不太舒服,不想听,神色冷得像是快冻住了。
  那人不理他,接着说了第二段话:
  “第二个,素星,耘江人士,女,十七岁。
  与邻家男子互许终生,两方均满意,然而出嫁当日被土匪刺伤,未婚夫当场毙命,素星是唯一生还的人士,然而修养三月后,被甘蕲于正门刺死。”
  ……
  “第十个,张野雪,掣江人士,女,七十五岁。
  一生顺遂无忧、少病少疾,膝下一子,事业大成,为母贺寿,然大寿日当天,被甘蕲杀于寿堂。”
  ……
  “第二十个,路文赋,菘河人士,男,三十二岁。
  出门游山玩水,某日被采药人于崖下发现尸体,当胸一剑,经检,为遂初剑痕。”
  ……
  那人的声音在空中来回游荡,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平铺直叙:“你不问他,我就告诉你吧。”
  “我最讨厌卖关子的人。”
  “那小妖,出山后连杀二十四个人,最终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场,囚于疏庑数十年,大审当日亦供认不讳,他杀的最后一个人,是月火寺的去非,一身佛骨亦随之化作虚无。”
  荆苔既没有仔细询问,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了一会,浮休剑的鹤尾在掌中震动,剑光锐利、明亮,他死死地盯着眠仙洲雾气弥漫的岸边:“你为什么不能来见我?”
  出他意料之外,那人很快轻易地应下:“我能。”
  话音刚落,岸边忽然浮现一道人影,在浓雾中逐渐现身,黑衣,面容发冷,五官看上去有点眼熟,他上半身是实体,下半身却像影子一样飘着,像话本里的鬼魅。
  荆苔另一只手握着胸口发热的白珊瑚,东想西想,迅速地回顾自己的记忆,锦杼关浔洲的那个梦境在几次搜寻中浮出水面。
  那个梦里除了越汲……除了师尊,还有另一个人。
  师尊捡起他,为他赐名,他的姓“荆”就是来自于那个人……


第159章 南山摧(二)
  “你是……”荆苔难以置信地打量男人的面庞,踌躇地、疑惑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姓荆?”
  “你怎么识得我?”男人冰块似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奇,纯粹的疑惑“你不该记得我。”
  “凡事总有例外。”荆苔没法解释那个梦境,梦境里他还是襁褓里的婴儿。
  “荆九秋。”男人说,“我的名字。”
  九秋?
  荆苔又迷糊了,他送给邵沛的青石印章就是模仿师尊当年的旧物,写的是“如何似九秋”。
  此去若俯仰,如何似九秋——荆苔一直以为只是一首诗而已,难不成另有深意?比如……师尊的这位师兄。
  哦不……还有一段记忆。
  荆苔第二次被师尊捡回时恍惚而没有神智,游荡在山林间似鬼魅,连话也不会说,那时……师尊曾经说,“只是荆九秋师兄的那一剑,斩断了他的天地道”。
  荆九秋,荆九秋。
  又是他。
  荆苔看着荆九秋,特别是对方虚无缥缈的腿部,实在无法做出这人还活着的结论。
  荆九秋不说话,他的耐心程度似乎高得无法想象。
  荆苔忍不住问:“我的……师尊,他……”
  “你既记得我。”荆九秋说,断情绝爱似的,“就该知道我曾一剑斩断了你的天地道,你应当恨我。”
  荆苔哑然,说实话他现在很难说真的有在恨谁。
  这时,荆九秋又开口,问:“现在的昧洞洞主是谁?”
  “归长羡。”荆苔不太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问昧洞。
  荆九秋想了想,摇头:“不认识,不过不重要,等他死了,我会认识他的。”
  荆苔:“……”
  听起来很恐怖。
  “你不上来吗?”荆九秋指了指司南,又指岸边,诚恳地说,“眠仙洲也有很久没来过访客了。”
  荆苔有所犹豫。
  “它脾气好,不催你。”荆九秋若有所指,“另一条就不一定了。”
  荆苔一愣,随即意识到荆九秋在说足下踩着的鱼,他想了想司南和参光……或许荆九秋这句话很有道理。
  “业露不在,我来带你进眠仙洲。”荆九秋说,指了指身后的雾罩,接着瞥了一眼荆苔手中的白珊瑚,补充道,“他把他的第二块灵骨都给你了,只要这块灵骨没有碎,就意味着他没有死——”
  什么?第二块灵骨?
  荆苔下意识地看向掌心的白珊瑚,一时觉得它更加烫手,它那样的美,只要看它一眼,任谁都没有办法把目光移开。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甘蕲非要送给他。
  等等、这个做派!
  荆苔的手更加猛烈地颤抖起来,荆九秋已经若有所思地先一步说:“和他爹一样。”
  荆苔头晕目眩——越汲当年不就是把自己的骨头做成珊瑚吗?
  就是那截骨头,埋在花下,多年后被甘蕲挖出再交给但虹……再联想到但虹和计臻的关系,那截珊瑚是做什么用的还需要细想吗?
  荆苔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想到这截珊瑚曾经是甘蕲血肉里的一块骨头,如今却这样干净、洁美地躺在自己的掌心,其中甘蕲会受了多少苦痛、会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选择,都令他心口酸涩、绞痛。
  荆九秋看着珊瑚:“啧。”
  “……”荆苔捧着白珊瑚,忽然想起,“你怎么会知道他爹?”
  越汲那年伏诛,唯一没有确认身份的人……荆苔头皮发麻,只听荆九秋语气平常地开口:“噢,他爹是我打死的。”
  顿时石破天惊、五雷轰顶,荆苔:“……”
  荆苔开始思索甘蕲不在自己要不要替他报这个仇,一直没有被收起的剑诀发亮。
  荆九秋没有觉出什么异常,话音不带任何起伏,完全没有在意荆苔显露的杀意:“那大妖也把自己的灵骨送给道侣挂在脖子上,原来血缘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再者说,割灵骨的痛苦程度非常高,那小妖也是能忍。”
  说到这荆九秋一顿,荆苔紧张起来,见荆九秋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像是遇到什么值得探究的谜团,而且越靠荆苔越近。
  荆苔冷汗都出来了,剑诀在荆九秋靠过来的一瞬猛然发动,咻一声飞将出去,自己在同一时间往后退了十多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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