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寡夫O的亡夫遗像(14)
此刻,周围所有因攀比而生的争执在这堪称云淡风轻的一掷下,骤然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以兰舒为中心的百米以内,空气鸦雀无声到让人头皮发麻。
那个强大到极致的Omega神色如常地下了测验台,接下来他走到哪个项目,哪个项目便会有无数围观者连忙给他让开位置。
甚至到了最热闹的短跑和格斗场上,原本谁也不服谁的Alpha们见他过来也纷纷让开位置,乖乖地站在一旁等他测验完。
而曾经对兰舒满腹牢骚的新生,在这一刻也终于在头皮发麻的震惊中深刻领悟了,这个Omega的首席之名到底是怎么来的。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兰舒却没有丝毫紧张的意思,他就那么按部就班地完成了所有项目。
当他结束最后一个项目准备离开时,龙乾和他的朋友们刚好从校医室走了出来。
兰舒远远地瞟了他一眼。
那人后颈处的抑制贴似乎已经换成了Alpha专用的,自己给他的那个应该已经被扔掉了。
基地模拟出的虚假落日悬挂在天边,扫下来的余晖倒是和真的一模一样。
龙乾的舍友和那群新生簇拥着他向田径测试场的地方走去,兰舒一个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似乎有几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但他没有回头。
*
黄昏很快如流水一样消弭,浓墨一般的黑夜再度降临。
强效抑制贴能够维持24小时的前提是不沾水,可一下午测试完所有项目的兰舒显然受不了就这么一身黏腻的陷入睡眠。
他回到宿舍后依旧没有开灯,垂眸从便携光脑上下单了新的抑制贴后,才站在镜子前一件一件地脱了身上的衣服。
昏黄的月光下,粉色的抑制贴被人从后颈上扯开,随手丢进了垃圾桶中。
扯下抑制贴的一瞬间,泛红的腺体猝然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巨大的空虚感紧跟着袭来,心口像是硬生生被挖掉了一块肉一样,难受得让人抓耳挠心。
但兰舒早已适应了这种空虚,整个人甚至有些说不出的麻木。
他不为所动地走进了浴室。
屋内一片黑暗,只有浴室闪烁着微微的光芒,同时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水声。
绰约的人影在浴室中若隐若现,像是古神话中于云雾缭绕中沐浴的神明,美得不可方物。
然而这场沐浴刚持续到一半,身处其中的人便蓦然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骨髓之中,似乎有什么微妙的感觉正在破土而出。
那不像是标记结束的空虚,反而更像是另一种过于熟悉的,宛如攀附在骨头撕咬的酥痒。
兰舒骤然间停住了动作,电光石火间,他当即意识到了什么——他今天和龙乾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久到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已经将他腌入味,哪怕是脱了外衣在外面静置良久,他的衣服上还是难以避免的沾染了些许残留。
而一旦兰舒像刚刚那样毫无防备地扯下抑制贴,周身残留的信息素便会瞬间卷土重来,裹挟着他陷入万劫不复。
是疏忽,还是故作无意的期待?
一切都来不及细想了。
黑暗之中,照片依旧高悬在墙壁之上,像是漠不关己的看客。
桃花香气扑面而来,在整个空间内弥漫,最终浓郁成了一股香甜到极致的桃子味。
夜色下,浴室微弱的灯光像是舞台上对不准的打光灯。
一双手蓦然从门后伸出,颤抖着按在了半透明的门扉上。
水珠顺着指尖滑落,熟透了的Omega咬着牙从浴室走了出来,可尚未走几步,他便撑不住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时间就那么在凝滞过去了半分钟,仅下半身裹着浴巾的Omega终于从地板上撑起了湿漉漉的身体。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滴在肩膀上,于黑暗中滑落,在身下聚成了一个盛着月色的小洼,映照着那人狼狈的模样。
本该为死物的照片高悬于顶,此刻却被什么人借去双眸,像是远古神话中,窥探着神明沐浴的卑劣者一般,悄无声息地旁观着一切。
兰舒对此一无所知。
他咬着唇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将自己靠在角落里,颤抖着去拿旁边箱子里的抑制贴,可箱子离他还有一定的距离,不得已侧身去够其中的东西。
兰舒喘着气探进医药箱中,一把攥住了其中所剩无几的几枚抑制贴,指尖在那一刻白得近乎透明,身体的炙热几乎要烧毁他的最后一丝理智。
只要把抑制贴贴上去,一切问题都将得到解决。
可他哪怕是到了这一步,却还是以惊人的意志力意识到——不行……以他现在的状况,抑制贴恐怕不一定能管用。
而他只有一次机会,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兰舒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瞳孔近乎涣散地放弃了到手的抑制贴,转而摸向了一旁抑制剂。
指尖攥紧微凉管壁的一瞬间,记忆中的一切突然在此刻涌现。
只要一针下去,就能解决一切纷扰,再不会有什么欲望能够影响到他了——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做的那样。
可……兰舒攥紧手中的抑制剂,心头却在这一刻浮现了什么人的话语。
——“从今往后,你要健健康康地活在阳光下,不要熬夜,不要滥用抑制剂,也不要再伤害自己。”
“你如果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这样的Alpha……从这里出去之后,挑一个你喜欢的吧。”
……蠢货。
心下好似被什么人猛然攥紧了一样,兰舒骤然扔掉了手中的抑制剂,当机立断地摸向了医药箱另一侧的镇定剂。
然而这一点力气就像是从果肉中榨出的最后一丝果汁,拿起那针镇定剂后,兰舒连抬手将其扎向自己后颈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果断舍弃后颈,喘息着咬开针管,同时分开了自己的双腿。
如此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兰舒近乎脱力,他瞳孔涣散地靠在角落中,一只手摸索着自己的大腿内侧的肌肉,另一只手则握着镇定剂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针尖刺入肌肉的一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蜷缩,兰舒几乎拼尽了全力才没让自己完全蜷缩。
修长的双腿在黑暗中细细颤抖,随着镇定剂的推入,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意义,所有的一切都被拉得无限漫长,好似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海底。
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当最后一滴镇定剂被彻底推入身体后,几乎将人溺毙的痛苦终于消退了些许。
浑身上下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的Omega,在微乎其微的光亮中喘息着,连睫毛都被水色黏成了一簇,像是被沾湿而无法飞起的鸦羽。
就这么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垂眸拔去了针管,针尖从体内出来的一瞬间,鲜血终于涌了出来。
医药箱中有止血的东西,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懒得去拿。
他就那么靠在角落里,懒懒地用指腹堵住了那个细微的针口。
微弱的光晕下,血顺着莹白修长的指尖滴在了浴巾上,像是一朵艳丽的桃花。
镇定剂起到的作用和抑制剂不可同日而语,但在巨大的意志力下,兰舒还是勉强恢复了言语能力。
“……开灯。”
他的声音中还带着微妙的干涩,听到指令后,打开的却并非顶灯,而是床头的灯。
他习惯黑暗习惯到哪怕是给光脑上传指令,也只愿给自己设置这一点点光照。
——到底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生在宇宙时代的人,这么惧怕光芒?
兰舒抓着针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而后趁着那点光照,抬眸看向了床头的照片。
镇定剂的作用只是镇定,解决不了任何本质上的问题。
而现在,在再次贴上强效抑制贴之前,他还有一些无法回避的问题要处理。
可这一次,他的情绪却没有往日那么稳定了。
兰舒安静地看了照片三秒,随即垂下眼眸,声音轻得像是埋怨又像是怀念:“永远只知道为别人牺牲的蠢货……”
“你也只能这么看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