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黄昏(25)
尽管如此周围人还是零零散散地给他鼓掌。
宁沛问:“还有谁会么?估计再来一首这光能调完。”
林思弦闻言望去,看见苏红桃跟扶满坐在另外一侧。他正准备朝他们挥手,就听见李主任提到自己的名字:“我记得那个谁,小林简历上写了会弹琴。”
林思弦根本没想到李主任会提起这茬,他也压根没上去表演的打算。他简历上是有些这三个字,仅仅是考虑到也许有这个需求的剧组,实际上根本无人在意。
他不擅长临场表演。他擅长刻苦练习后在文艺晚会上弹出完美无缺的一段,不擅长交代自己的残次品然后让他人评判。
他看见苏红桃在给他比口型——奏,鸣,曲。林思弦知道她在说自己高中晚会上弹的那一首。
也许十年前的他还能答应,毕竟那时候他适应自己成为焦点。但现在的他不能,这几年摸琴的次数少之又少,他练得最久那台钢琴,最后二手卖出的价格是八千块,原价的十分之一。
他没准备,并且已经习惯没准备了。
“我——”
林思弦难得语塞。他被架得进退两难,现在找借口说不行不就是变相承认自己简历造假?
大脑过载时,手机震动两下。
林思弦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苏红桃的小号发来两条消息。
“在场的人大半不识谱。”
“你所有错音都是即兴。”
第18章 后悔
没有当年那么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真正上前时坐在琴凳上时,林思弦看见自己的无名指在不由自主地轻微抖动。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怎么弹了,但长期训练的肌肉记忆让他不加思考便抬指按了下去。
错了两个音,他听见了,发出一点唐突的不和谐声。而正当心跳因为走音而错拍时,刚才那句话又像节拍器将一切调回原位——没人在意的。
奏鸣曲原长十几分钟,林思弦只弹了前面一小节,等演奏真正结束时还有些惘然。
他听见李主任跟宁沛的对话:“真弹这么好啊?我以为你随便点了个虾兵蟹将。”“我说了你还不信,现在演员都讲究多才多艺——”
刚才那些热情观众也给他送了零落的掌声,他回头,看见苏红桃也是其中之一。她笑得很开朗,仿佛看见孩子在幼儿园登台表演的年轻母亲,而旁边略显苍老的扶满舅舅正拿手机录像。小胖子表弟的表情则好懂很多,林思弦此刻变成了他心目中上知药学下懂音乐的高素质人才。这不是一场盛大和完美的表演,但他们都很满意。
林思弦的目光止步于此,没有再看向其他人。
“好了——”
宁沛对时间的掌握刚刚好,果然一曲结束灯光便就位。
“开工!”他说,“虽然延迟了但咱们争取按时结束啊!”
柔光箱亮起的一瞬间,擦亮了酒吧场景里的几束花,场务就地取材从外面荒地摘了些新鲜花束。明明昨天跟今天温度一致,但林思弦此刻才嗅到一点点初春的气息。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乱说“争取”两个字,导演也不行。群戏如一幅拼图,任何一块错位都得调整重来,刚梳理完这几个人,另个画面又没对,在周而复始的磨合中,这场戏便一拖再拖直至夜深。
接近凌晨时,林思弦窝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他的镜头已经结束了,但宁沛刚才对其中一个画面不太满意,让他留二十分钟听通知。
前几天作息混乱,再加上花花公子的角色服装是一件领口很大的丝质衬衫,林思弦下午在片场冻了太久,乍一回到这种暖气很足的空间,体温调节机制便让他放松和疲倦下来,最终合上了双眼。
砰的一声,某根钢架落地的声音让他骤然清醒。睁眼时头又痛,他缩在沙发一角,看到陈寄在五米之外低头俯视自己。
生理性的痛觉让他双眼略微湿润,以至于看不真切,但还是能隐约判读出陈寄的表情并不太好——微微皱眉,目光冰冷地凿在他身上。
“思弦?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李主任道,“哎哟喂,给睡得那么乱。”
林思弦这才发现地上铺了几页在矮桌上的A4纸,似乎是剧本,大概自己睡梦间乱动,毯子把它们拂到了地上。
是说陈寄那眼神这么难看。林思弦坐起来:“不好意思,我太困了就睡着了,没想到弄成这样。收工了吗?”
“收了,宁导说明天再说,你快把衣服那扣子扣上吧,”李主任这瞬间成了絮叨的长辈,“是有多困呐,头发乱成这样,妆都花了,虽然也挺好看的,但有点不太健康啊,咱今天演的是酒吧,没让你真去酒吧上班——诶,那个场务,等一下啊——”
李主任话说一半又转身出门叫人。
林思弦把扣子扣上,又弯下身去捡那几张纸,手刚放上面就碰到一点灼人的体温。
陈寄也同时俯身来捡他的剧本。林思弦顷刻间缩回了手。
陈寄翻了两下手里的纸,似乎有点好笑:“至于么林思弦。”
“才睡醒,”林思弦说,“脑子有点慢。”
“你跟我肢体接触还少吗?”
林思弦本就痛的头更痛了:“没印象了。”
“装失忆用过了,”陈寄说,“换点新招。”
太久没得到回答,陈寄又说:“装聋也试过了。”视线里看到林思弦一副难受的模样,继续贴心地补充:“头疼也说过了。”
林思弦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余光里看到陈寄把剧本放下伸手过来。他身体下意识绷紧,以为陈寄终于受不了要出手打人——然而对方的手只是停在他胸前。
陈寄一手插兜,另只手将最上面那枚扣子解开,又慢条斯理地换了个地方扣上。
林思弦顺着往下看,才知道自己刚才匆忙之间扣错了。他正揣摩陈寄怎么突发善心,就看到那只好心的手图穷匕见,扣完一路往上嵌住了自己下颌,迫使林思弦仰头看他。
陈寄淡淡道:“正常说句话就这么难?”
“你想多了,”林思弦突然打开了话闸,冲他一笑,“咱俩现在的关系,应该是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林思弦继续说:“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什么也说不了。陈寄大拇指把他嘴按住了,下一秒又开始用力地拨弄他的双唇。
陈寄客观评价:“摸起来也没那么硬。”
林思弦始料未及,双眼顿时不解又略带愤怒地盯着面前的人。陈寄的手很大,林思弦一直都知道,指关节突出,皮肤上有很多小缺口和茧,那是早期做太多活的痕迹。
林思弦试图偏头,但陈寄手劲很足,他没能挣开:“别乱——”
陈寄放过了他的嘴,手又往上挪了一寸,拇指开始沿着颧骨往上,看起来像在擦他晕了的妆,但力度比摩挲要重很多。
林思弦脸上很疼。
他开始猜测陈寄是想打他的,但是自己这身板经他一拳多半ICU,所以陈寄才换种方式来羞辱。
士可杀不可辱。林思弦觉得左颊又热又痛,怒视着陈寄那一脸漠然轻蔑的表情,语气变得不好,虽然声音在挤压中有些变形:“陈寄你差不多得了!”
话音刚落,跟场务交代完收工李主任便去而复返,刚好听见最后五个字:“得了?什么得了?”
陈寄终于放过了他,没有作声。林思弦痛感仍在,呼吸也略急促,遭受了侮辱还得自行给加害者找借口:“没有,刚才有一段戏没感觉,所以请教了陈编,他跟我过戏呢。”
“这也太刻苦了,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李主任劝道,“陈编,车在等,您回吗?”
“回。”陈寄说。
“那小林,我先送陈编回去啊,你联系下小胡给你弄辆车来,”李主任招呼道,看见林思弦的脸突然忍俊不禁,“联系前先擦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