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指挥飞机(77)
“他们好不好的跟我们都没什么关系,”许言透过窗户,看向天空,没什么可宽慰的话,“敬畏生命,忠诚规章。”
那是一句再空不过的话,也是一句听着都会起鸡皮疙瘩的话。
谷枫也不给自己加戏了,视线同样飘向天空,目光可及是一架刚脱离跑道的飞机,上面搭载着一名又一名的乘客,身后站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家庭。他们中可能有亟待归家的远行人,也会有欢乐过节的一家几口,怀着无限的信任,踏上高空之上的航班,迎接最平凡普通而又晴朗明净的一个秋天。
“主任,” 谷枫捏着自己的胸牌,声音小小地,“今天的天空可真好看。”
晴空如洗,碧空无垠,容得下凌云的抱负,还能宽慰那些懵懂的不平。
国庆假期一晃而过,潘煜除了锲而不舍地申请国外航线就是持之以恒地往钱谦办公室跑,实名举报林某队的不作为。
钱谦正拎着茶壶往杯里倒水,因太过震惊甚至都忘了把壶嘴抬起来:“你要举报谁?”
“林副队,林津庭。”潘煜一身正装,很懂规矩,知道不能越级上报,吭哧哧从贴身内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上,“师父,这是我写的举报信。”
钱谦瞬间后退一大步,壶嘴后知后觉地抬起,早就溢出来的水顺着会客桌往下流,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惊扰了空气的安稳。
钱谦只恨自己没有个照妖镜,不能大吼一声妖怪现身:“你,我,他…不是,林队,怎么着你了?”
“不作为。”潘煜小心地避开正流水的桌子,坚持不懈地把怀里的举报信往钱谦手里塞,“师父,你快看看。”
钱谦看着他,似信非信;潘煜回视他,满脸认真。
“不作为?”
钱谦屏住呼吸,秉持着师徒两最后一点儿信任接过信封,在自己裤腿上擦了擦手,一目十行地看完那张稿纸。而后,缄口无言、一言不发。
潘煜咖色的眼睛都升起了光:“师父。”
“别乱喊,”钱谦缓缓坐在沙发上,心情活像被妖怪放进了锅里煮的和尚,费劲儿巴拉地游到锅边才发现蹲在锅边玩命烧火的就是自己大徒弟,苍凉之下竟生出一股言不明的平静, “你现在是我师父。”
潘煜:“...”
谁是谁师父都不重要,潘煜从不是个能被人轻易牵走注意力的人。
他擦了两下桌子,图穷匕见:“那您能帮我往上转交吗?”
“...”钱谦笑了声,手指着窗户,“滚出去。”
潘煜看他两秒,动手把抹布叠好,置于桌面,而后利落起身,大步流星地奔向窗边。
“!!!”
钱谦从座位上弹起来,整个人都是飞出去的。
“你他妈给我回来!”钱谦捂着自己腰,声嘶力竭,“小瘪犊子。”
潘煜站在窗边,疑惑歪头,像是不懂他的出尔反尔。
妈的。
钱谦现在不恨别的,就是痛恨自己没了年假,不得不留守在办公室跟这个混血犊子四目相对。
“你这个…实名举报,”钱谦慢慢荡过去,手指缩紧,恨不得把这张纸给捏碎,“他妈的一行字恨不得错八个,不知道还以为你给我儿子出了套期末卷子。”
“不可能,”潘煜不可置信,“我一笔一画比着抄的!”
“那你绝对是抄错了。”钱谦选择做睁眼瞎,“格式不对,别字太多,字体不合格,赶紧给我拿回去。”
潘煜半信半疑:“我发你电子版。”
“可以,让我我看看,”钱谦走上前,借着看手机的空,灵活地走位,用自己微胖的身躯挤走了潘煜,紧紧地卡在窗户前,翻脸无情,“电子版,不行!”
“...”
人心险恶,人生实苦。
潘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了位置,神情还有一瞬茫然。
“师父。”
钱谦纠正他称呼:“喊钱队。”
小卷毛不高兴:“您就是不想经手。”
“是我不想经手吗?”钱谦看向他,摸了摸自己的良心,义正言辞地肯定,“确实有点。”
潘煜很难不瘪嘴。
“但,你也看看你自己写的那都什么东西!鬼画符似的,现在举报信上也不流行封建迷信。”
深秋十月,钱谦硬是在大风天里出了一身的汗:“再说,什么叫不作为?林队不给你批申请就叫不作为了?你以为航司是你家开的啊?怎么着,我现在是不是还得喊你声小少爷?”
“panda就好。”潘煜很认真地附和。
钱谦都气笑了:“少他妈在我这做梦,真以为你们家有个航空公司呢!”
潘煜轻“啊”了声,面露纠结。
难道他们家没有吗?
“你那什么表情,说你两句还不服气了。”钱谦瞪他,一把把纸拍在潘煜身上,脑子嗡嗡的。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想平平安安熬到退休,怎么就这么难!
林津庭那是潘煜能随便招惹的人吗?!他自己见了那人都得先矮上一截。
钱谦深吸一口气:“你刚来没两年,要资历没资历,要贡献没贡献的,就是林队放人,那边也不一定愿意接手。别听风就是雨,多想想自己,少往别人身上攀扯。”
“我觉得林队应该给我个解释。”潘煜捡起掉在地上的申请书,小心地吹了口气,“我申请写了那么多份,他就是不批也该给我驳回来,哪有一个字说法都没有的。”
“你还想什么说法?没回复就是答复。再说了,”钱谦双手合拢向上抬了下,“他是林队。”
随后,钱谦又看向他,目光略低,端着茶杯喝了口。
“而你,是小潘。”
“……”
“我不小,”潘煜强调,“我也有人权!”
“这不给你说话的权利了。”钱谦朝外挥了挥手,现在看见他就跟夜里看见活祖宗飘出来的感觉是一样的,唯恐目光对视就会迎来升天的机遇,“去去去,没别的事就赶紧出去,我等下还有个会呢,少给我捣乱。”
“我...”
“你,出去。”
一身正装的潘机长像个不成功的保险推销者,狼狈地被人拒之门外。潘煜做不出拍门的举动,兀自对着门生了会儿闷气。
“嘿,”有人路过,拍了下他肩膀, “搁这面壁呢?”
潘煜回头,王灿抱着个帽子,挤眉弄眼地看他笑话。
“又惹钱队生气了?”
“景哥。”潘煜没搭理他,先跟站在旁边的郑景恒打了声招呼。
郑景恒朝他笑了笑:“今天没飞行任务?”
“休息。”
潘煜看他们两个制服在身,多半是要飞,随意挥了下手,没多打扰。
王灿两指捏了下自己的下巴,抖了个机灵:“看样子潘机长是没跟钱队谈拢。”
潘煜行事堂堂正正,从不加以丝毫掩饰,以至于现在航司内部谁不知他一门心思想调换基地。
也就是领导没批。
王灿顺着郑景恒的心思护了潘煜一句:“林队也真是的。”
但意外地郑景恒没说话,只是微微隆起眉峰。
王灿无意转头,看着郑景恒的神色,咯噔一下,像是误踩沼泽,心落不到实处。
——
潘煜从航司出来,先卡着时间给许主任打了个电话。
“许主任,我今晚大概十一点左右回郑州。”
许言今天值了一天白班,身累脑更累,只愿意窝在沙发里看着多多猫来疯地绕着客厅撒欢。
“别折腾了,多多我喂过了,明天再回来也一样。”
“不行,”潘煜很诚实,“我舍不得。”
黏糊蛋。
许言:“随便你,但我不会接你。”
国庆之后,他就有点嗓子疼,像是感冒的前兆,不太敢见风,明天还要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