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顽(69)

　　霍老爷子想了半天，问他是不是周家的那个小幺儿，霍止应了一声，“是他。”
　　霍止扯起谎来，向来眼睛都不眨——蒋东林就很佩服他在瞒住晏司臣的同时还能吊儿郎当地追人——他说周知之自从回国后小病小灾不断，显然是一句大实话，但他又说周知之一直想去老宅探望，这就纯属信口胡诌了。
　　霍老爷子听着怪心疼的，忍不住谆谆嘱咐：“你让他先养好病再说，不必为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我记着小莫和周家关系不错？你俩玩得好，有空多去瞧瞧他，怎么说你也虚长他几岁，好歹对得起人家叫你一声哥。”
　　霍止只好勉为其难地说：“知道了，我问问云烨下午有没有空，就说是遵了我家老爷子的谕旨关怀一下小辈，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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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止一手拎着两大盒花旗参，另一手拽开副驾驶车门，猝不及防地与周吟打了个照面。周吟眉开眼笑：“三少，真是好久不见呐。”霍止哑了两秒，越过她看向莫云烨，“你不是和她吵架了吗？”莫云烨没好气地说：“你去看她弟，我还能不让她跟着？”
　　他们三个年龄相仿，莫云烨和周家小辈的关系没得说，霍止与周吟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都不见外，霍止将花旗参扔到后座，自己也钻了进去，关上车门后，他故意问周吟：“你和沈彻最近怎么样，听说他对你挺不错的？”话音刚落，莫云烨一脚油门踩到底，蓝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车如其名，怒气冲天地窜了出去，周吟受惯性影响往前一栽，又被安全带勒了回来，霍止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周吟连咳带喘，在后视镜中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和沈彻的确过得蜜里调油，但周二小姐并非见色忘友之徒，莫云烨小时候受过的苦她亲眼目睹，别说是他，就连周吟也看不上沈家。沈彻哪里都好，唯独姓沈这一点让他在周家人面前无法翻身，沈彻的姑妈几次三番向周夫人吹风，周吟险些翻脸，她不怕别的，只怕周野迟回来之后和沈家算明账。
　　沈徽当年被周野迟打断了腿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沈彻深受其害，还没见过周野迟就已经对这个大舅哥万分敬畏，他是沈家旁支，自幼在外地长大，并不知道沈家什么时候得罪过周野迟，他问周吟，周吟便幽幽地叹气：“这件事，还要从多年前的一个下雨天说起……”
　　要知道沈徽的这条腿其实是替向郡断的，所以周野迟那一棍子下去的时候，沈家上下同样在场，十来个家生保镖一动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实木棍子折成两截，沈徽一声惨叫，沈怡蓉当即就厥过去了。
　　上门打人这么嚣张的行为，除了周野迟没人干得出来。他与沈家无冤无仇，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莫云烨。沈怡蓉是被他阴冷的眼神硬生生吓厥的，从那以后，她才算真正对莫云烨有了忌惮。
　　沈彻能不能当上周家的女婿，谁都说了不算，除非周野迟点头匀肯，周夫人才敢操办。然而想要周野迟点头，就必须先过了莫云烨这一关。
　　周吟偷瞥莫云烨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你周末有没有安排？我和沈彻……想请你吃个饭。”
　　莫云烨冷硬道：“我不和姓沈的吃饭。”
　　周吟无可奈何，频频在后视镜中向霍止递眼色，霍止忙着给晏司臣发消息，心不在焉地掺和道：“别这么小气，你看咱们二小姐什么时候求过人，给她一个面子又何妨。”莫云烨在斑马线前一个急刹，愠怒道：“你可闭嘴吧。”
　　一路上周吟都没敢再提沈彻二字，别墅的院门没锁，周知之正举着水管给草坪浇水，霍止和周吟先下车，周知之迎上来，姐弟俩抱了一下，周吟皱眉道：“怎么又瘦了。”
　　霍止站在周吟身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周知之有些局促地朝他笑了一下：“三哥。”霍止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淡淡道：“老爷子听说你病了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你。”周知之不好意思道：“不是什么大病，劳烦爷爷惦记。”
　　楼下的客厅陈设一如既往，莫云烨和周吟都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地招呼霍止上楼去坐，周知之也说：“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到，阿姨刚开始做饭。”霍止环顾四周，暗暗记下几个位置，才和他们一起往楼上走。
　　二楼的小会客厅在楼梯旁，走廊铺着地毯，壁灯只亮了几盏，周吟脱了外套，和包包一起挂在衣架上，又将莫云烨随手扔在沙发上揉成一团的风衣抖落开，莫云烨瞥她替自己挂衣，不急不缓地说：“谈了恋爱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二小姐能伺候人真是铁树开花头一遭。之之，你说是不是？”
　　周知之哪敢帮周吟说话，只温言缓语地问：“二哥，你要喝可乐吗？冰镇的。”
　　莫云烨嫌弃地摆摆手，“那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霍止自顾自地倒了杯水，笑道：“你二哥现在什么也喝不下，他和你姐赌气呢，别理他。”
　　周知之便不再开口，安安静静地玩起手机来，他少不更事，听不懂霍止与周吟聊的那些闲话家常，直到周吟开始关心他的病况，周知之才慢吞吞地说：“医生说再打最后一针就行了。”姐弟俩问一句答一句，过了一会儿，阿姨上来告诉他们晚饭做好了，莫云烨率先起身，一言不发地下楼去了。
　　阿姨估计是扬州人，擅长淮扬菜系，海鲜居多，霍止没什么胃口，吃到一半就撂了筷子。周吟问他是不是不合口味，霍止摇摇头，说是忽然想起有个文件需要秘书在六点之前送到总公司，他去打个电话，很快就回来。


第65章
　　霍止赶在天黑前回到家，晏司臣正在客厅打电话。霍止朝他挑了下眉，晏司臣也没避讳，小声告诉他是晋灵微，霍止于是弯腰将狗崽子一捞，紧挨着晏司臣坐下了。电话那边的晋灵微估计是听见了，问了一句：“霍三少爷也在？”
　　晏司臣唔了一声，不甚在意道：“你说你的，他不碍事。”
　　霍止抬手搂过他肩膀，又按着板砖不让它往晏司臣身上窜，晏司臣习以为常，他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回应两句，最后低叹一声，“润颐说得也没错。”
　　晋灵微便把电话挂了。
　　霍止只等晏司臣问他事情进展如何以便好好讨赏，不曾想晏司臣拨开他的手就要起身，霍止岂肯放人，连忙坐直了拉住他手问道：“干什么去？”晏司臣无奈地说：“手机没电了。”霍止站了起来，嘀咕道：“你怎么也不问问我。”
　　进了卧室，晏司臣将连好充电器的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转身瞧见霍止坐在床边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不由笑道：“窃听器安得怎么样？”霍止不说话，晏司臣索性上前一步跨坐在他腿上，低声逗他：“亲一个？”霍止抱着他的手用力一收，半真半假地警告道：“说正事呢，你别招我。”
　　晏司臣给霍止拿了四枚窃听器，只有硬币大小，薄如蝉翼。周知之的房间在二楼的长廊尽头，布置风格一切从简，霍止在壁灯灯罩的内衬以及衣帽间置物架与墙壁的缝隙里各放了一枚窃听器，第三枚贴在小会客厅的茶几下面。霍止叹道：“最后一个本来是留着放在楼下的，周吟临时有事要提前走，我就没来得及。”
　　晏司臣倒是没觉得可惜，“Michael应该不会告诉他太多有用的，我也是怕他再被Michael利用罢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周知之，”霍止亲了亲晏司臣的下巴，轻声道：“我还有事要告诉你，你听了之后不准心疼他。”
　　晏司臣水墨似的凤眼中笑意浅淡了些，霍止斟酌片刻，言简意赅地说：“他有抑郁症。床头柜里摆的全是药，看病历少说也有大半年了。”
　　晏司臣怔了半天，“所以上次在附属医院……”
　　“取药。”霍止点了点头，“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晏司臣不由自主地皱起眉，霍止知他向来心软，周知之又莫名合他眼缘，不欲让他思虑过多，便转移话题道：“他家阿姨做菜一点也不好吃。”晏司臣回过神来，问他饿不饿，又说冰箱里有一袋速食馄饨，霍止拍了拍他的屁股，一本正经地说：“劳烦老婆大人速速给为夫煮一碗。”晏司臣眉眼稍弯，两个人浅尝辄止地接了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