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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顽(57)

作者:宴峥 时间:2024-03-05 11:02 标签:强强 狗血

  他终日无所事事,到处与人赴约,霍家三少爷玩得开这一消息渐渐传开,霍止大有如鱼得水之势。他模样好,出手也阔,哄人时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能教久经风月的兔儿爷春心活泛,但他从不留人过夜,起初金枝老板以为霍止嫌脏,特意挑了干净的雏儿送到他床上,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后来金枝老板逢人便夸霍三少爷洁身自好,才算是没得罪这尊佛。
  霍止终于将自己活成另一番模样,他常常自我混淆,唯有夜深人静时才会从纸醉金迷中清醒过来,白日里的笑容总是虚与委蛇,他觉得累,也算是对身不由己的深切体会。
  一夜玉尘压满枝,汜江忽而便入冬了。霍止记得很清楚,那天医院后花园的喷泉结了冰,他身边的路灯挂着半张残破的蛛网,长椅上积雪三寸。他戴着墨镜和口罩,站得腿都要冻僵,晏司臣才出现在六楼左数第二面玻璃窗前,霍止一瞬间眼眶发烫。
  晏司臣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脸色很苍白。他没垂眼,只是漫无边际地眺望,神情淡薄寡漠,无端端地冷。他的下颚线太过利落分明,一定是瘦了,霍止咬牙切齿地想,二十六只钢钉,这数字令霍止心惊胆战,蒋东林却说晏司臣术后恢复得很好,再过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晏司臣没在窗前站多久,霍止也没看够,但他还是心满意足地走了。来日方长,他会回到晏司臣身边的,霍止也好,郦蕤舟也罢,晏司臣不在乎,他也无所谓。


第51章
  晏司臣此生经历太多起落,唯独这次是失而复得。当年知道郦蕤舟出事的时候他没有哭,蒋东林说上报牺牲的时候他没有哭,在病房签下保密协议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归根结底晏司臣就是不相信郦蕤舟死了,如今他美梦成真,从前不肯为郦蕤舟流的眼泪终是在霍止怀里哭尽了。
  大喜大悲后,便是秋后算账的时刻。霍止仍在肝肠寸断,冷不防被晏司臣一把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有些迷茫地看向晏司臣,后者眼眶通红,湿漉漉的睫毛下热雾凝霜,视线仿若锋薄利刃。
  古人云君子满腹经纶,霍止不是君子,只有说不出口的检讨,关于晏司臣连声质问的那几句,霍止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答案,只待晏司臣再问一遍,霍止就会说,不是想骗你,也不是不告诉你,就是因为不舍得你孤独终老才回来找你,可晏司臣什么也不问就要走,霍止慌了神,上前一步挡在晏司臣身前,晏司臣皱了下眉,霍止又怔怔让开,再转过身时,晏司臣已走出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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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止回到家,匆匆忙忙换了身干净衣服,而后抱起板砖便去敲晏司臣家的门。他等了很久,显然是晏司臣不予理会,霍止无可奈何,只得输入密码,好在晏司臣没改,门锁咯噔一声,霍止擅自登堂入室。
  客厅开着灯,隐约能听见厨房传来的声响,霍止侧首望去,晏司臣似乎是在准备夜宵,正全神贯注地切着什么。他右手边放着半捆还未过水的蔬菜,霍止走过去与晏司臣并肩而立,挽了袖口认认真真地给晏司臣打下手。到底是同床共枕培养出的默契,无需言语交流也能配合得很好。锅中水烧开,霍止也码好了配菜拼盘,晏司臣洗了手,从冰箱中取出一袋挂面,霍止殷勤地递去剪刀,晏司臣恍若未见,将那袋挂面往砧板上一扔,拎起菜刀就砍,那劲道别说区区塑封,咣当一声巨响后砧板中央刀痕近半寸深,霍止默默收回剪刀置在高处,低眉顺眼地退到一旁,到底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他瞥着晏司臣气定神闲,却往锅里下了两束挂面,或许觉得不够,迟疑片刻后又填了半束。那绝不是一个人的份量,霍止忽然心生底气,他雀跃地勾了勾唇角,眼中熠熠生辉,“给我做的吗?”晏司臣连眼神都未曾给他一个,扣好锅盖就从厨房走了出去,霍止紧随其后,满腔废话像开了闸,絮絮又叨叨,几次抬手又放下。两人在客厅无意义地打转,晏司臣倏然一停,霍止猝不及防撞上去,转念间暗道天助我也,顺势将人抱了个满怀。
  “你难受就往我身上撒气,不要憋在心里。”霍止小心翼翼,嗓音压得又轻又缓,“此事说来话长,你得听我解释。”
  晏司臣疲然阖眼,低声问:“倘若不是今日蒋处将你逼到如此境地,你会瞒我到几时?”
  “他盼你为悍狼奔命,我却有苦衷!”霍止急忙辩白道,“我身份特殊,你若得知必然涉险,我如何舍得!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宁愿郦蕤舟永远死了,也要你好好活着!”晏司臣闻言呼吸俱颤,咬着牙一字一顿:“放开。”霍止岂敢不听,恋恋不舍地松了手,晏司臣骤然转身,眼尾再度泛红,他直直逼视霍止,“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我该快意独活,以慰余生?”
  霍止满目萧霜,对此避而不答,“……是我错了。”
  晏司臣却瞬间了然于心,只觉血气顷刻上涌,尽数化作滚烫的苦涩,他恍然颔首,“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霍止几次想要开口,终究无从反驳,他咬紧牙关,又听晏司臣哑声问:“你改名换姓回来,见我苟延残喘至今,自你死后茕茕孑立……可还满意?”
  “晏晏!”霍止骇然变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信我。”晏司臣竭力隐忍泪意,既已猜出霍止心中所想,多说半个字都是狼狈,然而只此一句,足够霍止听懂,他脸上的血色消褪得干干净净,仿若亘古般绵长的静默后,霍止说:“不是不信你。”他兀自低声重复,看着晏司臣,眼底荒芜一片,“是不信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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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的夜宵因两人吵架而煮成一锅片儿汤。
  霍止去厨房收拾残局,晏司臣在沙发上哄狗睡觉,忽然听见霍止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老婆你来一下!”晏司臣淡定抬手将支起来的小狗耳朵捂住,坐得四平八稳,过了一会儿,霍止系着碎花小围裙站在厨房门口,两手举起一只被泡沫淹没的不明物体,很无辜地说:“锅漏了。”
  “……”晏司臣太阳穴一跳,抱起愈加沉重的狗肉丸子,边走边疑惑道:“怎么可能,上个月才买的。”
  见他腾不出手,霍止胡乱抹了一把锅底,将一块硬币大小的豁口指给他看,晏司臣皱了皱眉,“质量好差,我打个电话投诉一下。”霍止连忙拦道:“犯不上犯不上,这三更半夜的人工客服早就回家睡觉去了,明天我去超市挑最贵的,保证你下班回来就能看见一个崭新又抗烧的锅。”晏司臣警觉抬眼,“你还想有明天?”霍止迅速举起手中的戴罪之锅阻隔了晏司臣犀利的视线,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你送个锅就走。”
  晏司臣从善如流地点头,“哦,那你什么时候从我家离开,我要睡觉了。”
  “什么叫你家?这不是咱俩的婚房吗?”霍止放下锅,因动作幅度过大而溅了少许泡沫在脸上,他浑然不知,着急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虽然房产证上写的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但这房子好歹也是我买的。晏小五,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你老公呢?”
  晏司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飘飘地说:“到底是谁不认谁?”
  话题已经临近危险边缘,再说怕是又要挑起战火,大丈夫能屈能伸,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霍止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我去洗砧板。”
  晏司臣不催他,霍止就永无止境地磨,砧板洗了八九遍,封盘的保鲜膜贴了又撕、撕了又贴,客厅一点动静儿没有,霍止盘算着这么久也该睡着了,收拾完从厨房出来一看,别说是晏司臣,连板砖都没影儿了。霍止按捺着激动去推卧室的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门把手拧不开,晏司臣从里面把门反锁了。
  待遇还不如一条狗,霍止心有不甘,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敢借酒疯砸门的郦队长了,他现在只是个连主卧地板都不配拥有的可怜人。
  可怜的霍三少爷攥着拳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折腾一天还是睡觉要紧,他得养精蓄锐以备卷土重来,在这个家争得一席之地,起码不能比板砖的地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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