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铸命(37)
“既然你想,那我陪你喝吧。”
他话才说完,就面不改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倒像喝水一般轻巧,只是垂着眼,不大高兴的模样。
宫无岁都呆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奉君,简直就是在断章取义,无理取闹。
还有点幼稚。
不过他从没见过沈奉君醉酒,坏心一动,在“阻止沈奉君”和“安慰沈奉君”之间,他决定灌醉沈奉君。
“好啊,喝就喝!”他抢过茶壶,又往酒杯里添酒,还故意让沈奉君多喝自己少喝,沈奉君一言不发,也不反驳,添多少就喝多少。
眼见着一大壶酒很快见了底,沈奉君仍是面不改色,连耳垂都没变色,宫无岁拎着空茶壶晃了晃,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偷偷用灵力把酒力化掉了?”
沈奉君摇摇头:“不曾。”
宫无岁拧起眉,狐疑道:“你没骗我?”
沈奉君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从不骗你。”
宫无岁本来还想让店家再送一壶酒上来,见沈奉君如此诚恳,他不免心虚,把茶壶往桌上一扔:“算了,饮酒伤身,喝多了不好,今晚就到这里吧。”
沈奉君“嗯”了一声,慢慢站起来:“时候不早,睡觉。”
宫无岁眼睁睁看着他跟个没事人一样上了床,心中遗憾,谁知才上床,沈奉君却摸到什么,他把手伸进枕头的床垫,抽出一本厚重又精美的大书来。
看到“流风阙夜话”五个大字,他皱了皱眉,不解道:“……流风阙?”
宫无岁脑子一空,伸手去夺:“没什么没什么!书肆老板买三赠一,这是赠品,赠品啊哈哈……”
沈奉君不疑有他,刚要打开,宫无岁眼皮一跳:“等等——夜深人静的,还是不要看了,反正你也不喜欢看这种。”
沈奉君道:“你不是喜欢吗?我陪你看,不无聊。”
宫无岁想辩驳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看,可沈奉君求知欲旺盛,果真很想看的模样,转念一想:“这话本里写的是沈奉君又不是我,我担心什么?”
“好吧,你要看就看,出了问题可别怪我。”
他重新把书塞回沈奉君怀里,看着人将封面翻开。
却见第一页郑重其事写了几行大字:此书主角由流风阙主钦定,童叟无欺,若有半句虚言,笔者定遭天打雷劈。
宫无岁心说如今写小话本的为了挣钱真是豁出去了,天打雷劈这样的毒誓也敢乱发。
沈奉君皱了皱眉,继续翻往下一页。
却见那第一页竟是彩绘,流风阙白梅林中,竟多了一棵迎风绽放的红梅,红梅树下,两道交缠的人影,一人衣如红莲,衣衫半褪,眉眼带笑,另一人额心一点红,清冷眉眼隐藏爱欲,红衣人揽着白衣人的脖颈,戏谑又暧昧。
沈奉君呼吸陡然一窒,烫手山芋般扔开书本。
宫无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把书捡了回来盯着看:“这是……两个男人?”
写书的人非但让沈奉君当主角,还是龙阳秘戏本?
这书精美绝伦,插图也全用彩绘,比之方才那三本用心不止一点半点,显然是花了大手笔的,宫无岁回过头去,却见沈奉君的耳垂已经微微泛起薄红。
原来沈奉君喜欢看这样的!
沈奉君张了张嘴,艰难道:“淫|秽之物,不必再看……”
他伸手就要毁去书本,宫无岁却眼疾手快把人拦下来:“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沈奉君偏过头去,连眼神都不转过来,那张冰清玉洁的面容上终于有了别的表情,宫无岁“嘿嘿”一笑:“我就要看。”
他一边看还一边振振有词。
“哇,写的居然是阙主将一个无名无姓又失忆的可怜男子囚|禁在流风阙密室之中,这人也太倒霉了,嗯?你还叫他卿卿呢……真肉麻。”
书本开头就是沈奉君不顾师兄柳恨剑的阻拦,将一失忆男子带回流风阙,还打了一副锁链,将他关在密室之中。
那个失忆的倒霉蛋可怜又懵懂,对沈奉君近乎带着雏鸟般的依恋,他穿着沈奉君带来的红衣,接受沈奉君的喂养,甫一张口就是“沈仙君”。
久而久之,那骨瘦如柴的倒霉蛋终于健康快乐起来,他开始向往牢笼外的生活,整日求沈仙君带他出去走走,可惜都不得入愿。
这剧情引人入胜,宫无岁都贪看起来,一遍忍不住打趣沈奉君:“哇,原来你是这样的沈仙君。”
他一边看着,却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脸颊也微微发起烫,沈奉君却连呼吸都乱了,正打算下床,却被宫无岁一把按住:“别走嘛,正到精彩处呢。”
回到书中,沈奉君离开流风阙一个多月,那倒霉鬼终于忍无可忍,挣脱了锁链半夜出逃,却被连夜赶回的沈奉君抓了个正着。
【分离多日,不见重逢的温情,只有疏远的沉默,他们一个要走,一个留,看着被破坏的锁链,沈奉君呼出一口浊气。
白衣缓缓褪尽,露出染血的绷带和宽阔肩背,妒火滔天时,爱欲难藏,他的卿卿躯体早已恢复如初,近观时更引人入胜,阙主伸手一扣,挣扎的人就被按在身下动弹不得,遂弯腰缓缓覆上。
蛟龙一入海,掀起波澜万丈,仙陵阙主清心寡欲,发起狠来却要了卿卿性命,暗室不见天日,交缠的人影却再难克制,锁链晃动间又是一阵死去活来。
那侍奉的弟子只听得阵阵呜咽,并着锁链声响,都以为阙主在除妖,三天三夜后,卿卿终得逃离魔爪,恍惚听得沈奉君哑声开口:
“不准再逃。”】
宫无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三天三夜……禽兽啊禽兽。”
他话音刚落,沈奉君却忍无可忍,扑过来夺书,宫无岁一扭身,却被沈奉君按倒,他有恃无恐,飞快地看着话本里图文,却见大半本书都是沈奉君在流风阙的各种角落强迫卿卿和他欢好,眼见沈奉君恼羞成怒,他道:“这书又不是我写的,你怎么来恼我?”
沈奉君没回答,动作却迟疑下来,宫无岁趁机打了个滚,迅速看过十几页,终于翻到雪地红梅坦诚相对那一页,还故意念出来给沈奉君听,抑扬顿挫。
“咳咳,诸多因果,并千般痛楚~纵使苦孽良多,他和卿卿却终于不会分开,如今卿卿恢复记忆,他便不再唤他卿卿~”
“他是这世间最意气风发的男子,是他恨海情天里永不愿割舍别离的心上人,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仅此一人的宫无岁……”
“宫无岁”三字一出,沈奉君彻底僵住了。
宫无岁话才出口,脑子一闪,也卡住了。
啪!厚实的话本掉落在地,正好摊开到了某一页,彼时沈奉君与卿卿还在房中翻云覆雨,一门之隔处,相貌阴郁的柳恨剑正准备敲门。
甚至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想那被囚禁的倒霉蛋何故爱穿红衣,佩剑为什么那么眼熟,为什么总说自己哥哥擅音律。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他顾着捉弄沈奉君,什么都忘了!
他盯着那张配图,浑身上下都烧了起来,脑袋像被人打了一百拳,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正和沈奉君四目相对,他喃喃自语地重复道:“宫无岁……谁叫宫无岁?”
有时沉默比热闹更让人汗毛倒竖。
就算把他小时候光着屁股到处跑的画作拿出来贴满全修真界,也不会有此刻万分之一难捱。
他想说服自己只是本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本,都是有心人胡乱编排,可看到沈奉君通红的耳根,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我……”
扑通、扑通、扑通……那诡异的心跳又开始在胸腔里乱撞,只是此刻宫无岁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他失神片刻,再回神时脸色却变得惊恐起来。
不过一本变态的龙阳小话本,他居然有反应了……诧异的同时,立马注意到沈奉君还一言不发按着他,他们离得极近,再稍微近点就会肌肤相贴,再稍微近点自己就会顶到沈奉君的腰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