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铸命(146)
他定睛一看,却是宫无岁,这人一身狼狈,但未见重伤,柳恨剑稍稍松一口气,又听“哗啦”一声水响,沈奉君也全须全尾地出了水。
宫无岁眼见狼藉,桃花渡清澈的江水已经一片浑浊,惋惜道:“可惜了这么美的地方。”
说完又问:“慕慈心呢?”
柳恨剑摇头,他没看见慕慈心在哪儿。
“算了,先把传送阵毁了,否则桃花渡真要成第二个弃颅池……沈奉君,帮我一把!”他扬声起阵,沈奉君心领神会,他双剑一并,强势的灵力涌进大开的传送阵口,凝成结界,竟然是打算强行封住传送阵。
柳恨剑:“我也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眼看着出力的人越来越多,大开的阵眼渐渐收紧,还不待成功,修为稍弱的就已有力竭之象,而那坠入江水的火龙似有所觉,重新翻滚着腾跃起来,直直撞向即将封禁的阵眼!
“来得正好,”宫无岁微微一笑,将无遗剑刺进阵眼,又歪头看向下方的沈奉君,“好阙主,借把剑用用!”
后者微一点头,雪白的剑光在空中一闪,宫无岁伸手抓住,发现沈奉君扔上来的是他的心肝宝贝初魄剑,他微微一笑,提剑指天,少顷,一股强势的灵流就在剑身聚集。
神花府的问花借灵之术,除了能驱使一群花妖为他们所用,最重要的是“借灵”的过程,它借的是天地日月之灵,以天抗天,所以即便当年的宫无岁修为尽失,但以燃血术短暂修复躯体之后,他也能以一人杀百人。
强悍的灵流几乎在空中结成蛛网,就算其他人看不见宫无岁的动作,却也能感觉到这震撼的能量,宫无岁只觉浑身过电,衣袍猎猎,四肢都跟着酥麻起来,眼看着火龙迎面撞来,他将无遗剑往阵眼一送,身体却像蓄势待发的黑豹一般跃上火龙的头颅,眉眼一凛,初魄剑照着火龙的头颅直直刺下。
砰——只听震天撼地一道撞击声,桃花渡江水晃动,山谷中回荡着不绝声响,再定睛时,宫无岁的长剑已经刺进了火龙石头左的头颅,他狠狠一绞剑,那火龙仰天惨叫一声,开始胡乱挣动起来,而与此同时,那迟迟不曾合拢的传送阵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电光火石间,沈奉君重新抓住无遗剑,又见缝插针将尘阳剑刺入,给予最后一击!
传送阵法越缩越小,化作一丝细线,最后彻底消失不见,那从天而降的大水和岩浆彻底断流,前赴后继的傀尸也被隔绝在另一端。
柳恨剑的心狂跳着,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彻底确定传送阵被关闭,他才喜道:“青容!”
大弟子立马迎上来:“师尊请吩咐!”
“去接几位长老出来,送到药堂医治,我稍后请楚自怜上山!”
青容喜出望外地领命而去,然而这时,空中那条不断翻滚挣扎的火龙却发了性,不停摇头摆尾,载着人甩来甩去,宫无岁紧紧抓着剑,好几次都被摔下去,但仍然不停送出灵力。
直到那火龙带着他冲进云霄,石头身体却再也受不了这凌迟似的折磨,它仰头怒吼着,身体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宫无岁知道它要炸开,正准备拔剑走人,却见它口中凝出一团火球,他惊道:“不好——”
他剑下发力,却还是迟了一步,只见那火球直直对准仙陵,破空而去,宫无岁闭上眼睛不忍视,下一刻远处一座高耸的建筑和火龙一同炸开!
砰——他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开,手忙脚乱地收回佩剑,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下坠,眼看着又要沉底,下一刻却只觉腰背一紧,被人凌空抱进怀里。
他后知后觉睁开眼,先看见的是沈奉君一张俊脸,下意识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后者微微一顿,又将他抱紧了些,宫无岁再侧目,却见那火龙自云端炸成千万块,熊熊燃烧着坠落下来,一不小心还会把人砸个头破血流。
沈奉君抱着他落了地,宫无岁总算松了口气,他将初魄剑送回剑鞘,沈奉君也依样画葫芦把他无遗剑佩回他腰间。
传送阵法被关闭,一切就好办多了,宫无岁忍不住邀功道:“怎么样?刚才我那招厉不厉害?”
“嗯,很厉害,”沈奉君立时回答完,却不见喜色,反而抓起他的手,那火龙虽然是石头做的,但是烈焰灼人,宫无岁拼尽全力这一招,虽无大碍,但手脚都被灼伤,手肘和手背都是血淋淋一片,更不用说踩过石龙的双脚。
沈奉君看完他的双手,眉头就皱起来,弯腰去看他的脚心,宫无岁吓了一跳,连忙后退道:“别别别!大庭广众……你师兄还看着呢。”
他抓着沈奉君的手臂把人扶起来:“没事,待会找楚自怜看看,这种小伤他肯定得心应手。”
沈奉君仍是皱着眉,却没再坚持查看他的脚,宫无岁看他脸色不好,连忙转移话题:“刚才那条龙临死前吐了口火,我还听见爆炸声,是什么地方炸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人幽幽道:“是我的恨剑阁。”
宫无岁定睛看去,果然见那高耸的阁楼塌了半边,旁边的柳恨剑苦大仇深,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来是湘君的住所……哎呀怎么会这么不巧偏偏炸毁了恨剑阁呢?怪我无心之失,你节哀啊。”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针对柳恨剑,那火龙仰头一吐,不炸山不炸水只炸恨剑阁,这哪里是他能预料的?
柳恨剑目光凉嗖嗖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觉得这样的“无心之失”有待商榷,然而看着宫无岁血淋淋的双手,灰扑扑的一张脸,甚至连头发都被燎卷了几根,骂人的话终究还是没出口,只恨恨地将矛头对准始作俑者。
柳恨剑嗤笑道:“恨剑阁炸一次,我柳恨剑就重建一次,我能一直建,他慕慈心能一直活吗?”
他说完再不理二人,转头重新组织仙陵弟子杀傀尸,宫无岁被他这财大气粗的一句震得眼睛都亮了,再次对仙陵的人力和财力有了认知,他忍不住问:“仙陵掌门居然那么有钱吗?你当初不当掌门是不是亏了?”
沈奉君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很想让我当掌门?”
宫无岁道:“也不是特别想,但是你以前本来能当掌门,又为了我放弃,我难免愧疚,替你遗憾。”
“不必遗憾,”沈奉君难得和他谈起旧事,认真道,“其实师尊仙逝之前,就已属意师兄继任,遗书上白纸黑字……所以即便我想当掌门也不能。”
这回愣住的却是宫无岁:“是吗?可孟前辈生前不是最器重你吗?当时修真界全都是你要继任的传言……”
他一边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柳恨剑,另一只手却无意识地去抓挠手背上的伤痕,沈奉君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乱动的手,认认真真为他涂抹伤口,垂目道:“因为师尊早早看出我此生堪不破情劫,意气用事,故而培养我十四岁成为阙主,却不曾动过让我继任的念头。”
孟知还将他抚育成人,如何不知徒弟心性,故而未死前就已定下仙陵掌门人选。
宫无岁微微张大了嘴,感叹孟老前辈还真是火眼金睛慧眼识人,一边又困惑道:“既如此,那你师兄又如何口口声声说自己夺位?”
沈奉君细心为他包扎好,又道:“当年我在棺前受罚,承诺以后不再继任掌门,他或是觉得违背师尊教导,与我同门相残,故而不肯见师尊,也不肯打开传位遗书,亦不相信我说的话,每每提及此事,他都觉得我讽刺于他。”
久而久之,沈奉君就闭口不再提,只尽心辅佐掌门,偶尔在外人面前维护师兄得位公正。
“……是我对不住师兄。”
宫无岁听完,却觉得这对师兄弟好生别扭,一个刀子嘴豆腐心,一个倔脾气闷葫芦,目光再投向柳恨剑时,已然别有深意。
不过细细想来,湘君继位多年,虽屡遭诟病和质疑,但仙陵的确恢复元气,甚至更上一层楼。
谁知这一眼竟让柳恨剑逮个正着,见宫无岁目光深沉地盯着自己看,他眉头一皱,又露出那副刻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