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蜂守则(出书版)(11)
经过了一周工作日,我也逐渐习惯了康柏的生活步调。
这地方基本上与世隔绝,但却不会给人偏僻或幽静的印象,相反的,给人一种莫名的紧绷感。
我负责全高中部二年级的生物课程,这周二时,我上到二C班的课,就是有学生坠楼的那一班。
虽然霍医师还没给我回应,但我独自调查了一下那学生的状况。
跳楼的学生姓许,家里是开工厂的,就是一般的小康人家,在校成绩平平、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技艺,就是个普通学生。
德性也没什么特别的,在班上有一、两个好友,平时和同学相处融洽,没有被霸凌的传闻。
我还特意问了R班导师关于许同学的八卦,他耸了耸肩。
“他满文静的,有烦恼通常不会主动说。”导师说:“我是有听同学说,他最近有点焦虑,好像是因为社团的事,这年纪的孩子这样很常见,用不着大惊小怪。”
除了许同学的事,这周高中部三年级的生物老师因为流感休假,我代他一半的班,另一半由训导主任吴佳萌负责。
我在代三年C班课时,发现另一个奇妙的情况。
康柏每种课程都有准备不同的教室,像是生物课大多在生态教室或实验室里、音乐课则有专属的琴房,烹饪课也有烹饪教室等等。
那天正巧是青蛙解剖,由于两人一组,我很快发现三C少了一名学生。
“叶同学呢?”我对着名册问道,但班上没人回答我。
“他请假吗?”我又问了一次。
但C班学生就像是没听到我说话一般,没有灵魂地盯着眼前的盖玻片。
好在范谢米就在三C,他裹着披肩说:“艾利同学感冒,所以没有来。”
另一个像是班长的人也接在谢米后面说:“我会把讲义用电子邮件寄过去给他,老师不用担心。”
事后我同样问了三C导师,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学究,听了我的问题,还翻了他的学生手记。
“叶同学?他每天都有来上课啊!怎么,他没去上胡老师你的课吗?”老学究笑说:“可能有什么要紧事,一时不想上课?这没什么吧!康柏的学生都很有主见,我还遇过整学期都翘课,最后学期总成绩还第一名的学生呢!”
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太认真看待学生的事了,这年纪的小孩会有很多无谓的烦恼,大人太过介入他们,反倒会有反效果。有时候给他们时间多想想、自然就想通了。”
我打开通往浴场的拉门,白色蒸腾的雾气随即扑面而来。
康柏宿舍的大浴场,是学生和职员通用的,只单独为老师保留了边间的两间,避免洗澡时遇到学生尴尬。
我往大浴场探了个头,时值深夜十二点过半,已过了学生门禁时间,里头空无一人。
我褪去上身衣物,经过浴场落地镜前时,我停下来端详自己后肩。
那里有只醒目的蝴蝶刺青,横幅有两支手掌宽,占据了我整个背部肌理。
那是大桦斑蝶,学名是黑脉金斑蝶、又有人称呼他为“女王蝶”。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种蝶。他的亮黄色翅面适合漂色,制成标本很美。
“蝶伊,你知道吗?女王斑蝶,是世界上最聪明、最美丽的蝴蝶。”
“但因为太美了,经常被人捕捉,这让它对人充满戒心,非必要不会轻易离巢觅食,女王蝶体弱,稍有不慎就会因为感染而死亡。所以女王蝶的生命很短暂,往往还来不及学飞,就夭折在蛹旁。”
“只有把它们抓起来,做成标本,才能永久保存它们的美丽与智能。”
我缓慢褪去长裤和里裤,先用足趾试了水温,这才慢慢将半身浸入水中。
热水漫延脖颈的瞬间,我觉得紧绷的神经都松懈下来,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在水底舒展我的脚趾。
回到康柏不过才三天的功夫,我却觉得仿佛过了三年。
这里一切都透着诡异:那些短信、那些裸照、那个匿名版……对了,还有那个胆敢强吻教师的未成年人。
毕尹之后没再来找过我,也没再对我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本来还想进一步问他那封神秘短信的事,但接踵而来的鸟事让我无暇顾及。
我在入浴前、又看了一次那封“本月守则”。
——“守则”。
和“规定”(Provision)、“律法”(Law)、“禁令”(Ban)不同,守则(Rule)给人更道德的印象。守则是人们自发性的管理自我、实现自我,从而更能有效地拘束人,我不知何时听过这样的说法。
但这样的“守则”也太过胡闹了,我看着短信想,姑且不论这所学校所有人都还未成年,亲密照这种东西,谁会发送给来路不明的对象?
话说回来,这次的仲裁事件,也跟亲密照有关。
霍医师跟我说过,这是个大偷拍时代。谁都在监视着另一个人、也都被不知躲藏在哪里的人监视着。
浴场内热气氤氲,我的脑子也逐渐不清醒起来,晕糊糊地斜靠在池边。
我隐约感觉到视线,有什么人在盯着我瞧。
但浴场实在太舒服了,我连睁开眼皮的力气也无,只想就这么一睡不醒。
我听见喘息声、还有压抑的脚步声,有什么人走近我,视线热辣辣地钉在我赤裸的脖颈上。
然后是“啪嚓”的快门声。
我蓦地清醒过来。
第12章 偷拍教师裸体者警告一支
★★★
“谁?!”
我从浴池中跳起,热水被我激得漫延一地。
我看见有个拿着单眼照相机的人,正慌忙往浴场外逃窜。
等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也顾不得穿衣服了,裸着身体便往外追了出去。
“给我站住!”
浴场湿滑,我小心地扶着砖墙,让自己不至于滑倒。
但那人似乎比我更惊慌,加上他手上拿着单眼,感觉比起自己的命,他更在意那台相机的存续,因而速度被拖慢了些。
我三两步上前,在他打开拉门前一把抱住他的腰。
那人被我抱倒在地上,膝盖嗑碰在磁砖地上,犹自护着他那台相机。
“唔……痛、痛死了!放开我,我知道了,我不会跑了……啊、痛,你倒是先放手啊!”
我把那人的手腕扭到背后,听见他哀鸣:“交出来。”
他把相机更往怀里藏,我冷声说:“你刚才拍了我吧?把照片交出来,我就考虑不把这件事报告到训导处,听到了吗,莫思同学?”
“你报告吧!反正就是关几天禁闭而已。照片拍了就是我的了,何况这么优质的作品,我是绝不会交给任何人的……啊、痛痛痛痛痛……”
我没想到这偷拍狂这么铁齿,我思考了一下,先略微松开了手。
但这家伙马上趁隙从地上跳起来,游鱼似地又想逃跑。
还好我平常有在做瑜珈,身体远比常人柔软,一把扯住他手臂,他似乎没料到我能在这种体位下转身,被我一扯之力拉得仰摔在浴室地板上。
我随即跨开双腿,坐在他背上,单手扳起他的右小腿,这孩子痛得立即哀嚎。
“这样你就满足了吗?”我在他的哀嚎声中开口:“总是躲在暗处、拍这种不入流的偷拍照,就这么喜欢浪费你的天赋?”
这话成功让莫思停下挣扎:“……我的照片才不是不入流。”
“喔,是吗?连人脸都看不清楚、主题模糊不清,这么美丽的人体,在你手里都毁成了渣,你还说不是不入流?”
“才没有!我拍得很清楚好吗?”
或许是在意我的话,莫思这回没再试图逃跑,他一屁股坐倒在浴场的地板上,竟打开了手里的单眼相机。
“你看,这张照片多美,我从你右斜后四十五度角拍的。你的身体太漂亮了,还有右肩上那只蝴蝶,简直像艺术品一样。”
我从他身后看去,单眼屏幕里的,是个苍白、瘦弱、看起来有些神经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