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蜂守则(出书版)(10)
谢米的话让我沉思了下,单就我在奖惩纪录里看见的偷拍照,确实都拍得很不错,人物主题明确、该拍的地方一个也没落掉。
就算是裸照,也不给人色情的感觉,反而有点像艺术品。
但匿名版上这些偷拍照片却显然不同。虽说我也不怎么懂摄影,但感觉得出来,这人是抱着淫秽的心思拍下这些照片,和莫思过往的照片大不相同。
我换了个话题:“‘仲裁’……在康柏很常见吗?”
校规中详尽记载了仲裁进行方式,称作“仲裁守则”:
(一) 仲裁委员会由7名学生组成,于仲裁期日二日前,以抽签定之。
(二) 仲裁期日由双方交互陈述,并以三次为限,由委员进行投票表决。
(三) 票数较高之一方,另一方需无条件服从对方要求。
禁止事项:仲裁委员不得与当事者班级相同、委员班别不得重复,当事者不得于仲裁期日前私自接触委员、不得于仲裁外公开对委员不利之言论。
“仲裁在康柏经常进行,这两年尤其如此。”谢米说:“仲裁不涉及事实判断,只是为了解决问题,所以大多数人对仲裁结果都会服从,目前也不曾出现过因为仲裁被退学的人。”
“不涉及事实判断?什么意思?”我问。
“仲裁最终还是看谁获得票数比较多,少数服从多数。”谢米说:“不像公审,会有居中的‘审判者’决定谁是谁非,仲裁时票数少的一方反而有理的状况也有,但投票这种事就是这样,往往不单看谁是对的。”
我能够理解,如果是投票,人缘也是很重要的。
我还想再问什么,谢米却忽然按了下胸口,脸色有些苍白。
“抱歉,老师,我失陪一下。”
★★★
谢米从怀中掏出一个塑胶小盒,里头装的不是别的,是满满的药锭。
谢米打开药盒,从饮水机里装了水,将药锭一股脑倒进口中,和水一饮而尽。
我见谢米一脸神色平静,但药盒里的量非同小可。我重感冒发烧时,也不见得一次吃这么多药。
“我有心脏方面的先天性疾病。”
谢米又喝了两口水,看见我的表情,露出安抚的微笑。
“以前我几乎天天待在医院里,严重的时候甚至一整年没办法来上课,老毛病了,老师不用担心我。”
有着美少女外貌、又是这种体弱多病的人设,我发誓我对自己的学生绝无妄念,也忍不住同情起谢米的遭遇来。
“老师对于‘仲裁’,什么也做不了吗?”我又问。
“仲裁开始以后的确是不需要老师。但申请仲裁,需要三名学生覆议、一名老师签核,通常都会找事主的班导师来处理。”
我嗑光最后一支大鸡腿,谢米一直用敬畏的神情看着我。
“理论上也可以找其他老师,但大部分老师不会涉入别班的事务,导师不签字的话,会很麻烦。”
我心想原来如此,像安特那样目中无人的学生,还会愿意等我一周的时间。
我听见学生餐厅外传来喧哗鼓躁声,转头才发现餐厅窗口不知何时站了一排学生,全往校舍外的操场看去。
我一时间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意外,喉咙咯登一声。
但操场那头传来响亮的哨声,我才发现学生们是在看球赛。
康柏虽然地处偏僻,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同样是六角型建筑的体育馆,各种球场也都不缺。
占地最大的是校舍后方的足球场,时值午间运动社团练习时间,有两队男学生在踢足球。
一名前锋将球扔往球门附近的队友,天气很好,阳光洒落在那名学生染成金色的短发上,随汗水闪烁出耀眼的光泽。
这男学生不是别人,正是令我烦恼的事主之一,赖安特。
“啊,今天有和外校的手球友谊赛,从十一点打到现在了,还没分出胜负来吗?”
康柏的手球队相当知名,来切磋的学校也不少。
我不太清楚手球的守则,只知道大致上是七人一队的竞赛,守则有点类似足球,只要把球扔进自己球门就能得分,只是足球用的是脚、手球用的是手。
球场上的安特迈足狂奔,跑向球门,对着方才接球的队友大吼。
“快点!把球给我!”
队友立即将球扔了回去,安特单手克球,一个扭腰,阳光下他结实的肌肉拉成一直线,俐落地将球扔进了门框。
球余势不衰,还在网上转了一会儿才落地。
窗口响起热烈的欢呼声,吹口哨的、高呼安特名字的,不绝于耳。而当事人只是站直的身躯,伸手拭去额上几滴汗水,便回过头去指挥起队友来。
谢米走到我身后。
“安特学弟真的很受欢迎呢!他经常代表康柏去比赛,据说校外也有很多他的爱慕者,情人节时还会有人集资送巧克力来。”
我眯着眼睛,“但感觉他在球队里,很孤单哪!”
谢米愣了下,“孤单……?”
“嗯,我不太懂手球守则,但到底是个团队运动吧?虽然场上有七个人,但安特感觉像一个人在打球。”
“这样吗……可能是德马学弟不在的关系吧?”谢米说。
“德马?章德马吗?”我问。
谢米微显讶异,“老师知道他吗?”
“章德马,二年C班十七号、手球社员,位置是控球中锋,这是学生数据上面写的,有错吗?”
“……胡老师该不会把全校学生的数据都背起来了吧?”谢米用一种看异类的眼神看我。
“才七百二十个人,记不起来才奇怪吧!节肢动物的纲目都比这个多。”
我耸耸肩:“为什么章德马没出席?他请假?”
“德马学弟在三个月前,因为和安特学弟打架,伤了一只眼睛,到现在都还没能回学校上课。”
我恍然。学生的奖惩纪录不会细写当事人的名字,这样看来,章德马就是那个被安特打成重伤的倒霉鬼。
“安特学弟大多打底线或守门,和中锋的德马学弟互相配合,在区全运里非常有名,还有人叫他们‘蚂蚁双璧’,意思是团结又打不死。”
谢米以玩笑的语气说着。
“他们在几个常办联合活动的女校里也很红,还有人组成后援会,专门发漏德马和安特学弟的动态。好像还有人把他们两个画成漫画,但要加入后援会粉丝团才买得到就是了。”
谢米又说:“啊,我不是说德马学弟的性向有问题,他好像有女朋友了,好像是很可爱的女孩子,之前有人目击德马学弟和她在蜂鸣祭时走在一块。”
我没有回话,只是把手上餐盘递进回收口,转身对着谢米。
“我还想加点两份鸡腿特餐,再陪我聊一会儿吗?”
第11章 男性沐浴时宜关紧门窗
我小心地拿着镊子,打开探照灯,把蛾翅黏回保丽龙板上钉着的蛾体。
经过一日的冷藏,蛾体已经相当干燥坚固,泛着苍白粉嫩的色泽,比生前还要栩栩如生几分。只消把蛾翅拼上去,就能制成完美的成品。
我怔怔地凝视着那只死去的蛾,眼前的保丽龙板似乎成了解剖台,宿舍的场景化成了解剖室,而眼前是某具年轻而健壮的胴体。
我用食指触着刚塑化的蛾体,再抚摸到蛾翅,再从蛾翅滑下蛾足,宛如抚摸深爱的情人。
现在即将入冬,山里气候干爽,很适合晾干标本。看来再过不了几天,就能拔去钢钉,放进真空罐里。
等到那时候,这只灯蛾便永远不会老去。会一直存在在那里。
一直活着。
“胡老师,淋浴间空出来啰!”
我把标本放回窗台上阴干,正想换衣服来做个瑜珈,门口就响起敲门声。
他是我隔壁房的室友、康柏二年E班的班导师,是位好脾气的肌肉型男。
多数教师会通勤上下班,但也有少部分的教师,像我这种没有驾照的,会借住在康柏的宿舍内,教师统一都在六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