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莱坞养龙(14)

　　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萨米纠结地考虑了半天，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句：‘我觉得，这一幕气氛很紧张，演员应该跑快点儿，而不是慢慢走’；
　　可没想到，琼斯导演立刻冲着拍摄场地喊：‘重来，演员都跑快点儿！’
　　‘喂！’萨米吓了一跳：‘等等……我只是建议！建议啊！’
　　不得不说，琼斯导演突然这么做，真是让人很崩溃！
　　因为……
　　——好吧，我偶尔也会对着镜子说‘萨米，你是最棒的’！可谁都知道，那只是在说点好话来鼓励自己。本质上，我只是一个满脑袋奇思妙想、不被人理解的怪小孩。
　　——所以，我没办法骗自己、相信自己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就变成一个可以替代琼斯先生，去指挥整个剧组的厉害导演了？
　　总之，琼斯导演的这一做法，对于某些擅长应付差事的新人来说，可能算是好事。
　　可对于责任心很强的萨米来说，反而带来了大山一般的压力。
　　他没办法确定自己的每个决定都是正确的；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想法是符合实际的；更没办法担保这部电视剧在自己的幕后执导下达到较高的收视率。
　　这些不可避免的问题，每时每刻都在他脑子里浮现，让他反复不停地想：‘如果搞砸了怎么办？如果搞砸了怎么办？”
　　至于什么‘搞砸了是琼斯导演的事，谁叫他让我指挥的’这种推脱责任念头。
　　很遗憾，从来没有出现过！
　　于是……
　　生命中总会出现一些糟糕的时刻。
　　在‘帮助’琼斯导演执导的这个阶段，就是如此。
　　萨米陷入了异常无助和恐惧的境地。
　　因为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意识到，在导演这个庞大的领域，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他就像是一个没见识的乡下人进城，明明想法纷繁，怀揣满腔期待和热忱，却在五光十色的繁华世界中彻底迷失了方向，继而，自惭形秽、手足无措。
　　显然，想去做成功什么事，仅仅靠热情是不够的。
　　为此，他偷偷对自己的才能进行了一番近乎苛刻地评估：[差劲儿的剧本理解力、拙劣的执导能力、自以为精妙实则幼稚的创意构思、发挥不稳定的的编剧才华、因为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而显得近乎于无的场面调度、三流绘画技巧、还有……时而高昂、时而低落的过于两极化不够稳定的情绪。]
　　得出的这些结论让萨米几乎无法忍受。
　　因为不管外界评价多差劲儿，人都喜欢在内心深处美化自己，而直面真相的难度，不亚于逼一个人从三十层高的大楼上跳下去。
　　可如果永远回避问题，问题就永远不会被解决。
　　萨米不甘心认输。
　　他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开始了一场漫长的持久战。
　　从来没接触过导演的知识，那就认真从头学起。这是一个信息发达的社会，人们需要的任何知识，只要有心，总可以通过各种渠道找到；
　　从来没有导演的经验，那就扎根在剧组中，那些混迹剧组半辈子的老员工统统都是老师，一点点儿地去向他们虚心学习和了解拍戏的每一个环节和步骤。
　　后来……
　　琼斯导演专门说：“假如一个人一天只睡四到六小时，把一天二十四小时中的剩余时间全都拿来专注地学习和实践，那最终只有两个结果，一个结果是猝死，一个结果就是成功。但不是每个人都是萨米，所以，别学他。”
　　另一方面，由于太过忙碌和专注，萨米很长一段时间都忽略了迈奇的存在。
　　在被烧坏的房子修好后，他就道谢并告别了罗西他们，带着迈奇重新搬回了自己的家。
　　但这也就意味着，当萨米外出忙碌工作的时候，迈奇不得不一头龙在家。
　　按理来说，这正是龙想要的结果，白吃白喝白住不用干活，天天光明正大地睡大觉，还没人在龙耳边唠叨担忧了。
　　可迈奇就是很奇怪地生起了闷气。
　　来到人类国度后，他好像连情绪都变得莫名其妙了。
　　但仔细琢磨一番，又觉得都怪那个圆脸小矮子作怪！
　　倒不是说他突然就讨厌起萨米，或者说霸道地不让萨米去做别的事情，只是：“你明明是我的人类，可你怎么能不多关心关心我？我还是个未成年的龙宝宝。”
　　他脑补自己像是人类群体中的某些可怜留守儿童，每天孤单寂寞冷地等着人类施舍的一点点儿微薄情感，而坏心眼的圆脸小矮子萨米却什么都不知道，还破坏了（他自己编的）‘人类和龙的某种潜层契约’，‘养了龙，却忽视龙’。
　　这太过分了。
　　他生气地想和自己的人类好好谈一谈。
　　但萨米完全没察觉到龙的不满。
　　他每天累得要死，一边像海绵一样拼命地去汲取知识，一边要保证自己的工作不出差错，后者要求他必须提前阅读要拍摄的剧本，确保在琼斯导演又一次因醉罢工，开始‘我该说什么’的时候，给出一个哪怕不够优秀，起码是达到及格水准、不出错的正确回答。
　　所以，当迈奇坐在客厅里，提前准备好‘花费整整一白天，才打下的腹稿’，只等着人类回来，就生气地质问‘你为什么每天都回来这么晚’的时候……
　　萨米已经疲惫地放任自己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他闭上眼睛，像是快要死了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小声嘟囔：“拜托，我快累死了！你能把我扔到床上去吗？或者，就这么别理我，让我在这儿睡……”
　　注意到萨米眼眶下的青黑痕迹和有气无力的语气，迈奇立刻就原谅了他。
　　他走过去，单手就轻而易举地把人给抱了起来，稳稳的，丝毫没有惊动已经熟睡过去的人类。
　　毕竟，对比他又高又壮的身型，在他怀里的圆脸小矮子简直像个没生命的大号玩偶，完全可以随便摆弄。
　　尽管他还是头未成年的小火龙。
　　可种族的差异却早就越来越明显了，人类对他来说，轻得就像是根羽毛一样，搞不好哪天化作原型，不小心用力吹一下，都能把人给吹飞。
　　一想到这里，迈奇的动作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可当他把人放到床上时，还是忍不住手贱地偷偷去戳了戳萨米的小圆脸。
　　让龙难过的是……
　　他好像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小圆面包好像瘪了’的惨痛事实。
　　“每天吃吃喝喝睡睡觉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和人类思维不同的小火龙又是心疼，又是不解地想。
　　但不得否认的是，这让他不可避免地升起了好奇：“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工作，工作很好玩吗？你为什么这么喜欢？”
　　但萨米的努力没有白费。
　　很快，一直拒绝沟通的琼斯导演终于找上他谈话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位每天都醉醺醺的导演难得清醒，但语气很不耐烦地问。
　　“啊？什么？”萨米对此很不解。
　　琼斯导演似乎以为他在装傻，根本不想听地挥了挥手：“你跑去讨好剧组里的每个人，把无聊的剧本倒背如流，不顾别人的无视，每天坚持不懈地发表一些莫名其妙的看法。一开始还好，现在又想对拍摄指手画脚，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萨米愣住了，委屈地辩解说：“我没有，我没讨好谁，我只是向他们请教一些事情。而且，我也不是胡乱发表看法，只是提意见。还有指手画脚……不是你每次拍摄时，都问‘我该说什么’的吗？”
　　“我是问‘我该说什么’，但并不是要你真的发表看法，而是……”
　　迎着萨米近乎较真的固执眼神，琼斯导演突然就不想把‘而是让你随便应付一下’这句话说出口了。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似乎是来真的？
　　气氛一瞬间变得十分沉寂。
　　但最终，琼斯导演还是狠了狠心，假装没看到萨米疑惑又委屈的目光，继续按照自己原有的想法冷漠地说：“我不管你想借此得到什么，但放弃吧！”
　　“这部剧已经是第四季了，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以它的潜力，早就没什么油水可捞了。公司目前只不过暂时没有合适的替代品，又想收回成本，才让它得以苟延残喘几天。”
　　“最迟两个月……”
　　琼斯导演无比肯定地断言说：“它一定会被砍掉！”


第16章 勇士当迎难而上
　　很多让人困惑不解的难题，一旦找到突破口，就会简单得一目了然。
　　当琼斯导演戳穿这个剧组惨淡的现状后，萨米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在导演不务正业、得过且过、每天醉醺醺地混日子时，剧组所有人还都能视若无睹、处之坦然了。
　　“大家都在干等着拿钱解散了，这是什么见鬼的消极怠工方式！”
　　萨米很不满，专门气鼓鼓地和朋友们抱怨了一番。
　　但罗西完全不能理解萨米的愤怒：“这关你什么事啊？”
　　他耐心地分析了一番：“说白了，你就是个剧组实习生。那部剧最终是不是被砍，都和你没关系。哪怕剧组真解散了，据我推测，以目前诺里斯先生器重你的程度，十有八九也会将你分配到另一个剧组中继续学习。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完全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可是，我难道以后也这么混日子等解散，什么都不管了吗？”萨米很不服气地问。
　　“不然呢？你又能管什么？”罗西非常无语地反问。
　　“你既不是编剧，也不是制片人，更不是导演，你只是个新人小助理，所以，你根本没有那个责任和义务去担负起那个剧组。至于说导演的位置，假如你真想开始走导演这条路，那你要操心的更不应该是这个剧组了……”
　　这位一向消息灵通的好友趁机透露出一个刚刚打听到的小道消息：“你知道吗？公司正在悄悄搞一次内部选拔，挑出一些有潜力的年轻导演，为他们提供一次执导的机会。一旦得到这次机会，就能获得一笔资金和一定人员上的资源支持，然后，真正拍摄属于自己的影片，等成功后，作品还有机会上电视。比起快解散的剧组，这才是你该争取的机会。”
　　从利益得失来讲，这话有道理。
　　但萨米不甘心。
　　虽然如琼斯导演所说‘以这部剧的潜力，早就没什么油水可捞了’。
　　可在萨米努力学习‘怎么当好一个导演’时，已经为这个《少年亚伦历险记》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心血。
　　由于琼斯导演之前不作为、还借着醉酒，把一些工作推给自己这个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