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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卜卦(9)

作者:泯空入画 时间:2018-02-27 13:04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他转头看了看云止奂,而后者也正看着他,两人交流了一下眼神,付清欢指指山脚的方向,意思是:到下面再说。
  云止奂点点头,两人便默契地一起站了起来。付清欢站起来后看了一眼来时的路,有地有草有树,跳过去不会像过来时那般危险。
  他正欲跳过去,又想到刚才云止奂那拎起来摔一举,心中有点小家子气地不满,便转头看看云止奂,眼角眉梢尽是狡黠。
  云止奂眼里流露出几分无奈的情绪,举动上倒毫不犹豫地带着付清欢,运作灵力轻轻一点,跃到了山路上,待到了方才那个小断层,还是这般过去的。当然,也只能这么过去,付清欢没能耐跳过去了。
  仍是一路鸟鸣山涧,兴许两人各自想着些什么,也兴许实在累了,都没有说话。
  待走到客栈已是晌午,付清欢原本饿得饥肠辘辘,可一想到那河水的问题,也没有心情点什么饭菜了,径直上了楼。
  付朝言早已回来,正拿了本书在看,听见开门声便抬头应了一声,没有放下书。
  付清欢在他旁边坐下了,见他手里拿的是姑姑撰写的《奇门秘术》,便问道:‘‘看出了什么吗?”
  付朝言摇头:‘‘还没有,才刚开始看。”顿了顿,又道:‘‘怕是找不出什么,我娘她写得很粗略。”
  付清欢闻言怔了怔,问道:‘‘你确定凶手是出于什么目的杀人,而不是单纯的是个变态?”
  这时云止奂也走了进来,轻轻合上门坐到了付清欢身旁。
  付朝言道:‘‘我刚才去打听了一下,死者无一例外,都是在河里发现的。”
  付清欢和云止奂对视了一眼,他问道:‘‘凶手把尸体抛尸在河里?”
  付朝言道:‘‘应该吧,不过发现的地方都在长河下游,有可能是从上游漂下来的。”
  付清欢一听,立即联想到刚才在山顶石头上看到的血迹,点了点头:‘‘凶手杀了人直接抛下去了。”
  付朝言问从哪里抛下去,付清欢便把刚才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通。
  听完后,付朝言很是震惊:‘‘这凶手跟长河镇的人有仇吗,愣是把尸体扔水源。”
  ‘‘难不成是这镇上人的仇人?”
  ‘‘跟整个镇的人都有仇?那怕是他自己的问题吧。”
  付清欢紧紧抿着嘴,陷入沉思。而云止奂在一旁一言不发,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杀人,剥皮,在山顶放血,抛尸。
  怎么看都觉得行凶者的行为很匪夷所思。
  付清欢问道:‘‘一点线索也没有吗?这镇上就没出现过可疑的人吗?”
  付朝言摇头:‘‘楼下那伙计说,曾有几个壮汉守在下游,试图抓到行凶的人。连续守了有小半年,都没什么耐性了,却在有一天晚上,几个人突然听见一阵乐声,然后就睡死过去了。待醒来,一具尸体就淌在水里了。离那尸体最近的壮汉还被吓得失心疯了。”
  ‘‘乐声……”付清欢突然不太厚道地想到了云止奂那支笛子。
  云止奂突然开口:‘‘那乐声,可听得是什么乐器?”
  付朝言摇头:‘‘那伙计说没人听得出来是什么乐器。”
  杀人,剥皮,在山顶放血,抛尸,现在又要多加一个乐器。
  乐器……
  付清欢眼神一动,攥着衣角的手越发收紧。
  他听过安眠曲,可若要几个壮汉一下子昏睡过去,那这曲子绝不是普通的安眠曲。
  类比先前云止奂吹过的安魂曲,要让一支曲子有别群的效果,那肯定是演奏者要注入一些灵力进去。
  难不成,凶手是一名修士?
  这个念头马上被付清欢否决了。好好的修士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况且,道行高一点的妖怪和鬼灵也可以做到随意运作自身灵力。
  总之,凶手是普通人的可能性很小。
  尽管如此,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不过,至少缩小了些范围。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公子,您要的饭菜。”
  闻言付清欢怔了怔,他上来时并没有点饭菜,付朝言也是一脸迷茫。
  回想刚才云止奂上来得晚,只可能是他点的了。
  虽然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付清欢一联想到这饭是用河水做的,就没了胃口。
  伙计好说歹说这水是井里打上来的,只有打扫用的水是河水,他才将信将疑拿起了筷子。
  桌上的菜都是付清欢爱吃并且能吃的,纵然想着那河水的事情心里怪怪的,但肚子是真饿,也就实实在在灌下了一碗饭。
  他心里想着些事情,吃饭时一直心不在焉,放下了筷子也是端坐在椅子上一眼不发,乖巧得可怜。
  云止奂吃得少,矜雅地放下了筷子,道:‘‘不如你先休息。”
  付清欢发了会儿愣才反应过来云止奂是在跟他说话,啊了一声:‘‘不了,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躺一会儿吧,”付朝言道,‘‘你脸色不大好,感觉得到煞气吗?”
  付清欢摇头:‘‘除了偶尔头晕,感觉不到什么,之前胸口淤塞的感觉也减缓了很多。”
  他随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看看云止奂,回想了一下早上和那小伙计的对话,猛地拍案:‘‘啊!”
  付朝言吓了一跳:‘‘怎么了?”
  付清欢瞪大了眼睛,道:‘‘我刚刚想起来,那小伙计说,死者都是长得好看的青年男子!”
  此言一出,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原本那些线索罗列出来已经够奇怪了,再加上这一条,更是匪夷所思,这些线索连串都串不起来,根本没法思考行凶者的身份,外貌,或是动机。
  不过,再联系上刚才行凶者可能不是普通人的猜想,付清欢又拾起了早上‘‘枯骨男”的猜想。
  长得好看的青年……付清欢忍不住看向云止奂,如果行凶者真的只挑好看的男人下手,那云止奂真是不宜久留。
  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赤裸裸了,云止奂微微侧头看了看他,问道:‘‘怎么了。”声音仍是又低又磁,语气又是难得的温柔,付清欢忍不住感觉后背一阵发麻,心想云止奂要是话多一点,不那么冷冰冰的,该多招姑娘喜欢。
  付清欢唔了一声,摇头:‘‘没什么。”
  云止奂仍在看他,眼里有些不解的情绪。
  付朝言也不知是实诚还是缺心眼儿,想都没想道出了付清欢的心思:‘‘道长,那你不是很危险?”边说还边瞟付清欢。
  云止奂一怔,看付清欢的眼神多了一丝新奇。
  付清欢登时窘迫起来,默默低下了头,略带责怪地看了付朝言一眼。
  付朝言心里也觉得奇怪,怎说了实话还要遭表哥白眼?他用眼神问付清欢:你害羞个啥?
  付清欢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起来了。
  三人之间突然一阵诡异的沉默。
  云止奂先开口道:‘‘不妨等等,或许行凶者会露面。”
  付清欢惊愕地抬起头看他。
  这算不算变相承认自己长得好看?
  云止奂却没有看他,低垂着眼睛给自己倒了杯水。
  此时付朝言又缺心眼地道:‘‘表哥,其实你也挺危险的。”
  云止奂咳了一声。
  付清欢没注意云止奂的动静,茫然地转头看付朝言,啊了一声:‘‘……谢谢?……你也是……?”
  付朝言:‘‘唔……话说回来,头一次觉得,有危险不是一件坏事呢……”
  表兄弟两相视一笑,算是缓解了这尴尬的气氛。
  ‘‘那咱招摇一点?去街上逛两圈?”付清欢道:‘‘如果……你们想引行凶者出来。”话刚出口,他意识到云止奂方才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他又看看云止奂,心道这俏郎君说话真是隐晦啊……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要脸呢。
  大约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再次陷入谜一般的沉默。
  尴尬归尴尬,正事还是要做的。到了午后三人便走出客栈在街上逛了一个下午。因为行凶者可能不是人,于是云止奂和付朝言刻意收敛了灵力,防止让行凶者察觉。
  为防止行凶者起疑,三人特意分了三条路线去逛。一开始付朝言还顾及着付清欢的身体,怕出事,付清欢摆手:“大白天的街上人这么多,还怕那东西当众动手不成?”闻言,付朝言便作罢,叮嘱道:“那晚上可得和我们在一起啊。”
  “晚上?”付清欢一愣,“晚上我们还出来吗?”
  付朝言点头:“长河镇是靠这条河哺育的,每年有一大半时间要祭拜河神,今晚似是有夜市庆典。”
  付清欢:“……哦。”
  分别前,云止奂深深看了付清欢一眼,后者也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歪头挥了挥手:“晚上见?”
  云止奂垂下眼,嗯了一声。然后踏着轻缓的步伐离开了。
  闷葫芦一样,真是个怪人啊……
  付清欢看着那道颀长的背影这样想到,待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看了太久了,扶了扶斗笠往另一条街上走去。


第二十章 玉面科(七)
  长河镇还是个比较富裕的地方,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是琳琅满目的商铺,人人都是喜气洋洋的神采在准备晚上的庆典,丝毫没有受剥皮案的影响。
  付清欢走的这条街人不算多,但已有了许多摊贩把自己的铺子摆好了,那摊上大多都是些面具玩偶之类讨姑娘小孩欢心的东西。付清欢心道:做得真粗糙,还没我卖的东西一半精致。
  很没出息地说一句,付清欢活到现在十九载,能让他得意洋洋自夸的好像只有那只破药箱里卖的东西。
  付清欢走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还戴着斗笠,那行凶者怕是看不到自己的脸,连忙摘下,露出一张白白净净,面无表情时极为沉静的脸。
  这一摘,就让旁边的大姑娘看红了脸,想拿帕子遮脸,手一抖那帕子又掉到了地上,一阵手忙脚乱,当真是窘迫不已。付清欢蹲下替她捡起,递过去时那姑娘的脸涨得更红了,接过后蚊子一般道了谢便快步往前走了。
  付清欢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起来。方才与他行走方向相反的大姑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姿颀长挺拔,有少年人的纤细又有青年人的刚劲健美,一看便移不开眼了。不知不觉看了许久,她羞得转过头去,拿丝绸扇面贴在脸上消消温。
  付清欢一边走一边心想自己这边尚且如此,那云止奂那边可不知该是个什么情形。看他那闷葫芦的样子,可别一会儿被哪家骗去做上门女婿了。
  想到这儿,付清欢咳了一声。刚才是他把云止奂往人最多最热闹的那条街上引的。
  不过,为了正事嘛,云止奂又长得世间难得双的好看,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这么一想,付清欢那仅存的一丝愧疚也烟消云散了,心安理得地逛了起来。
  这条街道并不长,付清欢走走停停一炷香的时间也差不多逛完了,他正寻思着要不要再回去逛一遍还是找条新道逛,忽然听得几声哭声。
  他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已经到了接近上游处,十分安静少人,豪宅的大门都能看到好几扇。
  谁在哭?
  付清欢负手侧耳细听,隐约听到一些内容。
  “别——别抓我——”
  “求您了——放开我——”
  是个小孩的哭声。
  付清欢连忙拐过墙角去找声音来源,这几处豪宅,修得奇形怪状,他在之间兜兜转转了两个来回才弄清楚声音来源。
  那哭声的确来自一个小孩,似乎是个乞儿,衣着破烂,脸上也脏兮兮的,个子极小,看不出性别。一个男人正用力拖着那乞儿,乞儿仅仅抱着一棵树,口中还哭喊着“别抓我放开我”之类的求饶词。
  男人骂骂咧咧想去堵那乞儿的嘴,付清欢呵道:“你在干什么,放开他!”
  男人回过头来,一看来人是个高高瘦瘦的小白脸,啐道:“识相的赶紧滚,否则老子连你一块抓了去。”他身材高大,面相魁梧,腰间还别了一把刀,看着确实很吓人。
  付清欢看了一眼那乞儿,细看之下似乎是个女孩子,虽哭花了脸,可眼睛黑白分明很有灵气,长大或许是个美人坯子。他顿时明白了这男人想干什么。这么个漂亮的女孩,又是个没爹没娘的乞儿,抓去她,不管拿去干什么,肯定有收益。当然,也肯定不是好事。
  幼时的一些记忆突然浮现起来,他又想起了百里镇那买四个姑娘陪葬的老太爷,不由得一阵恶心。
  也算他倒霉,总碰上这让他深恶痛绝的事情。
  付清欢又看向那男人:“你是她什么人?”
  男人呸了一声:“你他妈管我是谁?滚!”
  付清欢神色一凝。
  见他不说话了,男人又开始拉扯那乞儿,甚至想扛起她就走。那乞儿急了,更大声地哭喊:“大哥哥!救命啊!”
  付清欢怒呵:“你放下她!”
  男人也恼了,拔出腰间的刀指着付清欢:“他妈的你个**养的小白脸,敢管爷爷的闲事,今儿个不留下你一条腿老子不姓张——”还未说完,一抹藏青色人影飞快到了他身侧,紧接着一张符篆贴在了他脑门上。
  那男人一脸惊愕,竟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了!
  付清欢在他耳边冷冷道:“那你便跟我姓付吧。”
  然后他蹲下来安抚那乞儿:“没事了。”
  乞儿惊魂未定,怔怔看着那男人。
  付清欢道:“定身符,贴上了就再不能动了,想想这地方能有谁来帮忙揭下它。”
  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慢,声音也极为响。话音刚落,付清欢几乎能听到男人牙齿打颤的声音。
  付清欢把手伸向那乞儿:“走吧。”
  乞儿愣愣看着他,吸了吸鼻涕,颤巍巍把手伸了出来。
  一大一小两人牵着手走出了这僻静处,回到了街道上。
  付清欢沉默了许久。
  其实刚才那道符篆,最多也只能困住那男人一天。
  明明是恨透了人贩子,为什么还是手下留情了?付清欢想,自己太善良了?
  他摇摇头。不对,应该是怕自己变成一个像坏人一样的杀人犯吧。
  想到这,他握紧了乞儿的小手。刚才她哭的样子,跟自己真是太像了。
  付清欢是被人贩子拐过的。
  隐约记得是八年前,姑姑刚过世的时候,那段日子大约是自己这一生最艰苦的时候了。
  那时付清欢十一岁,已经懂得了爱别离的苦楚,因此比父母去世时更伤痛些。可再伤痛,他还得强打起精神,他还有个小他两岁的表弟要照顾。
  说来也可笑,那时他自己也才十一岁,自己还需要照顾,可他却有勇气在姑姑灵前发誓自己会照顾好付朝言。虽然他后来也做到了。
  父母和姑姑生前留下的都是物件,虽值钱,可也舍不得拿去典当,付清欢不得不想别的法子活下去。
  那时左邻右舍住了几个大娘,心肠都还好,告诉他们说没饭吃了就到自己家去,添两双筷子的事还是容易的。话虽如此,付朝言却死命不愿意,说那几个老太婆眼睛对着他娘留下的一盒首饰直瞅呢。
  没办法,付清欢只得想别的活头。所幸姑姑留下的钱够两人上学,需要担忧的只是吃饭问题。
  两人便下了学就跑去镇口那棵野果树上摘野果,偶尔能猎到一两只野兔,拿这些去换点米面,倒也能过活。
  出事那天付朝言生了病,付清欢便只能自己一个人去。心里头想着付朝言那发高烧的样子,神经一紧意识到买药也要花钱。
  缺钱严重的时候,连生病都是奢侈的。
  付清欢心里盘算一下,左不过先生教的那些东西没意思,不如去拜师学医,以后生病了也不用花钱了,自己治就好。
  他一边盘算一边摘野果,不一会儿就摘了一篮子。这种野果很酸不能直接吃,但捣成酱拌上糖和馒头配着还是很好吃的。付清欢心想,拿回去做成酱再去换食物,能不能换多点?
  正盘算着,草丛里一阵响动,他顿时大喜:有野兔子!
  事不宜迟,他赶紧抓着叉子往草丛方向跑去。那兔子走走停停,跑得不快也不慢,但也很难抓到,不知不觉就追出了好远。待他气喘吁吁停下来想歇一歇时,背后一股大力将他推倒,随即双手被一双大手紧紧锁住!
  付清欢回头大喊:“谁!”
  只听见身后一个男人油腻腻的声音:“小伢子长得很水灵,能卖好价钱。”
  一个女声道:“哎哟这么大了,还卖的出去?”
  那油腻腻的声音又响起:“怎么不能?不能卖人家当儿子,能卖那个地方的嘛……哎哟挣扎得厉害,你掰开他的嘴,灌点蒙汗药进去,不然不好运。”
  蒙汗药!付清欢瞪大了眼睛,死死咬住牙关。
  那女人应了一声,伸手捏住付清欢的嘴,把一个水袋递到他嘴边。
  一阵清凉的液体涌了进来,付清欢极力扭头,试图把嘴里的药水喷出来。
  要不是跑了很长的路没了力气,他一个擒拿术就能撂倒这两个畜生!
  他紧紧咬着牙关,捏了个决儿,一道符篆从衣袖里飞出,直接炸伤了两个人的手!
  听见了两人的惨叫声,付清欢连忙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他一口气跑回了百里镇,一口气跑回了家,关上门时牙关还是紧咬着的,隐隐作痛。
  身体哆嗦得不像话,当夜他就大病一场,待好了之后,对百里镇外的世界多了几分恐惧。
  付朝言对云止奂说表兄弟二人从未出过百里镇。其实他不知道,付清欢是出过的,但只出过那一次,他再也不敢出去了。这一回出来,他仍是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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