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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卜卦(4)

作者:泯空入画 时间:2018-02-27 13:04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治过腿后,我坐在镇口,一个男人走过。听完我说的这些事后,给了我一个法子,可以变成最恶的厉鬼,不仅可以复仇,还可以吸引其他邪物。”
  “你知道这样会害死无辜的人吗?”付朝言语气强硬,“这一个月来,你引来的那些东西……”
  “死了活该,”阿明冷笑,神情冷漠得不似一个正值风茂的少年,“流浪的这十年,你以为我过得好吗?”
  付朝言一时语塞,又被气得说不出话,憋红了脸。
  “反正除了青兰姐,这世间没有一样是善待我的。那个张元,在青兰姐死后不过两个月便来提亲王玉姗,算他祖上积德,我原本打算,王家的这帮畜生过后,就是张元。”他看了看王玉姗,“而这个女人,我等了足足半年,只为在她成亲前日最快活的时候杀了她。半年……为了这群畜生,我在这鬼地方,游荡了半年!”
  “你……”付朝言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说到底,报恩报仇,万事总有个因果,他们局外人又看得清什么呢。
  手臂一沉,是付清欢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付朝言扶住了他:“表哥!”所幸只是脑子一沉,付清欢站直了,满目悲凉看着阿明。
  阿明与他对视一会儿,别过了眼神。
  “那个给你变成厉鬼的法子的男人,”云止奂也伸出一只手扶住付清欢,眼睛直直看着阿明,“是谁。”
  “我怎认得?”阿明神色一松,竟无忧地笑了笑,“不过那个男人啊……”还未说完,他的身形自下而上,逐渐化为一层黑色的粉末,最后消散在空中。
  灰飞烟灭。
  “阿明……”付清欢低低唤了一声,怔愣看着那逐渐消散的人形。
  “厉鬼主动从宿主的身体脱离,片刻灰飞烟灭。”云止奂低声对他道,“……他解脱了。”
  三人在这满堂尸体前沉默了许久,最后付朝言打破了沉默:“值得吗。”
  “值不值得,在于人的意愿。”云止奂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道:“回去吧,明日去报官。”
  付清欢没什么反应,云止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
  “……云道长。”他抬起头看着云止奂,“我……心里很难受。”
  抬起头的那一刻,眼神过于悲凉,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让云止奂在那一刻愣了愣。
  付清欢道:“人心是向来如此,还是与这人世接触越深,便会变得如此?”


第八章 结草科(二)
  云止奂不说话,微微低头,脸上是付清欢看不透的情绪。
  忧愁?愤怒?悲哀?还是……怜悯?
  “我们走吧。”他没有回答,只淡淡留下这一句话。
  付朝言搀扶着付清欢跟在他身后,神色忧虑地看看付清欢,问道:“道长,我表哥身上的煞气怎么办……”
  云止奂打开门,头也不回:“我师父会驱煞气。”
  付朝言点点头,又想起云止奂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便应了声好。
  此时正是深夜子时,月亮还是很亮,蝉鸣依旧,夜风还是很凉人。
  付朝言不知怎么开解表哥,只得不与他说话。
  他明白,从小到大,表哥最喜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好的坏的,都喜欢放在心里。如果他失魂落魄了,那么他就是真的悲伤了。
  “那个,道长,”付朝言只得找家常话说,“您要不要加件外衣?我们家离这儿……”话未说完,他噤了声。
  空气里带了些血腥味。
  此时三人已出了王府大门,云止奂在她身前几步出,手里的剑一刻也没放下。
  而付朝言清楚地听见身侧“嗒”一声。
  闻灵盘!
  又有邪物!且此邪物,要么灵力极强,要么数量极多。
  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好事。
  一个阿明把三人整得够呛,更别提现在有一个失魂落魄又用不了灵力的付清欢。
  付朝言鼻头沁出一些汗,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手护付清欢,一手持剑。
  所幸此时付清欢勉强调整过情绪,或者只是单纯被闻灵盘的声音引开了思绪。他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抽出自己的剑,一手挽住付朝言。
  即使用不了灵力,也要拼死护住朝言。
  急火攻心,嘴角又隐隐淌出一点黑色。付清欢抬手,不着痕迹地擦了擦,云止奂却像是闻到了血腥味一样,转头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突然眉头一紧,往旁边一侧身。一只白毛赤面恶鬼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云止奂躲开后,眼疾手快祭出自己的剑,剜下那恶鬼的头。
  付朝言皱眉:“该死……”他伸手挽住付清欢:“表哥,你不能用灵力,跟着我。”
  说着,耳畔又传来风声,付朝言一转身,挥剑一砍,就听见两声惨叫,是两只小妖。
  数量极多,付朝言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味道越来越浓。
  可不知有多少,能不能应付过来。
  他高声喊:“道长,怎么办!”
  云止奂那边正斩杀得肆意,过一会儿他才抬高声音说道:“继续杀,只是些孤魂野鬼,待那阿明留下的阴气散去便没事了。”
  付朝言正对付一只小狐妖,无暇去回答,硬着头皮斩杀一只又一只冲上来的鬼怪。
  所幸数量没有多到无暇应付的地步,还算能对付。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妖魔鬼怪。
  付清欢站在付朝言身侧,脸色忧虑地看他斩杀鬼怪。好在数量不多,否则自己定要拖累朝言了。即使不能用灵力,他还是紧握着剑,不求能帮上什么,只求自保。
  他转了转头,就瞥见一只青毛鬼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靠近。
  “朝……”付清欢回头看一眼,付朝言正对付几只东西,有些吃力。
  付清欢握紧剑,转过头的那一刻,那只青毛鬼已经扑了过来!
  他连忙挥剑,几乎无法控制地要强行运作灵力,他几乎感觉自己的灵脉正在被生生挣断。
  死就死吧,至少……
  千钧一发,一个身影从一旁巷子飞快跑出,眼前一闪,一个身影已挡在他面前!
  “噗——”
  分不清是被獠牙刺穿身体的声音,还是血液喷射出来的声音。
  付清欢看到鲜红的血液在他眼前喷薄,像被风撞碎的石蒜花,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怔怔看着那身影倒在地上,不远处传来两声尖叫。
  付朝言注意到了动静,转头看见付清欢面前的那只青毛鬼,连忙祭出自己的剑。一剑贯喉,那青毛鬼没来得及尖叫一声就倒下逐渐萎缩成一团。
  云止奂没有往这边看,但大抵也明白了发生什么,眉毛微微一冽。他正与一只长相奇异的怪兽厮杀得肆意。这只怪兽,通身淡褐色,皮毛油亮,狼身鹿角獠牙,虽长得可怖,却不似阴邪之物。它的灵力十分强劲,云止奂与它对战,显然比其他东西费劲些。
  所幸此时阿明引来的妖邪之物已被解决得差不多了,付朝言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东西再扑过来,过去扶付清欢。
  付清欢看清了地上的人,瞪大眼睛。
  他腿一软跪在那人面前,伸手去扶,那人头发花白,一身粗布衣衫被血染得刺目的红。
  刘春晓和刘小满哭着扑了过来。
  付朝言看清那人的脸后一怔:“……刘老板……”
  老刘头的眼神有些涣散,胸前被那青毛鬼生掏了一个洞,还在不停涌出鲜血,浸透他灰白的胡子。他望着付清欢,气若游丝:“付公子……以此报你……救命之恩……”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气若游丝,在旁人听来却是中气十足,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一样。
  老刘头缓缓闭上眼,头歪了下去。
  刘春晓和刘小满哭着跪下趴在他身上:“爹——”
  付清欢眨眨眼,觉得脸上有些湿,他抹了一把,却怎么也抹不干。
  “……多谢。”
  跪了半晌,他伏下身子,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待起身,地上有一小滩黑血,他擦擦嘴角,果然又是一片黑色。
  云止奂早已制服那怪兽,用符篆捆了搁在一旁,他面无表情,提剑缓步而来,驻足在付清欢身侧。
  云止奂淡淡看了看付清欢,“早些拜别,走吧。”
  付清欢没有看他,他又跪下来,向刘春晓和刘小满磕了头,又对着老刘头的尸身跪了很久才站起来,被付朝言扶着回家去。
  待鸡鸣天晓,百里镇又将是一片宁静和安,再过几个月,没有会在意是否少了几个人,多了几个人。
  这看似安宁的小镇,曾经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
  付清欢已没有精力去思考了,煞气侵体已经让他疲惫不堪,磕过头后就晕厥过去。
  再度醒来,发现自己伏在一只怪兽身上,不知睡了多久。付清欢坐起身,揉揉疼得欲裂的头,环顾起四周。
  云止奂走在前头,身负长剑,披着淡色长衫,衣带发带飘飘,美得不可方物。付清欢看得有些入神。
  “表哥,你醒啦。”一旁传来付朝言的声音,他身上背了自己的剑和一个包裹,递过来一个水袋,“喝水吗,你已经睡了快两天了。”
  闻言云止奂侧头往后看了看,付清欢连忙转过头看向付朝言,哦了一声,迷迷糊糊灌了自己几口水。他看了看四周,是在一条乡间小道,不远处有城镇,也有小村落,炊烟袅袅,一片祥和景象。
  而他身下是一只正在埋头赶路的怪兽,付清欢一转头,差点被它两个大角打到。再看它身上,挂了几个包裹,又驮着他走了一路,显然是被当成了坐骑。
  “这是……”
  付朝言拍拍怪兽的头,道:“是云道长制服的,不发狂的时候性子还是很温顺的。你看,它驮了你一路还不是一句怨言也没有。”
  付清欢:“……”
  确实挺舒服的,他忍不住在油亮光滑的兽身上摸了两把。
  那鹿角兽也不生气,竟然还转头来舔他的手,付清欢见了,原本阴郁的心情放松了些,但碍着那对鹿角实在吓人,便掰住它的头,小心翼翼挪回去。
  “这是什么动物?”情不自禁,他自言自语问道。
  付朝言哦了一声:“云道长说,这不是普通动物,是一种人为炼造出来的灵兽。也不是阴邪之物,出现在百里镇也不过是因为突然来了很多妖邪的东西,凑热闹。”
  付清欢:“……”看看云止奂,那清清冷冷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说故事一样解释某件事的人,付朝言这小子不知添油加醋了多少。
  饶是如此,付清欢还是很殷勤地笑笑,问道:“哦,那它是什么来历呢?”
  付朝言来了劲,一拍手:“表哥,咱哥俩受长辈熏陶,算个修道方士吧?”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兴奋劲吓了一跳,付清欢睁大眼睛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在鹿角兽屁股上的毛发上摩挲着。
  付朝言继续道:“我娘撰写过一本《仙门史籍》,表哥,一看你就没认真读过。修真修真,这修真界里竟还有许多门派,这门派里,有家族世袭的世家,也有传位弟子的名门。还有许多自成一派的散人,先暂且不提。这些修仙世家,组成了修真界里大大小小仙门百家,且各门派的修仙方式,剑术等各有不同。你说奇不奇?”
  付清欢:“……嗯。”你真不该做教书先生,而是去镇口的茶馆里说书。
  说到激动处,付朝言拿起水袋喝了一口,继续:“而这仙门百家里,有一个修仙世家,名为溯华宗。表哥你猜猜,此宗弟子擅长什么修术?”
  付清欢很是诚实地摇摇头。
  “哎呀你笨死了!”付朝言拍拍鹿角兽的屁股,“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这只灵兽是被人为炼化而成的!”
  付清欢哦了一声,很是给面子地装出惊奇的样子:“它是这…溯华宗弟子修炼出来的?”
  “正是!”付朝言拍手,想了想,脸色转为严肃起来,道:“不过……云道长说,这溯华宗早在七八年前覆灭了。”
  付清欢原本闲散的神情一愣。
  远远走在前面云止奂脚步一顿,往后看了看。
  付清欢坐在鹿角兽背上,本是盘腿而坐,现下垂下一条被黑靴包裹着的修长小腿,在藏青色的衣摆下时隐时现。他的眉目,静时温和,动时丰神俊朗,一笑露出一侧的虎牙,给人以怜惜感。
  此时的付清欢眉头微蹙,方才消去的几分阴郁又回来了:“覆灭了?”
  付朝言神色有些凝肃,点点头:“百年仙府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因为是半夜起火,火势蔓延得又格外快,几乎覆灭。”
  付清欢皱起了眉,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问道:“一个人都没活下?”
  付朝言道:“有。宗主的两位公子,大公子现居他门,二公子至今失踪。”
  付清欢叹了口气,摸摸鹿角:“所以溯华宗的灵兽们无处可去,便一直在外游离。”
  当真是人间惨案。
  付朝言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它过得也不差嘛。”伸手一抓便是一把肉,可见这灵兽流浪时伙食也不错。
  付清欢被他逗笑,垂下眼摸了摸兽头。敛眉垂目,甚是温和。
  此时云止奂刻意放慢了脚步,已走在他们身侧。侧颜的轮廓比正脸多了几分俊美,付清欢看了一眼,觉得此人生得这般好看,却是个性情冷淡的道士,实为可惜。
  心里头埋了很多疑问,但想了一路,还是没有问出来。


第九章 打诨科(一)
  三人一兽又赶了一天的路,到了一所小镇歇脚。
  这所小镇,比百里镇规模大一些,人也多些,大大小小的店铺琳琅满目,比百里镇热闹许多。
  付清欢和付朝言从未出过百里镇,见了这个场景有些发愣:“这是……今天有什么节庆吗?”
  云止奂看看他,不置可否。
  鹿角兽没被牵进镇,怕吓着人,付朝言偷偷套个袋子连哄带拖带进他们落脚的客栈的。
  付清欢受煞气影响,一进小镇便有些头晕,待新鲜劲一过就犯起了困,偷偷打了个哈欠。
  手还捂在嘴上,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捏住了他的手腕。
  付清欢一怔,任由云止奂把脉。
  云止奂修长的手指按了一会儿,道:“煞气侵体得深。”他抬起眼睛,低沉的嗓音道:“得罪了。”说着,双手在付清欢的上臂两侧的穴位各点了一次,彻底封住他的灵脉。
  付清欢感觉体内灵力逐渐微弱起来,抬起眼睛看他,清澈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有些可怜。
  云止奂避开眼神,道:“不可强行运作灵力,否则煞气会攻入其他经脉。饮食清淡些,一会儿早些休息。”
  语气仍是清清冷冷的,听不出一丝情绪。付清欢点点头,却不知脑子犯了什么混,脱口而出:“您这是……关心我?”
  闻言,云止奂神色一冽,转身往客栈楼上走去。
  付清欢背着自己的小破药箱和包裹摇摇晃晃跟上去:“唉,您别不理我呀,我口不择言喜插科打诨老不正经,给您道歉。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别丢下我一人在这儿啊……”
  两个青年在客栈里疾风快走,前面那个一身青衣,形貌昳丽,神色冷淡,仿似神仙下凡。后面那个明眸皓齿,浑身透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皆是惹眼非常,实为一道奇景。
  走到楼上,付清欢只顾埋头闷走全然不知前面云止奂停了脚步,迎面便撞上了他,吓得啊了一声。云止奂回头看他一眼,似有些于心不忍,伸手把付清欢手上的行礼接了过来,示意他跟着自己。
  两人又一前一后走了半个走廊,最后云止奂推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房内一床一桌一屏风,再有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具,再没别的了,朴素非常。
  “你表弟稍后就过来,”云止奂放下行李,回过头见付清欢面色苍白,问道:“难受吗。”
  付清欢捂着胸口笑了下,摇摇头,又点点头:“胸口有点发疼。”他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顿了顿,又加一句:“有些厉害。”
  云止奂过去替他检查一通,道:“灵脉全被封住的缘故。”
  “想来也是,”付清欢点点头,似是真的很难受,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些。充沛强劲的灵力被生生阻塞在体内动弹不得,还有一股煞气在缓慢入侵,想想都觉得难受的。
  付清欢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他把额前的湿发拨到一边,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的头发柔软纤细,刚撩到一边又掉下来了。凸起的腕骨在袖下一闪而过,一双手骨节分明,关节处微微泛红在白皙的皮肤上甚为明显。
  一举一动都是孱弱得不得了的样子。
  云止奂看了一眼,扭过头去。
  两人之间沉寂了许久,付清欢试探地问道:“刘老板的一双儿女……是如何安顿的?”问完他又连忙后悔了:“我想您不在意这些的……算了,等朝言回来,我问他好了。”
  此刻他又拘谨得像只刚入狼穴的小羔羊。
  云止奂沉默一会儿,道:“你表弟留下了丧葬费,还有一笔钱。”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想,安顿得很好了。”
  付清欢闻言并没有多开心,长长叹了口气:“再多钱也弥补不了……可偏偏……”
  可偏偏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云止奂看看他,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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