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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卜卦(32)

作者:泯空入画 时间:2018-02-27 13:04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刚一出门,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付清欢听得嘴角微勾,探身望去。
  裘修远一身短打,手里提着几袋子吃的玩的跑过来,头发也因疯跑而有些散了,后头跟了裘正昀一干人骂骂咧咧追着他。
  付清欢往后退了一步,顺便拉了正欲迈步出门的云止奂一把。一阵风就从两人面前呼啸着跑过。
  云止奂
  望着几个少年奔跑的身影,又转头看看付清欢。
  后者怂了下肩,然后笑了笑,满面温和。
  最后终于逮住了这群少年,一行人端坐到屋里喝茶聊天。付清欢替几个疯了一上午的少年洗了擦脸巾来一一分了,问道:“水城好玩吗?”
  “好玩啊!”裘修远的声音有些兴奋,“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多,我们一上午才逛了一条街!”
  许是前两天因着蛇妖的事没能撒开性子玩一玩,眼下有了空闲自然是能多疯有多疯。
  付清欢笑问:“哪些好玩?”
  裘修远不假思索:“多了去了,那个能动的糖人,比伞大的风筝,还有……哦,姻缘伞。”
  付清欢一顿,手下的茶杯盖滑了滑,险些落下去。他不动声色,不予置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裘修远凑过来问:“公子你知道姻缘伞吗?就是一个小伞,那个,写上心仪之人的名字插树下,就能……就能……”许是激动,他说话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能结为良缘,百年好合。”付清欢忍不住出声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真是美极了的习俗。”裘修远连连点头,继而歪歪脑袋看着付清欢,笑得满面春风。
  自得知身世以来,付清欢也是怕极了别人看他的脸,因此裘修远这样盯着他,实在万般难受。他侧了侧脸,把头低了低,问:“怎么了?”
  裘修远笑意更浓:“公子,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有没有写过?”
  登时,付清欢的耳尖红了红。
  他微微瞪着眼睛,连余光都不敢看旁边的云止奂一眼。许久,才咳了一声,轻声笑道:“哪里写过,这东西这么有名,我当然知道的。”
  “嗯……公子长这么好看,没有心上人真是奇怪呢……”裘修远的声音带着浓浓鼻音这样嘀咕道。
  他的眼神在付清欢脸上飘游着,像是在审视些什么。付清欢怕他再看下去会看出些什么,就伸手在他脑门按了一下,反问:“那你有没有?嗯?”
  紧接着还没等裘修远反应过来,他又抬头把几个少年扫了一圈:“都有没有呀?”
  这一问是成功转了话题,少年们纷纷开始谈论自己见过的女孩子。有农家小家碧玉的浣衣女的羞涩一笑,也有修真界里灵巧貌美的少女,付清欢听得入神,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全然忘了自己年纪也不大。
  这时裘正昀突然问道:“不知二位前辈要去往何处?”
  付清欢一愣,笑了笑,语气平淡:“渠阳。”
  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了多久了,也没有必要再瞒,不如坦坦荡荡说出来舒坦。
  裘正昀瞪大眼睛:“我们也要回渠阳呢?”顿了顿,他壮着胆子问道:“不如,我们同行如何?”
  同行倒也无妨,只是不知道长愿不愿意?付清欢转头看了看云止奂,后者神色自若,一如往昔的冷淡神情,叫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付清欢抿抿嘴,大胆应了下来:“好。不过,云道长现在不适宜赶路,得歇息一段时日方能启程。”
  “好说好说,”裘修远拍手道,“左右我们还没玩够,道长就好好歇息吧!”
  他的神情语气极为欢快,还有几分幼稚,看得付清欢眼神都柔和起来。朝言在自己面前,也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性。
  看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的袖口被拉了拉,转过头,正对上一双淡然的眼睛。
  云止奂看着他,不言语。
  心头突然一阵狂跳,付清欢有些无措,凑近些问道:“怎么了?”
  云止奂依旧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腿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眼帘:“药。”
  付清欢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该喝药了。”
  一碗黑黝黝的液体端到桌上,旁边的小碟子里放了块蜜饯,付清欢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皙手腕,那碗药一点没洒出来。
  云止奂坐在桌子另一边,端起药盅喝了,擦擦嘴把蜜饯含进嘴里,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此情此景,真如一对相濡以沫陪伴多年的夫妻。
  付清欢看他看得入神,云止奂察觉到他的目光,道:“怎么了。”
  “没……”付清欢连忙别开了眼神,纠结了一下,忍不住问道:“道长……你觉得……那个姻缘伞灵验吗?”
  云止奂原本正在倒水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刚好满了半杯,他顺势放下茶壶,沉默起来。
  正当付清欢打算作罢不再问时,云止奂开口了:“终有一日得结果。”
  “是,是啊……”付清欢听得很心虚,“终有一日得结果。”可不知这结果,是好是坏?
  付清欢纠结来纠结去,仍是没能下定决心是否要表明心意,心里有事晚上也睡不好,只会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云止奂回来后也未曾对两张并在一起的床铺有什么异议,付清欢便心安理得睡在了他的身侧。
  如此过了几日,也算平静岁月,两人恢复了先前那般的相敬如宾,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先顾及个“礼”字,想想前几天还在对着自己乐呵呵的小道长,倒真是宛若隔世。
  细细想来,道长这一路上对自己的照顾,不说无微不至,也属用心了。从前的云止奂和现在的云止奂,本性都是一样的纯良。这又让付清欢又是高兴又是惆怅。
  这一夜下了雨,付清欢负手走在街上,眉宇间有几分愁色。
  道长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大约这两日就可启程。这也意味着,他们之间的缘分,可能也只有这几天了。
  付清欢有无数次想要表明心意,每次话在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怕。
  该如何?
  他抬头望望天,斗笠上的雨水便滑落下来滑进他的衣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一声轻笑:“哪家公子有此等闲情,在雨里出神?”
  付清欢低了低头,看见了对面的人。
  一只通身金黄的灵兽,背上坐了一个红衣黑袍的男人,一只画了恶鬼图的灯笼靠在灵兽身旁。与他一样,没有撑伞也没有蓑衣,只有一张斗笠。
  斗笠下的面容,被一张金色面具遮了一半,露出的右脸俊美绝伦,眉宇间带着多情的笑意。
  付清欢微微一怔,然后一哂:“晏公子,好巧。”
  晏且歌做了个手势,那灵兽就上前了几步,一步一步,穿过雨帘走到付清欢面前,让他的心没来由的沉重、紧张几分。
  晏且歌是盘腿坐在灵兽背上的,他放下手里的一杆烟斗,向付清欢伸出手:“去哪里,我带你一程?”
  付清欢回过神,摇摇头:“不了,离这儿很近,我跑过去就成。”
  他头也不回地跑了,想着穿过这重重雨帘,从那没来由的沉重心境里逃脱出来。
  最后他跑到了客栈门口,先是看见二楼右边那扇亮着灯的小窗,心头一暖。
  紧接着是客栈门口那张俊美绝伦的脸,笑意盈盈:“又见面了。”


第七十章 有梅科(九)
  付清欢张了张嘴,似是十分惊讶,又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道出一字:“你?”
  晏且歌仰着头看客栈的牌匾,从长发黑袍里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淡色的青筋微微凸起,透露着凉薄和脆弱。
  有那么一瞬间,付清欢感觉晏且歌这个人,浑身皆是令人绝望的意味,向往死亡。
  这种感觉让他害怕,付清欢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晏且歌只是仰头看了一眼就又低了头,直直望向他,笑了笑:“我来接我家的孩子。”
  我家的孩子。
  付清欢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待反应过来,晏且歌已经站到了地上。
  他现是明翚宗所属,他家的孩子,可不就是那几个少年吗?
  付清欢哦了一声:“他们……他们头一次出远门,在水城玩得久了些。”
  晏且歌“噗嗤”一声笑了:“你收了这群小崽子什么好处?这样着急替他们说话?”
  付清欢耳尖红了红。
  只听晏且歌取下斗笠的声音,轻轻挂在灵兽身上,推开了客栈的大门。
  “我爱他们还来不及。”他说。
  这句话倒是真的。裘修远见了晏且歌就扑上来抱,恨不得整个人都挂他身上。
  其他几个少年比他沉稳,但也是十分激动,连裘正昀见了晏且歌都笑得合不拢嘴。
  付清欢站在他们身侧,倒有些迷茫。
  这是独属于他们明翚宗的感情,明明自己身体里流着正统的血,却与他们在心意上形同陌路。说到底,心底还是有隔阂的。
  “付清欢。”
  一个又低又磁,颇为冷清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付清欢一愣,转过头看云止奂。
  后者亦看着他,眼神平淡如水,又深邃无比,看一眼就要叫人陷进去。
  付清欢的身子晃了晃,好像真的要陷进那双美目里了一样。好容易定住了神,他轻轻叫了一声:“道长。”
  云止奂看看他,又看了看晏且歌他们。
  晏且歌脸上笑着与众少年说话,眼睛却是不知何时被云止奂吸引了过来,虽只有一只右眼露在外头,也叫人被这邪魅的眼神给镇住了。
  可不知溯华宗是个怎样的仙门,养出了这样邪魅的气质,邪魅的人。
  最后还是晏且歌先一步过来,与他们打招呼:“二位,我们的几个少年郎,这几日可给添麻烦了?”
  “没,没有。”付清欢摇了摇头,他看了那几个少年一眼,笑了笑,“他们很好,我很喜欢。”
  晏且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是明翚宗的教习弟子,近几月明翚宗被带回了个疑似宗主血亲的男人,他会不知道吗?
  依着大家族办事的效率,晏且歌甚至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朝言非明翚宗宗主的堂弟,付清欢这个一事无成的江湖郎中才是。
  说不定,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来抓付清欢的。
  想到这儿,付清欢脊背一阵阴寒。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侧了侧头看向云止奂:“我们……回去吧。”
  云止奂的嘴抿成一条线,他看着付清欢,点点头。然后又与晏且歌对视一眼,三人默契地靠眼神道了别,云付二人默默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回到房间,付清欢才是略略松了口气,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才说话:“方才与他们商议过了,明日便要走了。”
  他看了看云止奂,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又道:“道长……你……还愿意去吗?”
  还愿意陪我去往那个名为宿命的深渊吗?
  说不期待些什么,那是假的。付清欢恨不得云止奂一直陪着他。没胆子表明心意却一直奢望道长能想着自己,可谓没脸没皮了。
  也只有这个时候,付清欢才意识到自己骨子里和表面是一样的,没脸没皮。
  云止奂侧着脸,微微低头正捧着一卷书,不知可有看进去。他修长的手指抚摸在泛黄书页上,许久没有翻页。
  最后,他抬起了头,漂亮的眼珠子在烛火里几近透明:“去。”
  只有一个字,也足以让付清欢安心了。
  他笑了笑:“好。”一侧的虎牙不受控制地露了出来,一如心性挡不住地展现在他人面前。
  到付清欢心里忐忑地洗过了澡,要上床睡觉去,两人也没再有什么交流。
  只是脚底一滑,好好一桶热水泼了出去,统统倒在道长那张床上。
  云止奂原本背对着他在写字,闻声转过头来,见此场景也是愣了,手里捏着一支狼毫笔,定定看着他。
  付清欢窘迫得不得了,扑上去憋那湿漉漉的被褥,脚底又是一滑险些摔倒,云止奂赶紧过来扶,衣角一带,砚台倒了,墨汁洒了他洁白的中衣满身。
  这一下,当真是鸡飞狗跳,狼狈不堪。
  手忙脚乱收拾了一通,付清欢尴尬道:“挤一挤?”
  此言一出,藏在发下的耳朵又通红了,怎么听这一切都像是蓄谋已久。
  云止奂神色平静,把脏了的中衣扔在一旁,应允了。
  于是两人便一齐躺到了付清欢的床榻上。
  这家客栈的床榻很大,两个大男人并排睡着,倒也不挤,甚至能翻身自如。
  付清欢原以为自己会十分激动,但真的躺下了,却只有满心紧张。
  害羞是其次,他睡觉不老实,生怕翻身动静大了道长就睡不好了,又怕道长嫌弃,便一直贴着床沿不敢靠近。
  若是从前尚未发觉自己的心意,恐怕也不会顾虑这么多了。
  付清欢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爱一个人,就是千万思绪都替对方考虑。”
  熄了灯也看不见云止奂是个什么神情,只是自躺下后就没再动过,付清欢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待到了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累了,估摸着道长也该睡熟了,便大着胆子,嘤咛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翻个身往云止奂靠近了些。
  这一翻,就贴上了道长的身体。
  隔着两层薄薄的中衣,付清欢也能感觉到道长温热的身体,还有紧实的肌肉,在放松状态下也依旧清晰。
  刚有些睡意,这一下又荡然无存了。
  付清欢心里暗骂一声,随即心猿意马起来。
  所爱之人正在身侧,静静睡着。睡姿是最无防备的,也是最脆弱的。道长在人世间摸爬滚打多年,此刻却是放心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坦荡放出来。
  想到这儿,付清欢又觉得高兴,胆子便大了起来。
  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离道长最近的一次了。
  他深吸一口气,翻过身抱住了云止奂,两人气息交融,离得十分近。
  鬼使神差,付清欢便亲了上去,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膛。
  道长的嘴唇很软,有点湿润,又很温热,一贴上去便不想分开,蕴着无限温情。
  付清欢不仅激动,心也要醉了。
  还未尝够,被手臂环绕的温热身子一僵。
  付清欢心跳漏了一拍。
  他还醒着!
  下意识地,付清欢分开了两人紧贴着的唇,把头埋向云止奂的颈窝,嘴里嘟哝道:“……翠翠……我喜欢你……”
  敢做不敢当,敢当又不敢说,当真是把小人行径做了个透。
  云止奂并没有说什么,大约是相信了付清欢睡着了说梦话,愣了很久才伸手替他盖了被子,把头侧向另一边睡了。


第七十一章 惊鸿科(一)
  水城是一个极为繁华的城镇,富水饶富城,护城河饶了足足两圈,无论是哪里都是人头攒动,繁华得不似人间。
  毕竟人间有繁华也有荒芜,相配得宜。
  付清欢走在云止奂身侧,时不时往后看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富裕城池。
  不舍吗?说不上来,毕竟只在这里待了一段时日罢了。硬要说,那大概是感慨吧。
  这样一个繁华的,多情的城镇,有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付清欢也是很感激水城的,在这里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开了窍,沉寂了近二十载的心总算是会为了某个人急促跳动了。
  这个人正在身侧,昳丽而夺目。
  付清欢不敢多看,只装作不经意地瞥他,那几瞥则是恨不得把这个人的模样深深烙进眼底。
  九州林坐落于渠阳郊外的群山中,付清欢在山脚下抬起头,将手搭在眉上,眯眼看了一阵。在翠绿的山林中隐约透出一些白墙黛瓦的影像来。
  几个少年在前方带路,不一会儿整座仙府的容貌便呈现开来。并无想象中那般奢华,但皎洁生辉,仙气萦绕,比奢华的宫府更令人叹为观止。
  付清欢看得有些恍惚。这儿是他的根,是他原本该长成的地方,他原本,是该被养成一方谦谦君子的模样。
  裘修远见他呆站着,唤了他一声,几度伸手,终是无法无视云止奂的灼灼目光上手拉他,只把身子微微前倾,神情认真:“公子,走吧。”
  看着他难得认真的神情,又看了看一旁晏且歌似笑非笑的眼神,付清欢脑内霎时炸开了一个意识。
  明翚宗的几个小辈,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也是,这张与祁景澜有八|九分相似的脸,凭谁都会怀疑。
  付清欢突然觉得,这几日与这几个少年郎相处的时光,骤然破开了裂隙,细小却难以忽视。
  他看着九州林仙府,看了又看。
  这一步踏进去,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犹豫一会儿,他向前迈了一步,深吸一口气,又是一步。紧接着,第三步,第四步。
  直到五十步,一行人终于立在了古朴的石雕大门前。
  门前有碑,其上刻“但求一盅饮”。
  裘正昀道:“这是开宗先祖亲手刻下的。”
  左前方晏且歌微微侧头,笑道:“百年祖训了,那字原先已经淡了花了,得了宗主应允,我漆了一遍。”
  闻言,付清欢又看了那碑一眼,那上头的字果真鲜艳,不像风吹日晒了百年的。
  他轻轻哦了一声。
  明翚宗虽是百年仙府,作风严谨正派,但不像散麟宗那般一丝不苟,古板苛刻。
  祖训石碑说修就修,这位祁景澜宗主,应当是个开明随和的人。
  想到这,付清欢暗暗心宽不少。
  到了门前就有门生上前迎客,晏且歌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来接待。一行少年便行礼退下回自己的地方去了,临走前裘修远咧嘴向付清欢笑了一下,付清欢扯扯嘴角,回了个笑容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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