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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卜卦(13)

作者:泯空入画 时间:2018-02-27 13:04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易容……易容……
  他心里一惊,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放下手坐直身子,把其他两人都吓了一跳。放下手时动作太大了些,手背轻轻擦过了云止奂的嘴唇,把后者震住了,半晌没回过神。
  付清欢却并没有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道:“如果真是这个什么易容术……那么凶手只剥长得好看的男青年的皮囊,就是为了易容成死者的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是这凶手自己长得太丑,想换个好看的脸?”
  付朝言挑起一边眉,神色有些鄙夷:“你不会是想……把镇上长得丑陋的男子挨个审问过去?”
  付清欢啧了一声:“我的猜测罢了,就算是真的,也不一定要用这笨法子找凶手啊!我是在想……这个凶手会不会是有什么收集癖?”
  付朝言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等他说下去。
  付清欢继续道:“如果这凶手剥了人皮来易容,那么这么久了,他剥了那么多皮,就没有一张是契合的吗?虽然的确有这可能,但我们不妨大胆猜测一下——他是在收集这些皮囊!哎,小时候买的话本你还记得吧?里头就有那种喜欢收集小姑娘手绢的人……”
  付朝言无言:“……虽然你说得有理有据,不过话本还是少看些吧。”
  付清欢抬起下巴示威一般看看他。


第二十九章 仿面科(七)
  云止奂夹在两人当中,神色自若。像是刚刚才缓过神来一般,他轻轻呷了口茶水。
  付清欢与付朝言对望一会儿,仍是没想出些什么来,脸色逐渐转喜为忧。
  “客官,房中茶水可够吗?”
  门外传来客栈伙计的声音,是每日定时来换茶水的。付清欢应了一声:“你进来吧。”
  房门便开了,是那个长相清秀的伙计,手里拿了一壶茶水。慢条斯理地走进来,把茶壶放桌上,拿走了原来盛着茶水的壶,临走前还擦了把桌子。
  “等等。”付朝言叫住他,“你,把脸给我看看。”
  伙计一脸迷茫,把脸转向他。
  付朝言仔细看了看,几乎把那伙计看得一身鸡皮疙瘩。
  “你在这儿,多久了?”他问道。
  伙计回答道:“我是本地人,自打出生就在这儿。”
  付朝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把他放走了。
  待那伙计关上了房门,付清欢问道:“你做什么?”
  付朝言倒了一杯热茶,热气腾腾中他的眼神忽明忽暗:“他在这这么久,长相也是很标志了,为什么没被行凶者盯上?”
  闻言,付清欢一愣。
  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不仅是这伙计,细细回想这两天出门时见到的人,长得好看的男青年也不在少数,怎么凶手就没下手?
  按照小伙计所说的,应该不存在凶手给自己规定说每年只能杀几个人这样。有时河里会出现尸体,可死者并不是长河镇的人,而是来自其他乡镇。如果只想杀长得好看的青年,长河镇还不少吗?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去外乡找人杀?
  或许,凶手根本不是想杀长河镇的人,他只是把这儿当做一个处理尸体的地方?
  有河流有瀑布,确是很容易处理尸体。
  付朝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道:“所以说,凶手想要的皮囊,不一定是好看就行。”
  没有滥杀长河镇居民,并不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如果凶手想掩人耳目,大可把尸体藏起来,何必把尸体扔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付清欢觉得头有些疼了。
  这样一推敲,凶手的目的更让人费解了。
  他下手的对象,标准是什么呢?
  “不如……去死者家里看看?”半晌,他从臂弯里抬起头,散着一头乱发,有气无力道。
  付朝言应了一声,云止奂也无异议,三人便下了楼。
  付朝言大步流星走得快,后面两人还没到楼下,他已经在门口了。
  付清欢下楼时突然觉得眼前晃了晃,竟差点栽下去,身后云止奂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付清欢顺势靠在云止奂肩上,缓了一会儿才清醒。
  云止奂抿抿嘴,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道:“煞气又侵入了些?”
  付清欢站直了,揉着太阳穴道:“大概吧……”缓了一会儿,大约觉得好些了,睁开眼看见云止奂蹙紧的眉,笑道:“只是有点头晕而已,别这个苦大深仇的样子啊。”
  云止奂别开了眼神,顿了顿,道:“你……小心些。”
  付清欢哈哈笑道:“道长,您在关心我吗?”
  云止奂抿紧了嘴唇看着他不语。
  付清欢被他看得笑容逐渐僵硬起来:“……我……好感动的,真的。”
  两人在楼梯边上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儿,云止奂低下了头,往前挪了一步。
  “走吧。”
  付清欢跟在他身后,有些懵。
  怎么道长没生气?依自己这几天与他的相处来看,他此时应该一拂袖子扬长而去了啊?
  付清欢想了半天,默默打了自己一巴掌。
  人家不生气你还不高兴了怎么的?真是块轻骨头!
  昨夜的烟花会热闹非凡,空气里几乎还弥漫着淡淡硝烟味,付清欢忍不住咳了一声,把食指放在鼻子下,微微蹙眉。
  云止奂似也不喜这呛人的味道,但只是皱了下眉,没有再多表现出来。他见付清欢蹙着眉,问道:“你没有带药箱?”
  付清欢抬起眼皮看看他,眸子清澈得几乎泛出水:“带那个干什么?”
  云止奂别过头错开眼神,道:“之前无意瞥见里头有几味药材,捣烂制成药膏有清心凝神之用。”
  付清欢点点头,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一会儿回去就弄些,您可得在旁边教我。”见云止奂一脸淡然,他凑近了些,问道:“道长,您对这医理之术也有见解?”
  云止奂抿抿嘴,道:“略懂。”
  付清欢也不是真心对这问题好奇,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不一会儿就去看别的事物去了。云止奂在他身后不远处紧紧跟着他,眼神却不是先前那般淡然了。
  走了几家死者的故居后,付清欢才发现长河镇的的确确不是一个普通的乡村小镇。
  常年与修士仅一山之隔的小镇,怎么可能普通?
  长河镇算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要不也不会有人在此居住繁衍数百年,也不会有修真界人士在此逗留。
  长河镇曾是文人画士的聚集地,地界养人,人养地界。在鼎盛时期,长河镇独有的书香气息从河头一直蔓延到河尾,街上随便抓个垂髫小儿都能一字不落念出几首长诗。在那个时候,这养人的地界就养出了一位金科状元,这位状元素爱作画,长河镇在他死后便修了一座状元庙,并有了一个流传至今的雅俗:平生遇到喜事就要请人给自己画像。
  了解过后,付清欢松了口气,好在还能看见死者生前的样子。
  只是一张两张完全看不出什么来,人家又是死了亲人,断不肯将画像送出或卖出,所幸付清欢自小受父亲和姑姑教导,会临摹一二,便将死者的画像摹了下来。
  一个下午下来,云止奂手里捧了一小叠画像,付朝言扶着付清欢回客栈去。
  付清欢甩着右手,痛苦不堪。不曾想到许久没画了竟有些手生,汗淌了一手心不说,手腕酸疼得几乎不能动,一回客栈就赶紧找药膏擦去了。
  云止奂在一旁端倪着付清欢临摹出来的画像,眸色深沉。
  付朝言一边给表哥揉着手腕一边问道:“道长,这画像,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云止奂仍是聚精会神地看,半晌,才轻轻放下纸张,望向付清欢:“你的画艺,是谁所授?”
  听得他的话并不是关于死者画像的,两人皆是怔了怔。付清欢愣愣地开口:“父亲教过我一两年,他去世后是我姑姑教的。”
  付朝言问道:“道长,怎么了吗?有何不妥之处?”
  云止奂看着桌上的画像,修长白皙的指节轻轻划过那细腻的笔触,神色阴晴不定:“……这画法……我见过。”


第三十章 仿面科(八)
  付清欢和付朝言闻言又是一怔:“您见过?什么意思?”
  云止奂抬头看向付清欢,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声音不急不慢,轻轻柔柔:“你父亲和姑姑教授你时,可有提过这种画法的名称?”
  付清欢想了想,摇摇头:“他们怎么教我,我就怎么画的。”
  付朝言有些急了:“道长,我表哥的画法有什么问题吗?”
  纸上的画像,笔触纤细,走向平缓又颇带重彩之意。细看十分精致,粗看又觉得浓淡相宜。
  付清欢在临摹时虽极力模仿画像原画师的笔迹,却仍是不可避免地透出些自己平时的习惯。
  云止奂道:“此笔法,名为平描法。”他深深望进付清欢那双清澈的眼:“我见明翚宗宗主画过。”
  屋里的灯火倏地晃了晃。
  付清欢偏了偏头,看向桌上的画像,道:“那怎么了?”
  云止奂也看向画像,道:“世间流传的画艺,从未有过平描法。明翚宗宗主善诗书画,此平描法,为前任宗主幼时所创。”
  他的声音清清冷冷,又低又磁,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可付清欢依旧有些懵。
  什么意思?他莫名其妙学了人家的独门画法?
  平描法是明翚宗前宗主所创,听云止奂的语气,此法并未外传。那么父亲和姑姑怎么会此画法?
  付清欢紧紧皱着眉头,道:“只是……巧合吧?”
  云止奂抿抿嘴,想了想轻声道:“那平描法,我只粗略见过,兴许看错了。”
  可这风格鲜明的平描画法,又哪是这么容易看错的。
  沉默一会儿,只听付清欢继续道:“罢了……先不要管这些了,先处理正事吧。”说着,起身来拿桌上的画像。
  手一抖,差点把烛台碰倒,云止奂眼疾手快扶住了才没有烧着。
  付朝言蹙紧了眉,似乎仍是没缓过神来,见表哥在一张张把画像铺在桌上,他也过去帮忙。
  不一会儿,十张画像整整齐齐摊在了桌面上。
  长河镇出事四年,共有十名青年男子死于剥皮案。
  店里的伙计说的没错,这些死者,确实都是一表人才。放眼望去,甚是美观。
  付清欢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又摇了摇头,想阻止自己想些别的,把注意力都放到当务之急上来。
  付朝言与他生活了十几年,自然明白他这个表哥的性子,便也缄口不提刚才那事,也聚精会神看起了桌上的十张画像。
  看了一会儿,付朝言轻轻啊了一声,把其中两张拎出来,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人长得有些像?”
  付清欢看过去,对比一下,点头:“是像。”他看了一眼画像下方记录的一行注释。
  一人名方源,住西巷北。一人名方洋,住西巷南。
  付清欢一下记起了刚才走街串巷时的情形,轻声道:“……堂兄弟。”
  付朝言嗯了一声:“是堂兄弟。”
  方源的五官比他堂弟的更精致些,恰是长河镇剥皮案中第一个死者。其死后三个月左右,他堂弟的尸体也出现在河道下游,自然,是剥了皮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付清欢皱起了眉。凶手是在找容貌相似的人?
  他下意识看了看剩下的八张画像。
  可剩下的人,也没有与这两个堂兄弟长得像的了啊。又想错了方向?
  这时,云止奂伸手,拈出三张画像来,摆成一排:“口鼻。”
  付清欢凝神去看,发现这三人的嘴巴和鼻子长得有些像。只是脸型眉眼不同,让人不太注意罢了。
  他又低头去看别的画像,发现这十个人里,相互之间总能找到相似的五官来。
  奇了。
  付朝言看了半晌,道:“凶手……是不是在找一种特定的容貌?”
  云止奂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付清欢把十张画像整体看了看,拿出一张新纸:“研墨。”
  付朝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正要去那笔墨砚台,云止奂早已先他一步。
  付清欢把纸铺在另一张小案上,云止奂将墨捏在三指间,在砚台上细细研磨。他的手法细腻,墨是客栈提供的,算不得好墨,但他磨得十分认真,浓稠适宜。
  付清欢拈起一支笔,沾了一些墨,又仔细观察一番那几张画像,凝神静气,才在纸上下笔。
  付朝言见他在画的时候刻意收敛平描法的笔触,嘴唇微张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云止奂在一旁研好了墨,看着他笔下不时的停顿,眸色又深沉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付清欢才搁下笔,用袖口擦了擦额头。
  他画的也是一个人像,是一个男子。
  那画上的男子长得很“适宜”,眉毛长度浓淡适宜,眼睛大小与上扬弧度适宜,五官搭配得适宜。挺鼻薄唇,气度温雅,确是个少有的美男子。
  付清欢通过比对各死者五官相似的地方拼凑出了这样一张画像,道:“如果我没猜错……那凶手,是按着这个容貌下手的。”
  付朝言端倪那画像一会儿,道:“那此人会是谁?凶手太恨他以致于连与他相像的人都不放过?”
  付清欢摇头:“……不知道。”他叹了口气,问云止奂:“道长,您可认识?”
  云止奂抬头看他,眼神里有些不解。
  付清欢道:“我看……这样的气度,应该也出身修真界吧……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能不能画出人的气度,是看画师的手艺的,更何况付清欢根本没见过这个男人,完全是拼凑出来的容貌,何来气度一说?
  云止奂看了看他,似是欲言又止。
  付朝言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付清欢道:“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咳,先把这画收起来吧,今晚去死者的坟墓那边。试探是否为……易容术……”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用气息说出来的,很轻很轻。


第三十一章 仿面科(九)
  入夜,凸月渐盈,长河镇的祭祀庆典又开始了,比昨夜更盛大的烟花会使得街上挤满了人。付清欢被挤得几次差点迷路,所幸个子高,能找到其他两人。
  云止奂离他近,见他行路困难便伸过手来。
  付清欢只顾低头赶路,忽见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自己眼前,手腕下略显宽大的袖口还在随风轻轻晃动。他怔了怔,抬起头,望进一双淡然的眼。
  正恍神间,有人在远处高喊:“烟花会开始了!万花齐盛!”
  身边的行人立即兴奋起来,一股脑往前挤去,直把付清欢撞得一个踉跄,往前跌去。
  一双手稳稳接住他,付清欢在被接住时听见耳边一声闷哼,然后是那又低又磁的声音:“没事吧?”
  付清欢本就因煞气侵体,极容易头晕犯恶心,这一跌他觉得眼前一阵黑,难受得紧,许久才缓过神来,站直了摇摇头:“没事了。”
  见云止奂的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他抬头笑了笑:“没事了,快走吧。”
  云止奂不言,只是在剩下的路程中一直走在付清欢身前。付清欢本觉得好笑,自己一个大男人走个路还要被人护着是怎么回事?又转念一想,算了,自己现在这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去了,护着就护着吧,又不丑。
  两人走了许久才出了镇子,黑夜里万花齐盛,烟花比昨夜的还要好看绚丽,把长河都映得多彩起来。
  付清欢嘟哝道:“朝言那小子走得也忒快了,该不会趁着放烟花自己御剑去的墓地吧?”
  正胡言乱语着,眼前一亮,空中竟真的飞过几道剑光,飞得极低,几乎能看清剑上的人。都是月白色长衫,衣带和发带在身后飘扬,甚为美观。一行人御剑直往秀杨山另一边飞去。
  大约是哪家的弟子来这儿歇脚?
  付清欢心想着那仙风道骨的气势实在太美,忍不住问云止奂:“道长,那是哪家仙门?”
  云止奂看着他,沉吟一会儿,轻声道:“明翚宗。”
  付清欢一时怔住,不知说什么好。他转过身,负手继续往墓地的方向走去。手一转,指间又夹了一杆烟杆。
  云止奂道:“你行医,应当知此物伤身。”
  付清欢咳了一声,道:“这些只是草药,凝神静心用的。”他转过头向他凑近些,一阵淡淡的药香随清风扑在云止奂鼻间。
  付清欢嘴角勾了勾,笑得勉强:“闻到了?有没有觉得心静了许多?”
  云止奂抿嘴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别过眼去,继续往前走。
  “又不高兴了吗?好吧……对不起,不该闹你。”付清欢跟上去走在他身边。
  走了几步,云止奂忍不住道:“你以后……休要再这般……”这般如何?他却没有说,不知是说不出口还是怎么的。
  付清欢歪头:“……哪般?”
  云止奂微微蹙着眉,面色竟有几分苦恼。
  付清欢也便不逼他说了,低头去想自己的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叫了一声:“道长。”
  云止奂看看他,眉间愁容仍未散去。
  付清欢问道:“明翚宗……是个怎样的仙门?”
  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云止奂怔了怔。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愿说就算了。”
  不知是什么心情,云止奂竟轻轻叹了口气。惹得付清欢瞪大了眼睛看看他。云止奂想了一会儿,道:“百年仙族,弟子善占卜之术,亦精通……诗书画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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