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下面没有了(263)

　　老夫人已经瘦脱了形。沈将军心里一哂，老夫人是这世上对小杨氏最好的人，但小杨氏曾有过一分一秒为老夫人着想过吗？沈将军主动说：“您放心，看在杨副将当初的救命之恩上，我们对外只说她生病了，要挪去庄子上养着。让她过好日子是不行的，我要她在庄子里吃素穿麻，在菩萨面前忏悔。”
　　这话也就是哄哄老夫人而已。等小杨氏真被挪到了庄子上，哪里是吃素穿麻、在佛前忏悔就够了的？军营里多的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折磨人的手段，像老夫人这样的内宅妇人又怎么会知道。
　　老夫人虽然也知道，小杨氏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但再不好过，不也还活着吗？所以，老夫人对着长房越发内疚，也越发感激。若是让她挖出心肝来给长房的人炖汤入药，她这会儿也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老夫人却不知道，有时候死了才是解脱，小杨氏想要解脱，至少也得在十二年之后了。
　　这天晚上，沈凌许是得了沈将军的吩咐，当沈二爷提着食盒再次走到慎思堂时，沈凌没有拦着他的去路，而是让开身，放他进去见小杨氏了。沈二爷心里清楚，这应当是他和小杨氏的最后一面了。其实他并不是很想来，也抗拒着见到这个如同恶鬼一样的女人。但是，他有很多话想要对小杨氏说。
　　正屋太大了，还是内外套间。沈凌怎么可能会让小杨氏这么舒服，就把她锁在了偏房里。
　　沈凌要开锁，沈二爷犹豫了下，说：“算了，我就隔着门和她说说话吧。”
　　已经被关了一个多月的小杨氏听到了沈二爷的声音，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站在屋里疯狂地摇着门，说：“放我出去！二爷，快放我出去！”沈二爷觉得小杨氏心如恶鬼，但如果他能看到小杨氏，他就会发现小杨氏这会儿瞧上去也像恶鬼了。沈怡抓的毒虫让她吃尽了苦头，她有一阵子疯狂地挠痒。如今毒虫的毒性已经从她体内被代谢掉了，但她挠破的伤口才刚刚结痂，满身满脸都是疤痕。而且小杨氏这些日子都没能洗澡，每天只能得到少量的食物和水，她瞧着就像一架包着人皮的骷髅。
　　等沈凌离开后，沈二爷从食盒里取出四碟冷盘和一壶酒。然后，他就靠着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无视了小杨氏的哭喊求饶声，说：“大哥回来了。大哥说，明天要开祠堂了。”
　　屋里的声音停了一下。再响起时，就不是哭喊求饶声了，而是咒骂声。
　　小杨氏像个疯子似的放声大笑着。在她看来，长房肯定倒霉了，否则长房的人怎么会把她关起来泄愤呢？呵，只要知道长房倒霉，她就再快活不过了。就算长房把她杀了，长房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沈二爷面无表情地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干了，又倒了一杯端在手里，继续说：“你想错了，大哥大嫂好着呢。大哥把那个孩子找回来了，是个好孩子。他对见雪也没什么芥蒂。哦，见雪也找到了他的亲生父母。大哥明天要开祠堂，把那个孩子的名字记在族谱上，见雪的名字也不用划掉，改记做义子。”
　　小杨氏冷笑着。她不信长房真能风平浪静。
　　这些日子，她心里始终保持着一种得意。每当她吃尽苦头时，她都安慰自己说，长房会更惨。
　　“你以为这些日子过的生活就是折磨了？不，这估计是你最后的一点好日子了。你以为大哥把你关起来是泄愤？”沈二爷的声音平静极了，慢慢地把第二杯酒倒在了地上，“你想得太多了。大哥根本就是懒得理你。你是什么人，又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亲自出手对付你？而大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杨氏连着沈二爷一块儿骂上了，骂得非常难听，她把这些年心里积攒的鄙夷都发泄了出来。
　　沈二爷还是那副平静至极的样子，说：“龙生龙凤生凤，大哥大嫂生出来的孩子自然是好的。就算你设计把他丢到了乞丐窝里，那孩子还是长成了一个好孩子。至于见雪，他是大哥大嫂亲手带大的，更不可能差了。你毒计百出又有什么用呢？对大哥大嫂来说，不过是多赚了个儿子而已。你还不知道吧？前些天宫里要给皇帝选伴读，那孩子和见雪都入宫了，连太傅都夸他们。大哥大嫂肯定很高兴。”
　　“不可能！”小杨氏声音嘶哑地吼着。
　　“对你来说，想要过上好日子，确实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又坏又愚蠢。但大哥大嫂又好又聪明，总有老天爷庇佑，又有什么不可能呢？”沈二爷自己喝了第二杯酒，又倒了第二杯在地上，“啊，其实你的日子也没有很惨。我啊，把沈二夫人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听到这个消息，你有没有觉得高兴点？”
　　屋子里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声，小杨氏似乎在砸屋子。
　　等屋子里的声音小一点了，不会掩盖自己的说话声了，沈二爷又说：“真叫你说对了，我确实没什么出息。我已经想好了，回头给云儿她们一笔银子，让她们出府改嫁，要有不愿意改嫁的，就陪着我娘念经去。反正我屋里是不留人了。我膝下就几个女儿，等女儿一一嫁出去了，等我老了死了，这家里的东西全都是我大哥、大侄子的，多好！”云儿她们是沈二爷的妾侍，云儿一开始是小杨氏的侍女。
　　“真是可怜啊！你就是一条狗，只知道趴在你大哥脚底下摇尾乞怜。”小杨氏像毒蛇一样地说。
　　沈二爷喝了第三杯酒，又在地上倒了第三杯。然后，他砸了酒杯，冷笑着说：“我娘一辈子清清白白的，却毁在你一人身上。她带着你进了沈家就是一个错误！”归根究底，老夫人身上也是有责任的。
　　小杨氏是他们杨家的女孩，要祸害就祸害杨家去，为什么要把她带来沈家？沈二爷身上流着沈杨两家的血，他姓沈，所以一直都更看重沈家。所以他恨小杨氏恶毒，怨老夫人糊涂，也因为身上的杨家血液钻了牛角尖。杨家的女儿想要把沈家占为己有？呵，他偏偏要把杨家的血脉从沈家剔除出去。
　　所以，不和离正好，不和离就不用续娶。等他死了，所谓的二房就没有了。
　　“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珍珍，她这些天一直哭着要见你。”沈二爷起身，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面对着屋子的大门，冲着门里的小杨氏说。珍珍是小杨氏生的女儿。沈二爷道：“有你这样一个母亲，珍珍想嫁到什么高门大户去是不可能的了。等她到了年纪，我就给她寻一门小户人家吧。大嫂好性情，因为你的缘故，我不求她多照顾珍珍，但如果我给珍珍嫁妆里多塞些银子，大嫂肯定不会和我计较。”
　　小杨氏仍在骂骂咧咧，屋里时不时传出摔东西的声音。
　　沈二爷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小杨氏是没有话要留给珍珍了，才转身离开。他的心情简直糟透了，然而生活还是要继续。在他的身后，四碟冷盘还摆在地上，一叠面糕，一叠鲜果，一叠白肉，一叠肉杂。每个盘子底下都垫着黄纸。沈二爷干喝了酒，四叠冷盘全部没有动过。他喝了三杯，倒了三杯。
　　这分明就是上坟的理。


第214章
　　开祠堂, 问鬼神, 祭先人, 改族谱。
　　问鬼神、祭先人都是固有流程, 其实日子过得圆不圆满, 只看当事人会不会把握、懂不懂取舍。沈家从一个儿子变成三个儿子，未来究竟会如何，祖先不会说，神仙不会问, 大家需要自己去感知。
　　隆重的仪式后，小杨氏就被转去了庄子上。她的爪牙们也按照他们往日的所作所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像小杨氏奶娘等亲自参与到了换子一事中的人, 肯定都逃不过一个死字。而且小杨氏的奶娘之子赖大胆，在过去这些年中，更是仗着将军府胡作非为，这样的人死不足惜。而那些没有参与到换子一事中的人, 因为自诩是小杨氏的心腹, 有怎样的主人就会有怎样的仆人，大都做过中饱私囊的事。
　　这些人被拔除干净以后, 整个将军府肃之一清。
　　沈二爷亲自来方氏面前, 想求个得方氏看重的嬷嬷, 只说让这位嬷嬷暂管二房之事。方氏有些为难，叫沈二爷暂时先提个妾侍起来管家。然而沈二爷回头却把那些妾侍都打发了, 叫方氏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