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下面没有了(145)

　　“妈妈！”沈怡哪能不知道毛女士是在故意逗自己呢，“我们可以去登报纸！”
　　“你是说寻人启事吗？”毛女士没想到自己儿子还真想出了办法。
　　为了梦里的人去等寻人启事？自家孩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呢！毛女士被逗得哈哈大笑。
　　在沈怡的死缠烂打下，沈家同意了他登报寻人。其实，沈家人都觉得边静玉是不存在的——谁能把孩子做的梦当真呢——但他们有能力去纵容自家的孩子，就算登报需要钱，只要自家孩子开心，这点小钱算得了什么！有了沈家人的支持，沈怡用自己的零花钱在好几家报纸上弄了个长期的奇怪的寻人启事，只说要寻一人名边静玉者，又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落款是沈先生。不明真相的人在看到这则寻人启事时，都觉得沈先生十分的浪漫，他们由衷地盼望这位痴心的沈先生能尽快找到边静玉女士。
　　他们并不知道，浪漫的沈先生今年才五岁哩！
　　可惜的是，治寿村太落后了，这样的报纸根本没有机会被边静玉看见。
　　第二天吃早饭时，毛春妹在饭桌上宣布了九月开学后让四凤去读书的事。四凤亲妈不喜反惊，但她不敢轻易挑战毛春妹的权威，就在桌子底下踢了丈夫一脚。边爱军低头往嘴里倒粥，装作没反应。
　　四凤妈蒋旺男的原生家庭更加重男轻女，蒋旺男被压榨惯了，对着谁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说：“妈，学费要五块钱呢……”真让四凤去读书了，家里的活谁干？还不是浪费钱吗！
　　老大夫妻一天工夫值两块钱，仿佛赚两三天就能把学费赚出来了，但其实不是这样算的。老大夫妻都是有手艺的人。如果只靠种地，那么一年到头赚不了几十块钱的家庭多得很，五块钱也是钱啊！
　　边家三兄弟，只会种地的老三家是最穷的，让蒋旺男掏这五块钱，无疑是割她的肉！
　　毛春妹把筷子一摔，骂骂咧咧地说：“钱钱钱！只知道钱！我们边家怎么会有你一个眼皮子这么浅的媳妇！你们摸着良心说，我平时对你们怎样！你养鸡卖蛋的那些钱，我问你收过吗？还不是任由你攒着？怎么的，我孙女念书没有钱，那钱去哪里了？不会都被你搬回娘家填你们蒋家的无底坑了吧？”
　　要搁以前，毛春妹能骂得非常难听，句句带着生殖器官、对方老母。但是，边静玉实在听不惯这种污糟话，就常在私底下劝着毛春妹。小辈不能直接说长辈不好，边静玉只好装成一个天真的孩子，一脸崇拜地看着毛春妹，又故意懵懵懂懂地说：“奶，您可真厉害啊！我长大了以后也要像奶奶一样，把别人都骂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书上说咱们要做文明人，文明人就不能骂人。书上是不是说错了？”
　　毛春妹这辈子就大宝这么一个心肝儿，她还指着大宝为官做宰呢，怎么能让大宝把农村泼妇的架势学去？她只好逼着自己改了。但就算少说脏话了，她的本性却改不了，还是习惯一天到晚数落人。
　　面对婆婆的指责，四凤妈立刻把脖子一缩，眼圈都红了。
　　毛春妹指着老三的鼻子问：“爱军，你自己说，有没有钱给你闺女读书？”
　　边家三兄弟都孝敬亲妈，边爱军连忙说：“有的有的……念书好，就让四凤念书去吧。”他其实是个糊涂性子，又老实又糊涂，真真是别人一扒拉一动。家里人要不让四凤念书，他没有意见；家里人要让四凤念书了，他也没有意见。他这样的人，不能说他好，也不能说他坏，但真的是糊涂到家了。
　　三房肯定能拿出四凤的学费，至于出了这个钱以后，三房还能剩下多少钱，这就不好说了。
　　毛春妹这才满意了，重新捡起了筷子，看向四凤说：“你但凡有点良心，进了学校后就好好念书。家里也不容易，供你读书是指望着你真能有出息的，不是让你去学校里浪费钱的。”这话说着，她还用眼睛斜了元凤和二凤一眼。边静玉的这两个亲姐姐的成绩都很一般，不是念书的料，要不是他妈贺桂花还算心疼姑娘，再加上贺桂花给人做衣服能够攒一些私房钱，念完小学就不打算再让她们读书了。
　　重男轻女的人也分了两种情况。
　　一种是眼睛里只能看得见男孩的，女孩都是要被作践的，蒋旺男虽然没能生出儿子来，但她就是这种人；还有一种是对女孩也不错，但还是对男孩更好，贺桂花就是这样的。她有手艺能赚钱，在这个家里就挺得直腰杆，因此心里并不是很怕毛春妹，反倒是毛春妹要顾忌着她是大宝的亲妈这一点。
　　因为自己有手艺，贺桂花就看得比一般的妇人要明白些。她希望女儿们能继续念书，就算将来考不上大学，也考不上专科，只要能识字，以后就可以去城里学手艺。只要有了手艺，这辈子都不会缺饭吃了！而且，贺桂花不像毛春妹那样功利，她这会儿还真没有起让两个女儿赚钱给儿子用的心思。
　　二凤知道奶奶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她心里不服气，却没有当场呛老太太的话，只低着头，把自己一张脸都埋进了粥碗里。寻思着大家都看不见自己的脸了，她才没好气地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二凤心想，她和大姐的学费才哪到哪啊！也不看看当年她爸妈生大宝时被罚了多少钱！家里就算穷了，那也是因为大宝，和她，和大姐有什么关系？哦，大宝还一天一个鸡蛋呢，一年要吃多少钱！
　　贺桂花见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忙说：“四凤啊，伯娘那里还有一些碎布头，等会儿给你缝个小书包，好不好？”别看她是做裁缝的，其实想攒点碎布头并不容易。她给别人做衣服时，碎布头都是要还给人家的。这时候的什么东西都显得精贵，反倒是人力贱。碎布头可以用来纳鞋底，也是好东西啊。
　　别说是碎布头了，就是茅坑里的秽物，都是有人争的。
　　边静玉就曾见过村里两家人为了茅坑里的东西吵得昏天暗地，差点没打起来。原来，路边那个茅坑严格说起来应该算是甲家的私产，虽然人人都可以去上厕所。其中发酵产生的农家肥，甲家都是自用的，偶尔也让交好的人家用。乙家和甲家没什么交情，却偷偷用了甲家茅坑里的农家肥，理由是他们平时也在这个茅坑里拉屎撒尿，他们用的其实是自己的东西。甲家不依了，逮着机会骂乙家是贼。
　　边静玉前世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呢！他今生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哦，对了！
　　老边家后院里也有个茅坑。因为建在后院，平时没什么人来走动，因此只老边家自己人用。毛春妹若是在外头想要上厕所了，别管憋得有多急，只要条件允许，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跑回家里来上厕所，还洋洋得意地教育大宝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在她的坚持下，家里的其他人也是这样做的。
　　边静玉只能在心里劝着自己说，生活不易啊，他一定要努力适应这一切。
　　若是适应不了，那就努力想办法改变这一切。
　　听到贺桂花说要给自己的女儿做书包，蒋旺男着急着推拒说：“大嫂，她小孩子家家的，要什么新书包！把元凤、二凤用坏了书包补一补，给她用就行了！大嫂还是留着碎布头给大宝做鞋吧。”她是这么说的，也真是这么想的，并不是在假客套。她看着大宝的目光特别慈爱，眼眸深处藏着无限期盼。
　　边静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抬起头说：“婶儿，谢谢你万事都能想着我，但我脚上的鞋子是奶前几天刚刚做好的，还是新的！妈，就按你刚刚说的那样，给四姐做个新书包吧。新学期要有新气象嘛！”
　　四凤心里是盼望着能有个新书包的。她才九岁，九岁的娃娃想要个新书包，又怎么了？这都是人之常情。所以当她妈妈推拒时，她脸上的表情情不自禁地黯了一下。可她是个懂事早熟的姑娘，等边静玉说完了，她连忙说：“不用不用！碎布头留着以后肯定能用上，我随便背个什么旧包就可以了。”
　　贺桂花摸了摸四凤的头，说：“你别管了啦，新书包肯定会有的。”她丈夫边爱国也在一旁说：“你就听你伯娘的吧！你前头三个姐姐第一次去学校报到时，也都是背了新书包的，都是你伯娘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