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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骨(54)

作者:谢榭榭 时间:2019-07-21 12:56 标签:竹马竹马 架空 破镜重圆 年上 名门望族

 他端着旧烛台出去,刚刚那一声叫他魂飞魄散、生怕今夜不能太平,于是更加小心翼翼,可是越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提紧的心才落下半分后边突然一声唤。
 “阮安!”
 “陛下吩咐。”
 伏在地上,等候命令,可是久久动静,阮安不禁抬头偷偷看去。
 就见天子坐在堆满奏章的御案前,双眸看看桌上的烛火,新烛的烛油流下来,鬼神神差,陛下竟伸手碰了上去,皮肤上正烫的烛油,痛得紧皱双眉。
 阮安伏在地上,再不敢看了,只听闻御案那边传泉声音:“再没过多久,这一只新烛也要燃到尽头了。就像是帝王的这一生,蜡炬成灰,不过如此。”
 纵然是阉人,他听此一言心中也是千百滋味。
 百官万民哭天抢地把难事呈到天子面前,天子义不容辞替他们承担痛苦,那可是天子呢,那梦里千万的所求要向谁去倾诉?
 无人倾诉,不能倾诉,狡诈天子极怒极乐都露出一张笑面,不露半分短处,无人捉得到他的三寸。
 这些年端上来的一盏茶也能试出三分毒,曾经附属国来使奉上祝寿之礼,晚宴歌舞未尽,琴瑟和谐,使臣恭恭敬敬的脸下一秒显现出原本狰狞的面目,从袖中掏出匕首一把刺在陛下的肩膀。
 一脚瑞开喊人、天子极狠从左肩里生生将匕首拔出来,鲜血一同拔出,还没溅落在玉石的地上,天子就已经将匕首钉进贼人的咽喉、心狠手辣一击致命,半点血都没溅出来。
 这样狠的人,唯有在无人窥视,静悄悄的黑夜里才会剥下那累人的万千盔甲,对着烛火的柔光唤出一声:“相容。”
 其实陛下是恨的。
 阮安知道陛下是恨的。
 淮王殿下相容与准王妃成亲的第二日,陛下头一次宿醉,醒来时头痛欲裂,只不过就在他头脑还来不及清醒,头疼发作的正当头时,淮王府送来的一份亲笔的书信递到面前。
 以为淮王殿下是会回头的,回来与他相濡以沫白首到老。
 紧张,胆怯还有喜悦,满怀希冀的打开了……
 只见雪白信笺上了了几个字,工工整整的,每个字组合起来变成一张嘲讽的面孔。
 那更像是施舍,将将人的尊严狠狠地碾碎。
 撕得粉碎,狰狞的面目,疯狂的恨意:“新婚之夜,多慈悲的一个人,不与他的新娘共度良宵更,大发慈悲把新婚之夜赏给了朕,真是好值当的生意、竟然不惜用自己来换他余生太平……”
 陛下是恨的,恨不得将那个人的心脏肺腑掏出来未让自己痛快。后来听说淮王殿下准备远走江南,丞相急的进了宫,请求陛下阻止劝诫。
 “丞相兴许是高估了朕,那样心被狼叼了去的人怎么还会记着有朕这样一个人?”
 陛下在城墙上看着殿下转身离去,他不曾挽留,只有痛恨。
 后来,陛下将小世子抢进宫里为人质,但是只是随便往一个宫殿里一扔,派了一群宫人去照顾外就没了。
 初始阮安不懂,后来恍然才发觉,天子也有不敢面对的事与人。
 陛下午歇,正是他守在殿外,忽听殿里头哗啦一阵声响,紧接看“砰”地一声殿门从里面被踢开,陛下极其不耐烦:“哪里来的孩童哭声。”
 他们早己惶恐地跪在地上,听见陛下这样问,面面相觑、小心地摇头。
 陛下的眉头越皱越紧,戾气犹重,养心殿的宫人提心吊胆诚惶诚恐。
 当日夜里,陛下就去了小世子的宫殿,当时宫人还在哄着正哭闹的小世子,陛下来了,宫人忙拉着小世子行礼,可是小世子只晓得哭,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哭的通红。
 陛下朝着小世子走了过去.
 当时他就是旁边,立马挡在陛下面前,惊恐急急道,“陛下!世子年幼 ……”
 陛下一脚踢开他,走过去,居高临下,那双阴沉的眸扫到小世子身上:“就是这样一张脸……”
 宫殿里头的人都不由打着寒颤,陛下粗鲁地一把捏住小世子的脸颊:“就是这样一张脸!”
 其实小世子年纪尚小,哪儿看得出五官,只不过阮安知道,这世间都这般,爱屋及乌,自然也是恨屋及乌,恨了,便有千百个理由来恨。
 被捏着脸颊,小世子嘶了一声出来哭了出夹。
 可是任由小世子哭的多厉害、陛下仍然不理,紧盯着他,眼中尽是恨意:“你这辈子都妄想回江南了,若再让朕听到半点哭闹,你这辈子就别想见到你的好爹爹了,等他回来了朕也让你们永生永世分别!”
 回来——
 纵是心中再恨,恨到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皮扒骨、食其心肺,
 可是最终念的,还是他能回来 ……
 [上完结]

第七十四章
  元宵夜,悬在黑幕上的月格外惨淡。
  深更半夜,就听太医院太医徐翰元的府门一阵急响,门前的铁环又重又急叩在门上,声响大的,隔壁府宅里看门的狗止不住在院子里狂吠。
  徐翰元连衣裳都来不及规整好,就被影卫直接架到马上。年迈的老医官儿,一把老骨头,别说骑马就是平日里宫中急召,轿夫脚程快了些都经不得,现在被迫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两条老寒腿抖得跟筛子似的。
  整个淮王府此刻灯火通明,下人来来往往,脚步声混乱纷杂。
  整个房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从房门槛那里一路绵延到床榻边的血迹还未擦,地上一串猩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徐翰元与一众太医半夜传来淮王府,一群人现正在床榻边,紧蹙眉头处理。这可是明晃晃的匕首啊,插口左边胸膛没了半柄进去,身上的衣裳简直就是泡在鲜血里头。
  带血的匕首带着肉屑被扔进水盆中,“哐当”重重一声,盛满的清水顷刻被刚被沾满鲜血的匕首染红。
  相钰站在外侧,外袍沾满鲜血。有人捧来一套干净崭新的衣裳请他换上,是阮安,是他身边的影卫,还是淮王府里奴仆,来来往往,他已经记不得,听不清楚了……
  直到他们在身侧数遍提醒,他才低头,才往自己身上看一眼。
  是他把相容抱进来的,源源不断的血渗透他的双袖,袖下双臂濡湿,视线中,他的掌心的鲜血殷红刺目,到仍然还止不住哆哆细颤。
  才斥退脚底下的人,刚不过半刻,这一回是淮王府的佟管家又捧了衣过了来。
  治出大越前所未有的盛景,天下人大呼仁君,可是佟管家却知道这位年轻的天下,天生血骨里的阴鸷残忍,更何况此时相容还躺在那边的床榻上,生死不明。
  但是佟管家还是做了,捧来衣裳,撑住心志,跪在相钰脚下乞求:“请陛下更衣。”
  此时,下人端着那盆落了匕首的那盆水从内室匆匆从佟管家身旁,经过时,佟管家看到垂于他视线中正狠攥的手再度紧握,指节作响。
  猩红的鲜血在相钰的手臂上猩红的汇成无数交错的血线,顺延而下,手心里的鲜血濡湿滑腻,从握拳的指缝里溢出来的。
  “滴答——滴答——”
  地上殷红斑驳,触目惊心。
  “陛下。”佟管家又在催了。
  相钰无动于衷,目光紧紧盯在里间的床榻那处,一群太医正在围那里忙碌行治,里外间在下人慌忙的来往脚步声中夹杂了几声床榻那边传来的相容的痛吟还有呓语。
  在剧痛之中,他已经昏迷,明明张口已不自知,可仍能那样克制、隐忍,生怕人听了那言语中一丁点支末去。
  终于,相钰的目光垂下:“佟管家。”
  不过双唇轻吐,可是与那几字一起落在佟管家面前的隐隐冷戾,还有自头顶上扫下来那一眼,让跪在地上佟管家也不由为之狠狠一震。
  “这些年,佟管家遵从先皇遗命侍奉陪在淮王左右,想必清楚淮王被何梦所魇。”
  不是疑惑之下的询问,更不是犹疑的试探,直接越过内情存在与否,无须佟管家佐证确实他的揣测。
  事已至此,佟管家没再想用什么劣质的借口躲过这位帝王的耳目,深吸一口气,再次伏在地上:“老奴深受皇恩,半生尽忠于先帝,先帝临终命奴才为淮王鞠躬尽瘁,便是此刻陛下要老奴人头落地,老奴也必当忠主。”
  一番话,滴水不漏,而且还讲先帝搬出来压一头。
  相钰深深望着佟管家,那目光剜在身上,叫底下的佟管家一身汗涔。
  元宵的第二日,本是新年开朝的日子,可是金銮殿却宣了罢朝。
  没有开朝第一日便罢朝的道理,陛下在政务上一向勤勉,可今早,连站在殿上宣的都不是陛**侧的阮安大太监。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满是疑惑,于是纷纷都追上去问。
  小太监只道罢朝,其他的缄口不言不说一字。
  直到走到文武门,耳边才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昨夜元宵后刚宵禁后不久,太医院各大人的府门挨个敲了个响,现下宫里太医院已空了大半,清早全赶着去淮王府了。
  一夜险情,刻不容缓。
  徐翰元连同一众太医简直是把脑袋拎在手指头尖上救人,漫漫一夜满头大汗,淮王心脉弱到只悬在一线上,一度将断,亏得一众太医一夜不眠,最后算是把一条命吊了回来。
  若是不是冬日寒冷,行血缓慢,加之穿的厚衣抵了那匕首几分力,如不是此,便是大罗神仙也要被心口这一击收了命去啊。
  那匕首最后捅进的是相容自己的身体。
  临落的那一刹,匕首冷光刺到眼睛里,相容骤然醒过来了神,却看见手中的尖锐利刃对准着相钰心口下落。
  瞋目大惊,双瞳颤得要裂,心魂都在恸哭。
  换做旁人,刀锋落至,已绝无可能反转,可是相容已在那些恐惧的梦里做了无数次,改了无数刀势朝自己扎下。
  每一次,每一次,那些熟悉的面孔站在他面前,耳边那些声音或诱哄,或凄绝……,可是相容没有一次下去过手,纵使他知道那只是梦,而梦里那些面孔早已死在自己剑下……
  五年来,一刀又一刀扎下,梦里的匕首是假的,可是淬在心口的那疼是真的。整整五年的折磨,其实半夜醒来,相容会想,倘若真有那一柄利刃,痛苦之下他是否真的能解脱。
  或因痴爱十几年的这个人,或疲倦至极,自私地想寻个解脱,一股决绝的狠力硬改刀势,相容听到自己手骨作响,紧接着的是刺到进自己血肉的声音。
  最后他勉力睁眼想极力留恋最后一眼的,是相钰,他看到他的脸被他的鲜血溅脏,原本盛怒的面孔在他倒下的那一刻,如完镜摔裂,层层剥裂——
  他看过他骑马。
  彼时少年,意气风发,他提缰策马,飒飒的风都追不上他。大鹰展翅从天空中飞过,他拉出一张满弓,利箭破空,嚣雄的鹰转眼成为他手中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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