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受供养指南(67)
冷热交加,他顿觉不舒服起来,头昏脑胀,头重脚轻,有些想吐,扶着树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睛,看向不原处清凌凌的圆月。
怒意上头,应咨还记得给姜盈画披衣,防止他着凉,但出来时,却忘了给自己多加件衣裳。
每一次争吵过后,应咨都会自己出来走走,冷静一下。
他从来不会让姜盈画在和他半夜争吵后出门,因为他知道姜盈画为了他和姜家几近决裂,姜盈画除了应宅无处落脚,他要是因为吵架冲动,一怒之下把姜盈画赶出门,那姜盈画还能去哪里呢?
——姜盈画不仅无处可去,甚至还会因此,背负旁人的苛责和流言。
众口铄金,旁人的指点和议论,甚至比刀斧加身还要厉害、可怕。
应咨不想让姜盈画经历这些。
他清楚,双儿的地位是远远不如男子的。
双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个社会给了双儿太多的条条框框的拘束,包括生孩子、传宗接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这个社会给男子的规训,更是压在姜盈画肩膀上的沉重枷锁。
为人正妻者,要贤惠、宽容、甚至在未能诞下子嗣时,还需要亲手将旁的双儿送到自己丈夫的床上,才能不落善妒的“罪名”。
对于姜盈画心中的压力和苦楚,应咨一直都知道。
但他仍旧不希望勉强姜盈画怀孕生子,他也不想要姜盈画做什么贤德的正妻或者世子妃,他只需要姜盈画一辈子开开心心的就好。
若是姜盈画实在想要子嗣,等到时机成熟,应咨自然会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到他膝下,即便并非两人亲生,老了也依旧能享天伦之乐。
可惜他终究不是姜盈画,无法代替姜盈画去思考、去感受。
因为纵然能理解,但应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依旧对姜盈画不由分说强塞一个人到他床上的行为,感到无比的愤怒。
他这一次并没有选择低头哄姜盈画,因为他知道有一就有二,倘若他这一次因此容忍纵容,那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送到他床上——怕是直到他有了长子,姜盈画才会罢休。
而另一边,姜盈画也并未觉得自己有错。
两人莫名又重新陷入了僵持冷战之中。
而如墨自从被应咨踹了一脚之后,第二天依旧吐血不止,姜盈画吓得不轻,轮番请了郎中和太医上门,给他看诊。
看着如墨躺在床上惨白衰败的脸,姜盈画心中愧疚难安。
他握着如墨冰凉的手,垂头心想,难不成,自己真的错了么?
难道他真的不该这样做?
可他.......可他真的只是想做一个好妻子啊。
可眼下应咨与他冷战、如墨吐血染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酿成的苦果。
姜盈画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
是他惹了夫君不高兴,也是他........害了如墨。
他不配当一个好的妻子,一个好的主母。
思来想去,他还是将休书递到了应咨的案头。
应咨从厚厚的案牍之中,抬起头,握着笔看了他半晌,许久才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如墨他.......他的病,如何了?”
“好一些了。”姜盈画说:“早起没再咳血了。只不过脸色依旧不好,大夫说,还需卧床静养半年休息,不能劳心劳神才行,否则会落下心疾。”
应咨“唔”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姜盈画见状,走上来,又将休书往他面前推了推,道:“签了吧。”
应咨看着他,半晌才道:“非得如此,对么?”
姜盈画也看他,许久,方露出一个惨然的笑:“难道你认为,你我之间,日后还有话可说么?”
应咨:“...........”彼此都认为自己没错,谁也不愿意先低头,冷战僵持许久,到头来,也终究得惨淡收场。
不如现在及时止损,好歹还能给彼此留下一个还算完满的回忆和结局。
应咨沉吟许久,并不动笔,视线垂落下来,直直地对着那封休书,没有开口说话。
姜盈画闻言也不急,就这样安静地站着,等着应咨的动作。
许久,接近一炷香之后,应咨见姜盈画依旧站着不动,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不舍的神情,才方知姜盈画决心已定,他强留也无用。
再强行在一起,只有相对无言。
思及此,应咨终于抬手,在休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姜盈画见状,眉心微动,上前去,将休书拿了起来。
白纸黑字,从此缘分已清,两无挂碍。
姜盈画看着坐在位置上不动的应咨,将休书折好,放进袖子里,旋即福身,对应咨做了拜别的最后一礼,嗓音发颤:“山高水远,愿此后郎君自珍重,百岁无忧。”
应咨看着他,没应这句,只道:“你的那些嫁妆,都还在库房里,应家没有动用,你可以尽数带走。”
他顿了顿,又若无其事道:“城中还有几处宅院田地,我买后并没有住过,干脆都赠于你吧。你房中伺候惯了的几个小侍仆役,也都一并带走,我届时叫管家将他们的奴籍文书交给你。”
他向来话少,临到分别的时候,却意外地话多了起来,絮絮叨叨说了很久,都是有关财产分割的事情。
应家的家大业大,要从头开始分割,总是分不完的。
除了归还姜盈画的全部嫁妆,应咨将自己名下的半数宅院都给了姜盈画,还有这几年来自己的所有俸禄赏赐,只要是钱,都换成了大额银票或者黄金,全给了姜盈画。
眼看着姜盈画的马车离开,应咨才迟来地察觉,自己现下可真的是两袖清风,兜里一个钢镚儿都没有,真的是个穷光蛋了。
负手看着姜盈画的车马离开,应琏看着应咨默然的神情,叹气道:“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欲言又止:“嫂子他.........”“都别说了。”应咨抬手下压,直住了应琏的话题:“若再强留他,他免不了又生心结,到时候夜里辗转反侧,反而让彼此都身心俱疲。”
应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他这般,我也难受。不如放他离开,让他从此清净,不再受那生儿育女的苦楚。”
“哥,那你呢?”应琏一句话就把应咨问住了:“你的心,从此就清净了吗?”
应咨:“............”他沉默片刻,最终也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又叹了一口气。
姜盈画走之后,一向身体健康的应咨忽然发起了高烧,大病了一场。
他的病来势汹汹,烧的浑身骨头疼,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夜里还喃喃说胡话,把向来稳重的楚袂都吓坏了,整日整夜地守在应咨的床前,看着应咨掉眼泪,直到三天后应咨的烧退了,才缓缓放下了心。
她一开始还怪应咨自作主张和姜盈画和离,应咨高烧生病后,她只恨自己猪油蒙了心,答应了与姜家的那门亲事。
一场亲事,没缓和应姜两家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反而让两家人结下了更大的梁子,如今两家皆两败俱伤,彼此都视对方如同仇敌那般,相互憎恨。
而另一边,姜盈画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虽然他有了一笔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但没了应咨,他只觉每日每夜都无比难挨。
尤其是第一天住进没有应咨的宅院,孤身躺在冰凉的床上,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应咨,姜盈画就有些想哭。
可哭又有什么用呢?
祸是他闯出来的,和离也是他提出来的,就算是他把眼泪都哭干了,应咨也不可能为他再回头了。
自己一个人流眼泪哭没意思,姜盈画哭了一会儿就哭累了,模模糊糊又睡了过去。
梦里又梦到应咨。
姜盈画冲过去抱住他,可应咨身姿似仙一般飘渺,姜盈画还未抱住他的腰,应咨就如同一阵风沙散去了,任姜盈画怎么努力,也无法抓住。
梦里他哭了一夜,梦外他睁开眼,眼泪也打湿了枕巾。
他不敢说自己和离后第一天就后悔了,他不配。
呆在昏暗的小屋里,既不点灯也不清扫,头也不梳,饭也不吃,昏昏噩噩地过了几日,就在姜盈画以为自己要烂在屋里发霉的时候,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