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受供养指南(167)
可以说,现在的薛景元全靠祝小蓟养活,没了祝小蓟,他被冻死饿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雪没有停,将薛景元的轮椅埋去了一些,薛景元费力地推动着轮椅,来到清阳王府的门后边,透过门缝,看向外面。
王府两边有看守,他出不去。
想他堂堂清阳王的长子,东周的小郡王,原本可以一辈子安享荣华富贵,呼风唤雨,却因为冲冠一怒为红颜,造反失败,被新帝困在此处。
倘若........倘若当初不造反就好了........倘若当初听祝小蓟的话就好了..........薛景元闭上眼,心中的悔恨和愤怒如同被终日灼烧他心脏的火,让他辗转难眠。
滔天的悔意几乎要将他淹没,可此时此刻,薛景元也只想见到祝小蓟。
他如今什么也没有,只有祝小蓟了。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薛景元猛地睁开眼,心急如风地转动轮椅,来到了门外,等着看守打开门放祝小蓟进来:“祝小蓟!”
“长公子,是我!”
没有见到相见的人,反而意料之外地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薛景元隔着门缝看向外面,对上曾经的侍从的眼睛时,登时精神一震:“薛鲤?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鲤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手腕还在发抖,颤声回答:“长公子,我方才为我娘子拿药,经过一家医馆,看见有一个人倒在门外,我见他熟悉,走过去一看,竟是......竟是........”看着薛鲤惊慌失措的面容,薛景元似乎已经时猜到了什么,沉下了眉眼,厉声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虽然不再是那个能够在京城里呼风唤雨的小郡王,但举手投足间属于上位者的傲骨尚且未被磨灭干净,一句话就让曾经的家奴打了个哆嗦,随即道:“我看见,我看见祝小娘子倒在雪地里,身上都是血........”“..........什么?!”薛景元难以置信地看着薛鲤,用力抓住了轮椅的扶手,手背爆出青筋:“他今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浑身是血地倒在雪地里?!”
“我,我赶紧报了官,后来街对面卖包子的大娘对官老爷说,说是有几个游手好闲的乞丐见祝公子一个小双儿好欺负,就合起伙来要抢他的银子,小公子不依,他们,他们就用石头活活将他砸死了!”
薛景元:“..........”他瞳仁震动,瞪大时倒映出薛鲤发白的脸庞。
祝小蓟被乞丐用石头活活砸死了.........薛景元不敢想象这到底有多疼,总归不会比他被活活挑断手筋脚筋更轻松,他忽然感觉到胸膛一阵血气翻涌,嘴角不受控地呕出一口血来。
“咳咳咳.........”“公子!”见薛景元吐了血,薛鲤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扶起他,但隔着一道朱门和虎视眈眈的守卫,他无法动作,半晌,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一个染血的布包从门缝里给薛景元递过去:“这是,这是祝公子临死前,藏在胸口处的银两,他拜托,拜托包子铺的大娘转送给你.........”薛景元眼睁睁地看着那磨出毛边的布包上绣的纤丽的“蓟”字,就像是看到了那个纤瘦细弱的小双儿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站在雪地里一脸腼腆却又坚定地看向他的模样。
那时的祝小蓟失去了他的孩子,身体还没有恢复,身形是那样单薄瘦弱,可明明是薛景元负了他,他却仍旧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对之前的事情绝口不提,第一次近乎强硬地留了下来,留在薛景元这个废人身边,留在了这个磋磨了他几年的清阳王府,几乎是寸步不离。
薛景元还以为自己会先熬不过这个冬天,却没想到祝小蓟却先他一步而去。
他还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祝小蓟十五岁替兄嫁给薛景元当妾,二十岁滑胎流产身体受创,二十五岁二度丧子被休弃出门,二十八岁被乱石砸死在冰天雪地里,胸口还紧紧护着要给薛景元买米面的银子。
十三年,他的每一年,都在苦痛中度过。
薛景元尝到一阵几乎窒息般的刺痛。
鲜血大口大口地溢出唇角,薛景元两眼一黑,身体失去平衡和控制,从轮椅上栽下来,倒在雪地里。
布包里的碎银子掉了出来,洒落在银白的雪地里,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那是祝小蓟没日没夜缝制手帕衣裳、替人洗衣挣的钱。
他的血液里流淌着世人所不齿的娼妓的血液,但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忠贞不渝。
旁人都觉得是他配不上薛景元,他嫁进薛府,是脏了薛府的门楣,只有薛景元知道,是他薛景元配不上祝小蓟。
在他落魄的时候,只有祝小蓟陪着他。
现在,连祝小蓟也不在了。
他什么也没有了。
带着铁锈腥味的鲜血凝落进苍白的雪中,薛景元眼前阵阵发黑。
最后一丝求生的意识也几尽断绝了,肺部刺痛,大口呕血,薛景元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里比身体还更冷。
耳边是薛鲤惊慌的声音,片刻后又逐渐远去。
薛景元迷迷糊糊地眯着眼睛,看着雪片纷纷扬扬而落,凝固在他的脸上。
他忽然忆起是那样冷的一个雪天,他下定决心要帮祝仙蓉和他的丈夫争夺帝位,而祝小蓟就跪在他的书房外,求他不要和二皇子联手谋反。
那时候的他尚且还不知道祝小蓟有孕,只以为祝小蓟多事,愤怒之下一脚将他踹开,命他回到自己的院中,却不知道这一脚就将怀胎四月的祝小蓟踹到呕血流产。
是他亲手害死了他和他的孩子。
后来,祝小蓟的身体落下了病根,为了能继续给他绵延子嗣,又用猛药保胎,可生下的男孩才刚满三岁,就感染天花而亡。
葬礼上祝小蓟哭到近乎失声嘶哑,抱着孩子不肯放手,不让任何人接近,当时的薛景元担心天花在府内和京城中蔓延,只让人将祝小蓟关进院子里,随即将孩子的尸体彻底火化,连带着孩子曾经用过的襁褓和虎头鞋都未能幸免在那场火中。
从那一天之后,连丧两子的祝小蓟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他总是呆呆的,眼神发直,但看到别人怀里的孩子,就会将其当作自己的孩子,立刻冲过去要抢,连仆役也拉不住他,薛景元最后忍无可忍,将他休弃出门。
他被休弃出门的那一天,也是那样的一场大雪。
那时候的祝小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拖着满身的病痛血泪,从薛府离开,踏进冰天雪地里的呢?
薛景元去不敢想。
他的眼皮沉重的落下,耳边风雪忽然寂静了下来,他的灵魂随着意识的消亡而不断下坠,下坠,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
灵魂开始疼到战栗,连骨头也跟着哭泣起来。
薛景元隐隐约约似乎又听到一阵风拍打窗棂的声音,他心声烦躁,用力攥紧拳头,随即猛地睁开眼。
他坐了起来。
□□的疼痛像是忽然消失了,如同桎梏住手脚的枷锁被粉碎,薛景元微微眯了眯眼睛,借着昏黄的烛火,看清了自己脚下的床榻。
脚下是熟悉的花梨木嵌玉石栏杆罗汉床,不远处的小叶紫檀马蹄足八仙桌上正放着青瓷茶杯,老红木香几的瑞兽铜炉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烟,浅淡的沉香味溢出,落在这个房间的每一处,而即便是在隆冬时节,不远处的望鹤兰依旧盛放如春。
...........怎么回事?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府门外吗?
是谁把他带回房间中了?
不对.......这些东西,不是自他圈禁此处起,就一同被收缴归库了吗?
薛景元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随即像是想到什么,又猛地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己的手腕看。
皮肤光滑,手腕处没有伤痕,握紧指尖时肌肉不再绵软无力。
薛景元犹在梦中。
正当他怀疑自己是临死前回光返照梦见了几年前的事情的时候,门忽然被人从门外打开。
薛鲤身后冒着寒风雪片,但很快就被他关在门外。
薛鲤小心地打量着薛景元的脸色,随即躬身走到他面前,低声道:“小郡王,您醒了。”
“.........”薛景元盯着他年轻的脸庞,脚如同踩在云端,还有些不可置信:“薛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