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刻，他的头脑却出人意料的冷静下来，“所以综艺上关于我家世问题，也是你们授意的吧。”
　　“……我们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对家里是怎么想的。”
　　“那上次的公关事件，也是你们把我摘得干干净净，把脏水往我队友身上泼的吧？”
　　“这是我们当时的公关团队拿出的最优解方案。”
　　“……”
　　顾之景看着对面，看着这张和他容貌相似百分之六十的脸，忽然笑了。
　　真是没想到。
　　曾经在家的时候，家人用为他好的借口，强迫他去联姻，强迫他继承家业，强迫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然后他逃了出来。
　　家人再次找到他，用为他好的借口，强迫他走一条他们规划好的星路。
　　他是什么啊。
　　他可以是商业联姻牺牲品，他可以是被交换的筹码，他可以是背负家族利益的机器，又可以是新商机新利益出现后的工具人。
　　唯独不是人。
　　哪怕这么久过去了。
　　他在顾家眼里，依旧不是一个独立人。
　　顾之景不断地笑，笑到眼圈发红，最终深吸一口气，身体前倾，轻声地、近乎哀求般道：“你放过我吧姐姐。”
　　“……放过我吧。”
　　姐姐可真漂亮啊。
　　她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漂亮脸蛋上的每一寸都精致的像是精雕细琢后被放在橱窗里展示的高级木偶。
　　她没从来住过十平米的小宿舍，没睡过木板床，没和队友一起吃过廉价的盒饭穿过廉价的服装，没走过长长的走廊和散落着凌乱音响电线的后台，没坐过红眼航班全国各个城市地跑依旧笑成一团。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人。
　　所以她不理解，顾之景在坚持什么。
　　我给了你这么多？这不好吗？
　　你为什么还要跑啊？
　　顾之景手撑着桌子，眼泪啪嗒一下，重重地砸下来。
　　“……我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
　　盛迟在门外安静地等待。
　　办公室的门隔音太好，他完全听不见里面的半点声响。
　　里面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求顾之景单独谈话，他会不会伤害顾之景。
　　这些他都不确定。
　　盛迟在外等得惴惴不安，几次想敲门进去，都被阻拦下来。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门外徘徊逡巡，忽然眼角瞥到楼层另一边，有一个人的影子闪过去。
　　那个人实在太眼熟了。
　　他下意识就追了过去。
　　“斐哥？”
　　“盛迟？”
　　……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我因为太心急，所以并没有细究细节。”
　　斐越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微微垂着头，苦笑了一声，“没想到被他们摆了一道。”
　　“说实话，我的管理经验是不足，所以一直也在招新的人帮忙。”
　　他隐去了一点细节，只挑重点地说，“但我没想到，公司会想让我直接放弃管理实权，只拿一个虚的股份。”
　　“并且，从此之后，他们会按照他们的想法经营Color4的未来。”
　　“……”
　　盛迟沉默片刻，“那你同意了吗？”
　　斐越看他一眼，笑：“你说呢？”
　　斐越是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他对Color4几乎倾尽了自己的全力。
　　没想到现在有人告诉他，你的那套理想在内娱是行不通，Color4能火纯粹是意外，不是你的功劳。
　　我们现在要斥重金下去培养Color4了，他们和你没关系了，但放心，你的股份还在，分红也还在，你就安心，一边数着钱一边看他们成为大明星吧。
　　而理想主义者斐越不能接受。
　　而看了他们提出的新企划之后，他就更不能接受了。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奔波忙碌周旋。
　　而对于他们几个发来的消息，说实话，他在逃避。
　　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如果有一天斗争还是失败，他离开飞跃娱乐，不再当他们的经纪人，他要怎么面对这几个小朋友，要怎么解释？
　　他们几个都爱舞台爱的死去活来。
　　要怎么和他们说，梦想归梦想，现实归现实，你们现在得去跑综艺拍代言接站台，说不定日后还得被塞进各个剧里去用演员身份盖掉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爱豆身份啦。
　　他怎么说的出口。
　　盛迟：“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我不可能同意他们的经营理念。”
　　“我现在就两个打算。”
　　“要么干脆离开飞跃娱乐，重新再做一个属于我的组合。”
　　“要么——”
　　斐越眼神锐利而坚定，“想办法把我所有的股份全部赎回来，让飞跃娱乐重新回到我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说一下我的创作想法，其实姐弟就是处于永远不能理解对方的两端。
　　姐姐不能算反派，因为她就是在家庭培养下习惯了这个固有思维模式。
　　所以站在她的立场，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家里当初给你安排好了一切你却要跑。为什么你去当明星了，那现在我们想帮你变红，你又不要，你在作什么啊弟弟。
　　而对于顾之景来说，本身他就想反抗这种控制，他恶心的是无论他跑到哪里，顾家始终像背后灵一样阴魂不散，好像无论怎么样都跑不了。
　　但他俩其实都还是爱对方的，包括姐姐其实本质内里是个温顺的人，所以她不妥协不反抗，喜欢安于现状喜欢被安排的稳妥的没有波澜的人生，她也想给弟弟这样的人生。
　　但顾之景不想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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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一开始, 斐越决定要做一个中国本土的偶像男团的时候，也听到过很多劝阻和嘲讽的声音。
　　——“内娱不吃这一套，省省吧。”
　　——“国内哪儿有做职业爱豆的土壤啊。”
　　——“每年选秀出来的团都找不到工作, 更何况是自己公司推的, 你这不是往里瞎赔钱吗？”
　　但斐越偏偏不信邪。
　　他想, 既然韩国有SM, 日本有J家, 人家做男团做的风生水起, 凭什么国内不行？
　　中国市场这一块的确是空白的。
　　那凭什么, 不可以有人把它填上？
　　那时候他年轻，脑子一发热，就扎进了娱乐圈，开始白手起家做自己的男团。
　　直到现在, 几年过去。
　　他不再年轻莽撞，也不再天真相信, 只要心怀梦想就一定能实现。
　　可他脑子里的那股热, 依旧未曾冷却半分。
　　“不过说实话，我看过合同。”
　　斐越叹口气, 想伸手摸根烟, 扫了一眼盛迟在又放弃了，“第二条路非常难, 成功率也很低。”
　　盛迟：“需要我们帮忙吗？”
　　“当然不用。”
　　“我说过，你们是偶像, 你们就只需要在舞台上发光发热，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用想这么多。”
　　斐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开玩笑似的, “而且，如果最后我真的离开了飞跃娱乐，做别的公司了，那我们就是对家了。”
　　盛迟一怔：“……你会走吗？”
　　“公司想让我空拿钱不管事，我做不到。”
　　斐越语气淡然，“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也无法回转的地步，那我应该会把股份转让，拿了钱走，重头再来一遍。”
　　Color4的奇迹的确不可复制。
　　但他不一定要重新再做一个Color4。
　　现在的内娱，偶像的生存环境已经好了不少。
　　就算离开飞跃娱乐再白手起家一次，大约也不会比当初的处境更艰难。
　　作为理想主义者，他想得非常豁达。
　　要么彻头彻尾地赢。
　　要么干干净净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