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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无乡(81)

作者:顾言丶 时间:2020-05-20 08:22 标签:系统  无限流  悬疑推理  架空  情投意合  HE  

  纪筠只能从本能中寻找着“纪念”存在过的痕迹,她刻意让自己感受那种无孔不入的空虚和痛苦,试图将这种遗忘变得更缓慢一些。但这种本能不够取信于人,甚至到最后都无法取信于她自己。
  ——她觉得她背叛了“纪念”。
  无数稻草压在她的心口和肩头,坠得她整颗心落入泥潭,沉甸甸的淤泥堵塞住她的口鼻和眼睛,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忽然迸发出了一种浓烈的情感。
  ——如果她回来就好了。
  然后“纪念”就真的回来了,纪筠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的,她甚至没有跟“纪念”有过交谈,她见不到摸不到对方,但她就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对方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纪筠曾经想过这是不是自己压抑过久产生的精神幻觉,于是她看病,吃药,自己住进疗养院。但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这种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加真实。
  这令纪筠欣喜若狂,她曾经说过,愿意用任何代价去换“纪念”活着。如果“纪念”留下来的代价只是要跟她分享身体和意愿,那绝没什么大不了的。
  纪筠愿意一辈子与“纪念”这样活在两个世界,哪怕从没有交流也无所谓,只要她每天醒来,还能感受到对方在她身边,就很足够了。
  ——足够了,没有别的愿望了。
  “我替你想起来。”严岑垂着眼看着纪筠,他的眼神中有一种复杂的怜悯:“你妹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找姐姐’。”
  严岑话音刚落,许暮洲就看见纪筠的喉咙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有零散的水渍从她的指缝中溢出,顺着手腕滴落到瓷砖上。
  ——滴答。
  “你没有把她忘了,你只是生病了。”严岑语调平平,单纯地在阐述一个事实:“创伤后应激障碍——在目睹死亡或人身威胁后产生的一种延迟类精神障碍,回避事件和选择性遗忘是其中的一种典型症状。她的死给你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为了使你的精神不至于崩溃,你的大脑才屏蔽了这段记忆。”
  严岑顿了顿,又说:“纪筠,这不是你的错。”
  纪筠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声,她大概是太疼了,以至于连喘气都痛苦不堪。她的手指收拢,无意识地紧握成圈,捂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滚落下来,纪筠狠狠地咬着唇瓣,硬是没发出一声哭音来。
  严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他不擅长安抚人心,于是就着这个姿势捏了捏许暮洲的后颈,示意他来做这次任务的结束者。
  许暮洲手腕上的绣球花重新开始活动起来,一直散发着微烫的热度,那热度不再灼人,而是微妙地平衡在了温暖和热烈之间。
  纪筠确实什么都没有忘记,“找姐姐”这件事深深地埋在她的心里,经历了整整一年的煎熬,已经不在是最开始那简简单单的一句童言了。
  在游乐园里,拥有主观意愿的“纪念”跟他们说的那句话——这是一句迟来的请求,是“纪念”也想要找到自己原来那个姐姐。
  何况“找姐姐”不光是纪念的愿望,也是纪筠自己的,她也渴望自己能从这种负罪感中脱离出来,将自己重新拉出水面。
  “我见过你的妹妹。”许暮洲一点点地解下腕上缠绕的皮绳,轻声说:“她也跟我们说过这句话——大概她会说的话也不多,于是重复了好几遍。”
  纪筠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许暮洲也不在意,他拉过纪筠的手,将那枚完全变白的绣球花项坠从皮绳上取下来,按着纪筠的双手将其合拢,然后将那枚项坠放在了纪筠的手心里。
  “你的妹妹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但是我可以用一样东西跟你换。”许暮洲说着冲严岑招招手,对方不情不愿地往他身边挪了一步,任许暮洲从自己兜里摸出了那张打印出的照片。
  这张照片还是原本纪筠自己的屏保,许暮洲本想将这张照片递给纪筠,但临时改了主意,他用膝盖垫了一下,将这张照片叠成了一只小小的纸船,然后一统放在了纪筠的手里。
  “你妹妹要走了,你要保重自己。”许暮洲说。
  纪筠双手颤抖着拢住了那两样东西,她的眼泪砸在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水洼。
  “严哥。”许暮洲说:“你能不能看出来,‘桥’是什么?”
  严岑退后一步,目标明确地伸手往纪筠的床上够去。许暮洲侧着头看着他的动作,本以为严岑要拿起那本《雪娃娃》,谁知他的手在绘本封面上摩挲了一下,反而转身拿起了那本《百年孤独》。
  纪筠终于忍无可忍,她发出一声泣音,抬手捂住了脸。
  细小的绣球花项坠从她的指缝中坠落,直直地砸向了地面。
  不知为何,许暮洲心神一动,一个早已在他心中过了千百遍的问题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到了唇边,不吐不快。
  “严哥。”他在波纹状的世界缝隙中问道:“这朵花——我们这座‘桥’究竟是什么?”
  脆弱的绣球花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冰冷的砖面上开出了一朵花。
  “是希望。”严岑说。


第68章 借调(一)
  许暮洲从永无乡的卧室睁开眼时,窗外正在下雨。
  细碎的雨声铺在他的窗沿上,雨滴在窗户上留下蜿蜒的水渍,光听外面的雨声,应该是下得很大。
  许暮洲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又闭上了眼睛。他四肢有些酸软,于是人也懒懒地不想动,干脆维持着这个姿势,听外面的雨声。
  大多数雨滴落在了永无乡下头的海里,跟咸涩的雨水混杂交融在一起。天气不好,让原本平静的海面也变得捉摸不定,许暮洲安静地躺在床上,外面呼啸的风声混杂着海浪席卷的声音一起灌进他的耳朵。
  身处风浪之中,人会下意识的不安和惊慌,但许暮洲大概是因为累了,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宁静。
  他又听了一会儿,外面天高的海浪,还有屋中床头闹钟发出的秒针声响清晰无比,顺着他的耳朵在脑中勾勒出一根根画面般的线条。
  许暮洲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感觉到眼珠不再酸涩,才重新睁开了眼。
  客厅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关门声,应该是严岑出来了。许暮洲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趿拉着拖鞋走了出去。
  ——他还有问题要问严岑。
  在上一个任务世界结尾时,他曾经问过严岑的那个问题,他还没有得到解答。
  严岑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的烟。他一副刚刚睡醒的不爽脸,眼睛微微眯着,加上没了那副眼镜修饰,先前“严医生”的斯文气质荡然无存。
  他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本《百年孤独》。
  严岑捏着那本书走到客厅的书架旁边,随意挑拣了个空位,将手里那本书塞了进去。
  严岑将书压实,又顺手摸起书架上的一只打火机,随手甩了甩只剩薄薄一层的火油,头也不回地说:“看什么呢?”
  许暮洲对他的“神通广大”习以为常,也不去问对方是怎么发现自己在看的。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严岑身边,发现那本书被他塞在了一本《瓦尔登湖》旁边。
  许暮洲的眼神落在书脊的文字上,心念一动,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来。他戳了戳严岑的手臂,有些迟疑地问道:“严哥。”
  “嗯?”严岑微微低头点燃烟卷,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疑问来。
  “……这些书,不会都是‘桥’吧?”许暮洲说。
  严岑点烟的手一顿,丢过去一个极其无语的表情。
  “啧。”许暮洲又戳了戳他:“说话啊。”
  “少看点电视剧,也少看点话本子。”严岑说:“……哪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些书就是书而已。”
  “可是这是‘桥’啊。”许暮洲说:“真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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