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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无乡(56)

作者:顾言丶 时间:2020-05-20 08:22 标签:系统  无限流  悬疑推理  架空  情投意合  HE  

  纪筠控制不住自己向前的脚步,她一步步地走到教堂门边,站在台阶下,无助地仰起头看向对方。
  黑裙姑娘微微低下头,纤细的手指抚上她的侧脸——冰凉的、疼惜的。
  借着月光,纪筠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我的。”纪筠说。
  严岑抬头看向沙发上沉眠在梦境中的年轻女孩。对方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脸上挂着释然的轻松。
  水滴迟缓又坚定地落下来,顺着叶片的纹路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漾起一小片涟漪。
  门边鱼缸中的红鲤休息够了,从水草中摆着尾巴游了出来,正浮在水面下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水中的浮藻。
  严岑的治疗速记上排布着凌乱且没有逻辑的各类词汇,他的签字笔在纸面上敲了敲,在“自我认知”上画了个重点符号。
  “……你看到的是自己吗?”严岑又问了一遍。
  “是的。”纪筠回答得很快,不带一丝迟疑。
  “……是她告诉你,墓碑是‘你们’的吗。”严岑巧妙地替换了人物代称,试图从纪筠的潜意识中找到些映射痕迹。
  “不。”纪筠很快否认了:“是我的。”
  严岑又在“自我”两个字底下划了两道横线。
  人的催眠幻境是潜意识的映射,正如先前严岑和许暮洲身处的游乐场一样,这种幻境依托于人本身的执念而存在,是最直观也最隐秘的信息所在。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严岑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现离诊疗结束还剩下不到二十分钟。
  签字笔在他手中转了个圈,严岑决定主动出击。
  “……不是你的妹妹吗?”严岑低语着:“她等了‘姐姐’很久了。”
  在游乐场时,严岑曾经抱过一下坐旋转木马的那孩子,对方穿了一件带着小碎花蝴蝶结的小裙子,脚下的小皮鞋是是白色的拉带鞋,从骨相上来看,也确实是个小姑娘的样子。
  严岑本意是想将游乐场的幻境和催眠中的潜意识进行融合,谁知纪筠听了他的话,反倒皱起了眉。
  她微微歪了一下头,脸上是无比真诚的疑惑神色。
  “我从来就没有妹妹。”纪筠说。
  严岑正准备落笔的手一顿。
  废弃的教堂,空白的墓碑,圆月和枯萎的玫瑰——这类因素皆是颓丧和凄美的代名词,但奇怪的是,纪筠潜意识中的教堂里却有光。
  无论是月光还是教堂中的烛火,她始终没有沦落到一个完全漆黑的深渊中。
  无意滴落的滚烫血液顺着植物根茎流淌进花苞中,逐渐浸透了花瓣的纹路,将白玫瑰的花瓣染成了妖冶的红。
  教堂中的烛台已经用了很多年,顽固的蜡油在银质的底座上结满了厚厚一层,看起来已经清理不干净了。荆棘和藤蔓肆意地缠绕在教堂的门窗上,尖刺从砖缝和木材中凌乱地旁逸斜出,将整座教堂裹得死紧。
  白色蜡烛微微晃动着,十字架上的耶稣悲悯地看着年轻的姑娘向他一步步走来,发出沉闷的叹息。
  那些荆棘藤蔓好像有着生命,不断地生长绞紧。纪筠目不斜视地走过空荡荡的长椅,在台阶下双手合十。
  在约翰福音的吟诵中,纪筠微微合上眼,虔诚地在面前画了一个十字。
  “我有罪。”她说。
  ——我必须忏悔。
  秋日的正午比起其他季节来说,显得有些特殊。
  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窗中投**来,洒在人身上暖意十足,时间久了甚至还会有一种炙烤感,但只有真正伸出手去触摸外面的风,才会发现掩藏在温暖下的冷冽。
  许暮洲瑟瑟发抖地裹紧了外套,闷头走进了人工景观区。
  许暮洲准备从环境下手,了解这个疗养院的实际情况和运作模式,或许能让他更了解情况。
  他没有在户外景观区过多停留,而是直接穿过了人工湖花园,像另一栋楼走去了。
  疗养院的住院部是以C型模式排列的,三栋楼之间的空地是公共活动区域。B座在其他两栋楼之间,一到六层是超市、餐厅等公共区域,七到十二层是半开放住院部。
  而与许暮洲居住的C楼相对应的A座楼,则是传说中“最好不要接近”的封闭住院部。
  然而还不等许暮洲到达目的地,他外套内兜里的手机突然突兀地震动起来,许暮洲吓了一跳,下意识先心虚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周边没有什么医务人员和患者发现他,才揪着衣领走到墙根的监控死角下,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喂。”
  “错了。”严岑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许暮洲一愣:“什么错了?”
  “我们之前见过的游乐场,不是纪筠的主观幻想空间。”


第47章 望乡(七)
  叮——
  电梯发出到达的提示音,严岑从手机屏幕上收回目光,神情自若地将手机揣回兜里,从工作人员电梯迈步出去,向右拐进了走廊中。
  B座三四楼都是员工餐厅,与园区餐厅相似,三楼是快餐窗口,而四楼是小炒窗口,还设置了一些半开放的包间。
  三四楼之间被打通,装修成半开放式,现在正好是午休的时间,三楼乌泱泱一堆人,三三两两的各科室值班医生端着餐盘坐在一起叽叽喳喳,虽然都有意压低了声音,但汇在一起也显得十分嘈杂。
  严岑向来不喜欢这些人多的地方,他面色淡淡地垂着眼,一边挽着白大褂的袖子,一边目不斜视地穿过塑料桌椅的走道,往餐厅另一头的楼梯走去。
  可惜万里长征刚到一半,他就被人叫住了。
  “成弘?”
  严岑显然对自己的新名字适应良好,他自然地停下脚步,转过头寻找着声音来源。
  “哎,这呢。”不远处的靠窗座位上,一个男人举着筷子冲他挥了挥手。
  严岑脚步一转,向他走了过去。这个人他有印象,是昨天换班时候跟他交接的医生,跟严成弘同属一个科室。严岑的眼神扫过他胸口挂着的名牌——张毅,是个很普通的名字。
  “你不是休假吗?”严岑站在桌边,随意地问:“还在这个点儿下来挤?”
  “吃饭热闹。”张毅跟严成弘很熟络,他往嘴里塞了一小块鸡丁,含糊地说:“倒是你,我听说你申请调班了,连着值三天整班不嫌累啊?”
  严岑推了推眼镜:“之后有点事,不想请假,就干脆调一下。”
  疗养院的工作轻松,经常会有人用调岗的方式来凑两天休假,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张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张毅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连忙冲着严岑摆了摆手,连声说:“哎哟,别光说话杵在这不动弹。你不去打饭啊?我给你占座。”
  “不用了。”严岑看了看腕表,觉得还有时间,干脆在张毅对面的空座上坐了下来:“今天想去楼上吃猪肚鸡。”
  “哦。”张毅点了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哎对,你上午是不是有七号床的咨询来着?”
  “是有。”严岑说:“一小时,已经结束了。”
  张毅含糊着紧赶慢赶地将盘子里的饭扒拉到嘴里,又灌了半杯凉水下肚,才倒出嘴来说话:“哎哟,我跟你说,我一提到七号床就头大。人生经历一帆风顺,智商还高,逻辑比咱家的小护士都好。病症病症找不到,问她又不肯自己说……不说就算了,整体状态永远没个起色,明明能说话,但就是绝对不肯开口。她再这么住下去,我觉得咱们下个季度的奖金也没戏了。”
  张毅也不知道憋了多长时间,一张嘴连珠炮似的抱怨个没完,严岑从餐桌上抽了张湿巾,取下眼镜静静地擦着镜片,没有说话。
  “其实吧,我觉得她那个爸妈也是嫌麻烦,把七号床往咱们这一扔,说是疗养,还不就是不想负责吗。”张毅说着叹了口气:“不然你说都这么长时间了,孩子一点起色都没有,也没见他们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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