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俗者偏好(94)

　　跟夏霁见面那天，我早早地从学校出发，根据对刀疤脸那一行人的了解，我知道他们这个时候八成在那里，为了讨个好，我还专门带了一些啤酒和下酒的小菜以表达自己的关心，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当我来到那个小平房外面，却发现此刻内里不光空空如也寂静无声，甚至还有一些杂草从周边的下长了出来。
　　怎么回事？怎么一副荒凉的样子？我的心中略微有些忐忑，走进门，果不其然发现内里也是一副很长时间没什么人打扫的样子。
　　真是奇怪，不应该啊，那些小团体不是最喜欢到这种秘密基地里面来玩了吗？为什么现在却……
　　买的啤酒和小菜忽然没了享用的人群，坐在沙发内，回忆着昔日这个地方热闹的场景，一时间我感觉有些寂寞，老实说我还挺喜欢刀疤脸他们那一群人的存在，虽然跟他们的关系不算特别密切，但是……至少他们给我一种我在一个真实世界里面的感觉。
　　约摸半个小时后，夏霁才姗姗来迟，今天他的穿着同样很显贵气，将自己小少爷的气质凸显得淋漓尽致，此刻斜睨着坐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我，他面露嫌弃：“坐在地上干什么？内屋门又没有锁，直接进去就行。”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蓬荜生辉”这个词很适合用来形容他和这间屋子的关系，站起身，我笑了笑：“原本以为这里会有人的，我还带了些吃的喝的，现在也用不上了。”
　　夏霁盯了我手中的塑料袋一眼，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那眼神，就好像贵族人家的大小姐用不满的表情睨视着站在自己裙子上的污泥，被我自己的想像逗笑了，“喂，也用不着这么嫌弃吧？反正又不是给你准备的。”我故意这样对他说道。
　　因此，夏霁的眉头蹙得更紧，抬眸看向我的时候，甚至有一种被怨怼的感觉，“我把他们遣散了，所以这间屋子，他们也就没有使用权了。”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抬步向里屋走去，我一愣，凝望着夏霁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才慌忙追上去：“不至于吧小夏少爷，反正这里空着也是空着，而且偶尔还能为你办事，我觉得没必要遣散。”
　　直到走进里屋关上门，夏霁才回过头凝视着我，通过他的眼神我意识到，或许他这么做的原因跟他疏远胖瘦仙童的原因相同。
　　“其实不至于的，”我说，“我会帮你，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是小夏少爷。”
　　夏霁不说话，只是惯例来到摆满茶具的座位前坐下来，“我觉得我应该尝试去习惯，那种生活。”
　　“什么？”坐到他的对面，凝视着他略显忧郁的双眸，我的心情略微有些紧绷，“什么生活。”
　　“……平民生活？喝啤酒吃路边摊的生活。”抬眸盯我一眼，夏霁的眼神中略有些嘲讽，又或许说……是自嘲，“试试我原本应该过的生活，就能够知道，我现在的日子来得有多不容易。”
　　从来没想过夏霁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反思精神，看书里对他的描写，我本以为在得知真相后，他会是那种负隅顽抗的类型，虽然说现在的他当然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总觉得这种缺乏斗志的模样，很容易被羊咩利用。
　　“其实只要自己喜欢，哪种生活都是幸福的，”这样说着，我明白于夏霁而言，我的这些话语很空洞，所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我会陪着你。”
　　然而夏霁的眼神似乎告诉我，他一点也不需要我的陪伴，默不作声地绕开我感人肺腑的发言，他手撑下巴：“所以说，羊咩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我还挺意外的，他居然会主动找你。”
　　本来也没打算隐瞒，很快我便将羊咩当日跟我说的话复述给了夏霁，当然，除开了那些对他不利的内容，考虑到夏霁的心情，我会尽力说得好听。
　　手撑下巴，在我叙述的时候，夏霁并没有回望着我，取而代之的是走神一般的状态，虽然我知道他在听。
　　“嗯，我知道了。”夏霁的回复很简单，“简而言之就是他想让你离开我，去帮他，是么？”
　　“嗯……这么说好像并不准确，当然我是一定不会去的。”尽量积极地在夏霁的面前表忠心，要知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在他的手下混到如今的位置，现在他手下连f4那几个人都没有了，要是我走了，他说不定就真成了光杆司令。
　　然而对于殷切的“表忠心”，夏霁却并没有露出任何高兴的情绪，真是奇怪，明明不久之前他还是一副“你就该来帮我”的样子，难道说夏家二少的身份真的能这么大程度地改变一个人吗？我暗暗心惊。
　　“商玦，你是喜欢我，对么？”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夏霁并没有摆出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他那样子，就好像是打算做出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我张嘴，正打算回答，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比我更快：“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还是别帮我了，的确诚如羊咩所说，我没什么好值得喜欢的，我要你做的那些事情……你也是不会接受的，当然最重要的，是你不会接受做过那些事情的我，要是你了解我，你就根本不会喜欢我。”
　　我笑了一声：“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吗？你应该明白的，我不是那种道德感特别强的‘好人’。”笑了一声，我摊开手，意图将我和他的氛围把控在一个相对和谐的环境里，然而很遗憾，夏霁不愿意回望我的眼睛，他将头扭向一边，像是正在抑制什么呼之欲出的情绪。
　　无疑，今天的夏霁是反常的，我看着此刻的他，任凭氛围凝滞在我们之间，就这样不知沉默了多久，我问：“你想起来了是么？之前几次在这本书里的‘剧情’。”
　　夏霁没有回答，通过他缓缓闭上的双眼我明白，我应当是已然说中了此刻他内心深处最在意的事情。
　　“我，在前面几次，没有现在这么‘清醒’，完全是被剧情操控的。”夏霁顿了顿，艰涩而又理所应当地，他说：“当然，只有对羊咩的恨是真的，我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讨厌他，这点毋庸置疑。”
　　“我没有想起全部，只是一些……片段，一些令我印象深刻的片段，里面还有你……亦或者说是你这个角色，‘商玦’。”说着，夏霁笑了，他脸上的笑容带有阴翳，像是极其不愿去回忆，“要是说羊咩是我讨厌排行榜里的第一，那么你，‘商玦’这个角色，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二名。”
　　“他跟你很像，又不像，爱笑，心里想得多但是却总是装傻，每次我整羊咩的时候，他总是带头冲锋，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让我难受……当然，让我不再是‘夏家二公子’那件事，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功劳。”
　　“我讨厌他，因为他是羊咩舔狗集团的头号舔狗，明明羊咩什么都没做，他还是恬不知耻地凑上去。”
　　我：“……”天啊，怎么觉得他是在骂我呢？不过鉴于我没有记忆，就暂且认为他是在说别人好了。
　　“两次还是三次，我因为他的计谋而死，他和羊咩让我沦为这个世界最可笑的笑柄，我很生气，那时候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就算是策划一场谋杀，对我来说也不过就是丢一条命而已。”夏霁笑了笑，表情中是明明白白的恨意，我猜，如果此刻羊咩正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一定能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满腔的怨恨就那样发泄出去。
　　“不过他怎么死得了呢？毕竟他是主角嘛，出事的是‘商玦’，我杀了他，那次的走向里，他成了这本书里唯一被羊咩缅怀的对象，还引发了很多争风吃醋的问题，羊咩当然又是漩涡的最中心。”轻笑一声，夏霁转过眼来看着我，“真是可笑啊，我明明杀错了人，但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后悔，在我看来，无论是羊咩还是喜欢羊咩的那些家伙，都是一样地可恨……只可惜最终我被判了刑，成了监狱里的劳改犯之一。”
　　说这些话的时候，夏霁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我竟在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的悔恨与恐惧，他只是了然、十分地了然，就好像此刻的他已经跟自己内心的恨和解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