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俗者偏好(127)

　　也就是那一眼的功夫，令我心中的某个猜想得到了印证，那一瞬间我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我只是坐到了自己的病床边上，等待着，等待着，等待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散去。
　　无需他跟我多说什么，一个眼神我便能确信——夏霁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就说事情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就好像当初在“书”中世界的我满心以为自己也会陷入轮回，结果却醒来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里；就好像我以为夏霁会像我一样记住一切，但实际上他却与宋子明和夏犹清他们一样，仅仅只是认为自己大病一场，然后失去意识了而已。
　　所以，接下来应该怎办呢？在脑海中疯狂思索着对策，很快，通过夏霁与那些人的对话，我推测出了一个更为糟糕、但却是我曾经认真思虑过的事实——眼前这个夏家的独子，他并不是我书中认识的那个夏霁。
　　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的缘故，他展现出来的性格沉稳大方，跟人说话的时候彬彬有礼……完全不像我印象中的那个他，趾高气昂，仿佛开口时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尖锐的毒刺。
　　靠了。
　　不得不承认，对于我来说，眼前这个夏霁可能并不是“夏霁”的事实，才是相较而言，对我更大的打击。
　　虽然说在此之前我已经做足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他不一定是他”的心理准备，但当这个事实就那样血淋淋地摆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日薄西山，眼见着夏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在经历了漫长的思想斗争之后，我冷静了下来。
　　他不是与我初遇的夏霁，他不是与我初遇的夏霁，也不是与我初遇的夏霁，我只需要记住这个事实就行……
　　我只需要记住，他是如今夏家唯一的独子，就行。
　　终于，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护士在进来确认了夏霁的身体情况后，浅浅地跟我打了个招呼，这应该令夏霁确认了我的身份，他向我搭话，微笑着跟我说：“你好，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比我更早醒来的病友是吗？看你一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所以我想着，要不要问问你。”
　　啊啊啊，这种话，真的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夏霁会说的话吗？看着他的脸，我简直要错乱了……所幸一旁的护士小姐及时填补了我沉默的尴尬，他说：“商玦先生在在您昏迷的时候，总是来看您，在你的病床旁边，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呢，我原先以为你们两个认识来着，没想到居然是陌生人吗？”
　　“啊，这样吗？”夏霁轻笑一声，露出了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要疯了，虽然我知道这才是原本的“夏霁”，但迎着他的视线，看着他盯着这张脸说出这样的话语，我还是无法不感到错乱，“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只是觉得好像通过神经感触，我们之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或许可能，在昏迷的时候，我们在梦中见过面也说不定。”
　　听着我的话，夏霁的表情陷入了片刻的呆滞，要是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他，八成会说“这是什么毫无技术水平的搭讪啊？真是土爆了”这之类的话吧，但实际上的他却说的是：“真的吗？怪不得我也觉得，商……先生你有些眼熟。”
　　或许他的记忆里还残留着跟我相识的些许影像吧，但那又怎么样呢？脱离了那个世界，他便不是原本的夏霁了……那我的夏霁呢？我的那个夏霁又到哪里去了？巨大的困惑侵扰着我的身心，片刻后我回过神来，迎着他略微有些困惑的视线，我说：“哦哦，没事，现在认识也不晚，刚刚护士小姐已经跟你介绍过了，我叫商玦，是你的病友，比你早醒来那么一段时间。”
　　接下来，夏霁也十分礼貌地向我介绍了他自己……真是神奇，我们两个居然还有能这样心平气和且状似氛围和谐地谈话的时候，放在“书”中的世界，这一点我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整整一晚，我们聊了很多，从失去意识的感觉，到如今现实生活的状况，再到后来复建的具体细节与流程……整个过程中，夏霁都表现得谦和恭谨且有礼貌，任凭任何人来了都要赞他一句“彬彬有礼”、“青年才俊”，但在交谈的过程中，我却愈发地确信，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夏霁。
　　所以，他到底去哪儿了？我的那个夏霁到底在哪儿？
　　“你累了么？”眨了眨眼，夏霁看着我，脸上是恰到好处关切的表情，“是不是太晚了？不知不觉间就聊了这么久，耽误你的时间了。”
　　我看了眼时间，“还好，不算晚，不过你也应该早点休息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吗？”夏霁似乎十分意外我明天还要来看他，“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需要通过他知道我的那个夏霁到底在哪，当然，还有很多事情，不跟他打好关系的话是无法进行下去的，比方说让我跟这个“神经感触”的负责人见面的事情，“就这样，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会抽时间到医院来看夏霁，他复建的过程比我困难得多，我想如果我偶尔能帮到他一点，也是好的。
　　当然，在此期间，我也没有忘记从他身上寻找我记忆中那个夏霁的影子……我发现在跟我相处的时候，这个真正的夏霁往往有些“端着”，像是忘不了自己的身份，刻意在保持完美那般，一直“端着”。
　　由此我推断，或许我认识的那个夏霁，才是他谦和有礼的表皮下，最为直接的本性，为了确认这个猜想，我必须要想办法跟他拉近关系才行。
　　偶尔我会根据以前在书中的相处，给他买一些不太甜的甜品，起初的时候他推辞，总说不想吃，怕发胖，“你居然还会怕发胖？”
　　“……我怕发胖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夏霁侧过头，无不困惑地看着我，我随即又意识到，我又开始用对以前那个夏霁的方式对待此刻的他了，“抱歉，没有考虑到你的问题……”他不喜欢吃蛋糕么？可是喜好这种事，真的会因为世界线的而变动产生任何变化吗？
　　“没事的，你放在这里吧，如果条件允许我是会吃的。”所幸，他的回话暂且打消了我的疑虑。
　　第二天我再去看他的时候，蛋糕已经不见了，我问他去了哪儿，他语焉不详的，可当我眯起眼睛询问他是不是吃了的时候，他却失口否定，“不要再问了，”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片刻的恼怒，“别人不想回答的时候不去追问，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商玦。”他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令我觉得怪渗人的。
　　不过，礼貌这件事，在他面前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吧？在心中这样对真正的夏霁回着嘴，却因为终究知道眼前的这个不是他，终究我只是顿了顿，道了句：“好。”
　　在片刻的沉默后，我问夏霁：“你喜欢珠宝么？就是，做首饰和和设计首饰的那种？”
　　闻言，夏霁略显意外地睁大了眼睛，但很快，他的神情便再度平静了下来，只说：“总觉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但那都是我小时候的爱好，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
　　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另一个猜想在我脑海中升腾起来，难道说，我认识的那个夏霁，其实是十多岁的时候，更为年轻的那个他吗？
　　“我……”
　　“我不喜欢这个话题，”略微蹙着眉头，夏霁看着我，表情中罕有地带上了些埋怨的意味，“可以不说这些么？如果你想要了解我的话，其实不用知道我以前的事情。”
　　什么啊？我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所幸，这种语气跟我记忆中的那个夏霁有相似的成分在里面，迎着他那令我略微感到有些陌生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有些难以呼吸，“好吧，”抿了抿嘴，看着他，这句话我有一半是刻意，我说，“其实我很想送你一个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