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监视 上(264)
许杳然一个激灵,猛地抱紧了许靖然被薄雪覆盖一层的尸体,霍然转头看向站在车前的宁准。
车灯闪了闪,倏地亮起。
许杳然看着灯光下宁准佝偻苍老的影子,只觉得刚才的一切都好似幻觉梦境一样毫不真实,恍如隔世。
她试图站起来,但双腿却软得根本没有知觉。
黎渐川坐进千疮百孔的驾驶座,敲敲打打,把这辆耐造的越野车发动起来。宁准拉开车门坐到被弹孔打得破烂的副驾驶上,把他的毛毯捡起来拍了拍。
看着这两人好似无事发生的从容举动,许杳然一颗飘忽的心倏地就沉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眼哥哥青白的脸庞,最后用力握了握哥哥的手,然后一把抓过旁边的一块尖棱石头,大叫一声砸在了自己哥哥的脸上。
那张有几分清俊的面容瞬间血肉模糊。
许杳然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样,砸烂了许靖然的脸,又剥下他的衣服,抹烂他手腕的残破钥匙图案和手指上的指纹。
做完这一切,她松开了这具已经彻底冰冷的尸体,抱着许靖然的衣服,双腿虚软,爬一样攀进了越野车的后座,将摇摇欲坠的车门砰地关上了。
遥遥的,公路尽头已经传来了隐约的灯光和引擎声。
似乎是岗哨那边来人了。
黎渐川踩下油门,轮胎飞卷起大片的泥雪。
他叼着烟卷扫了后头的许杳然一眼:“多带一具尸体不费什么事。”
许杳然表情木愣愣的,闻言呆了一下,吐出口的声音却很平静:“都说是尸体了,带着还有什么用?”
“我哥哥只是个研究所的普通研究员,没有在国家的基因库里留下过DNA信息之类的东西,我们过来这里也是用的假身份,没人会发现这具尸体是他。离开塔钦之后,我会报警,说他失踪了。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越野车已经驶上公路,费点儿事,绕一个圈就能回到塔钦。
黎渐川没问许杳然为什么认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旁边宁准突然道:“你是由你哥哥带进魔盒游戏的。”
“对。”
许杳然顿了顿,哑声道:“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对吧?我可以用我所知道的一切秘密来交换,我想知道他们的身份……我会为哥哥报仇。”
唇边的烟灰被吹散在风雪里,黎渐川看了眼后视镜:“你这么确定你哥哥是他们杀的?”
“我不聪明,但也不是不识好人心的傻子。”许杳然僵硬地弯了下唇角,“如果我看错了,给你们当了枪使,那我也认了。但我不觉得我有当枪的资格。”
莫名地,黎渐川感觉这个裹着脏兮兮红羽绒服的女孩身上,忽然多了某些东西。
“你之前应该听到了,他们是救世会的人。”
黎渐川言简意赅道:“救世会是个很神秘的组织,有关他们的情报很少,我可以给你一份。作为交换,我想知道你和你哥哥这个时候来冈仁波齐的原因,还有你在魔盒游戏的部分可以讲出来的经历。”
许杳然点点头,旋即怔了下,眉头微微皱起:“我们来冈仁波齐,是因为哥哥收到的韩林哥的一通电话……”
韩林?
黎渐川眉心猛地一跳。
第143章 藏地雪山之行
四面漏风的越野车高速行驶着,发出轰鸣的马达声和刺耳且稀碎的碰撞声,就像一台濒临崩溃却强行组合运转的机器。
黎渐川握着扭曲成了一个不规则椭圆的方向盘,搭在下唇的烟卷微微动了动,忍着皱眉的冲动没开口打断许杳然的话。
事实上,在从魔盒得到内鬼是韩林这个讯息后,黎渐川就对这个名字的再次出现没有了太多意外的情绪了。
但随着意外这种情绪的离去,剩下的更多的,却是疑惑和晦暗的猜测。
从魔盒问答后,从那卷红皮的经卷后,原本就诡异莫测的一件件事,在黎渐川眼里突然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韩林哥……”
宁准像是颇为投入地在和许杳然聊天,微侧着头看着后座的许杳然,伪装的苍老的嗓音里带着点低缓的温和与引导:“这是你哥哥的朋友?”
“算是吧。”
许杳然有点迟疑地蹙了下眉,但她没为这个问题多做困扰,而是继续道:“韩林哥是我哥的高中同学,高一的时候是同桌。他很喜欢神秘学、神秘文明、未解之谜这些东西,我哥也喜欢,他们经常一块去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躲在我哥的房间里研究……”
宁准笑了笑:“拥有共同爱好的人很容易就会成为朋友。”
许杳然缓缓点头,笼罩着晦暗的面孔被外界遥远的一闪而过的光点破开了一线情绪:“对。”
她声音低沉道:“不过高中时代的朋友很多时候都注定了要分道扬镳。韩林哥的成绩不是很好,高三的时候没能考上想去的大学,就说要转校复读。但后来高考聚餐之后,他就像失踪了一样,谁都联系不上他了。”
“我哥以为是他转去的那个复读高中是全封闭的,管得严,没法和他们这些狐朋狗友联系。可一直等到第二年的高考结束,我哥都没联系上他。”
宁准问:“他的家人呢?”
许杳然顿了顿:“在他说复读的那个暑假就都搬走了,不知道搬去哪儿了,电话也是空号。后来我哥研究生毕业,去一家研究所做了研究员,在今年夏天……成了魔盒玩家,之后的一天,我哥就和我说,他又遇到韩林了。”
像是从这些平时不太留意的回忆中嗅到了什么,许杳然在话语间改变了对韩林的称呼,为这个人的存在蒙上了一层怀疑的罩布。
事到如今,她已经万分清楚,这趟冈仁波齐的旅行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其实对于韩林和许靖然的事,许杳然知道的只有一些很表面的东西,即使她后来借助许靖然的魔盒也进入过魔盒游戏,成了同样的魔盒玩家。
“……他们说的话题我大多数时候听不懂,也不太感兴趣。”
许杳然有点痛恨自己曾经的漫不经心,这使得她的嗓音变得更为干涩。
“韩林经常来我家找我哥,他知道不少有关魔盒的消息,比如哪位教授突发疾病身亡,是因为魔盒游戏通关失败,哪个组织有什么动向,会不会是魔盒带来的改变。”
“他还用他的魔盒带我和我哥一起去过一局魔盒游戏,难度非常高,最后没有拿到魔盒,但因为其余玩家都死了,我们三个也就通关了。从那局游戏之后,韩林就又很少来了,我提起他的时候……我哥好像也不太高兴。”
“这种情况持续到一周前,我哥和我说韩林邀请我们一块旅游,来青藏玩,到冈仁波齐转山……”
宁准道:“你们青藏的自驾游行程,是谁定的?”
“我哥。”
许杳然没什么犹豫道。
“那韩林呢?”宁准看着她,“旅行都进行到这一步了,你们还没有和他汇合吗?”
“我们……定的在塔钦汇合。”
许杳然说完一怔,陷入了沉默。
呼呼的风雪从她另一侧破损的车门处卷进来,刮在她被凌乱长发遮挡的侧脸上,刮出红凛凛一片血丝。
宁准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私藏的棒棒糖和一块高热量的巧克力,从座椅的缝隙递到后座。
见许杳然低着头没接,他笑了声,道:“你从再次坐上这辆车起,不就做好了被我们当尸体处理的准备了吗?”
许杳然脸色微变,双唇紧抿。
等了几秒,她抬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宁准一眼,然后将那只裹满了红白血污的还在颤抖的手在羽绒服上蹭了蹭,接下了那枚棒棒糖和巧克力。
车内恢复空荡呼啸的风声。
破烂的越野车兜了个大圈子、绕回塔钦的时候,阿里地区的夜已经很深了,远方影影绰绰的只有披星的夜幕和模糊的云层雪山。
许杳然在靠近塔钦的国道上下了车,裹紧那件沾满了泥污的红羽绒服,在茫茫苍白的风雪里离开,背影凝固成了天寒地冻中渐渐消融的一滴滚烫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