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监视 上(105)
“着火了!着火了!”
“不能让他们跑,烧死他们!烧死他们……有人跳下来了,踩死,踩死!”
火舌肆虐狂舞。
一群学生围在宿舍楼下手拉手绕着圈,快活地朝着楼上大叫,欢呼。
他们兴奋地跑动着,火光映着一张张微笑的脸,莫名阴凉。
黎渐川拽着宁准躲到了一棵树后,望着远处的大火。
被火光包围的宿舍楼内还有人。
从那些惊恐万状的脸上,黎渐川分辨出,宿舍楼内的人正是最先跑出操场的那批人。他们应该也是最先冲进宿舍楼的人,却没想到,后来者在他们屁股后封死了宿舍楼门。
然后不知何处而来的大火熊熊燃起。
面对死亡,那些陶醉于歌声里的学生终于都醒过来了,他们在宿舍楼里拼命哭泣嚎叫,撞击宿舍楼大门。
大门发出沉重的震动声,但却纹丝不动。
他们中有人跑上楼,砸开二楼的窗户,试图跳楼逃跑。
但在这些勇士忍着剧痛落地的瞬间,却还来不及站起来,就被无数狂热的欢呼和一只只疯狂的脚踩在了身上。
这些脚踩得他们头破血流。
且把他们踩成了一滩烂泥。
楼下的惨状被宿舍楼内的人看在眼里。
可他们没有第三条路选择。
要么跳楼逃跑,被踩死。要么在火光里绝望哭嚎,活活被烧死。
大声的咒骂,愤怒的嘶吼,绝望的哭泣。
无数嘈杂而充满怨恨的声音从火焰中传出。
但却来不及传出多远,就被外面兴奋快乐的欢呼和笑声掩盖。
一群手拉着手的少年,围绕着一栋被火烧成漆黑的建筑,欢快地笑着,喊着,踩着落下的尸体,和焦土。
他们残忍而快乐。
就像一幕荒诞冷酷的戏剧。
黎渐川和宁准站在远处,耳朵里那阵舒缓的哼唱不知何时变成了和宿舍楼内同样的哭嚎。
怨恨而又绝望。
黎渐川松开咬着的舌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他齿间漫开。
他低下头,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烟来,点着了咬在嘴里,冲淡腥气,就着这股复杂的味道,低声道:“第五天要到了。”
宁准点点头。
他的眼里映出了远处疯长的火莲,淡淡道:“排异现象,是指生物体对非己的物质会产生排斥性的抗体。人类是最无法容忍异类存在的生物群体,但他们又常常标榜自己‘求同存异’的原则。所以在人类社会,这个现象表现得更为复杂,更为隐晦。”
“而一旦有人试图将这种复杂简单化,将这种隐晦直接掀开——”
他偏头笑了下:“那么每一片雪花,都将负罪。”
黎渐川没有说话。
他在另外两处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五号和八号。
但三方都没有打招呼。
他们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眼前的大火,与这场荒诞的戏剧。
直到幕布落下,音乐声停,所有学生欢快地拉着手回到操场。
男老师王敏已经等在主席台上了。
他温和地望着走进操场的人们,笑着喊道:“来吧,张梦超同学,今天的活动你获得了优胜。这是属于你的奖品!”
他举起了那个黑色的盒子。
被他喊住的是个长相清秀的瘦小男生,脸上挂着腼腆的笑。
他身上还带着血,是踩那些尸体溅上的。
但他却好像毫不在意,从容地走上主席台,从王敏手里接过了那个黑色的盒子,羞涩笑了笑,说:“王老师,我可以现在打开看看吗?”
王敏脸上的微笑似乎扭曲了一瞬。
但他还是温和道:“当然可以。”
听到这话,黎渐川和宁准对视一眼,放缓了脚步。
黎渐川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投向主席台,观察着张梦超的反应。
张梦超没什么犹豫,得到肯定答案后,就像每个着急拆礼物的孩子一样,飞快地打开了盒子,往里看了一眼。
尽管宁准将他评价为一位高智商天才,尽管他的表情控制得相当到位。
但黎渐川还是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张梦超情绪上的一丝裂缝。
那条裂缝里流露出来的,是灰败的绝望。
看来他知道自己无法逃脱死亡的结局。
因为即便今天下午的活动什么规则都没有,甚至连内容都没有公布,被宣布获得优胜的,却还是他。
他是注定要被选中的人。
下午的活动就这样结束了。
张梦超抱着他的黑盒子,和所有学生一起,前往食堂。
之后他也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安静返回了宿舍。
晚上八点马上就要到了,黎渐川和宁准没办法继续跟踪,只好先各回各处,等待晚餐到来。
这一晚的晚餐当然没有什么新奇的事。
餐桌上只剩下了四位见过面,且表达出自己立场的玩家。
说明人王敏也已经没了昨夜的情绪。
准确地说,他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就连脸上惯常的温和微笑也已经消失不见。
他面无表情地坐下吃饭,吃完离开,一个字也没有和玩家们多说。
但在晚餐的最后。
一直不言不语的宁准却突然开口道:“今晚我会找到魔盒,并进行解谜。”
五号猛地抬起头。
宁准却仿佛没有注意到餐桌上一瞬间气氛的改变,而是温柔优雅道:“愿两位保持清醒,做个好梦。”
“晚安。”
晚餐结束。
九点钟。
黎渐川回到寝室床上,闭目养神,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但很快,不知道是连日来的紧绷终于放松了,还是他这里的身体到底不如现实的强劲——这一次的短暂浅眠,竟然不知不觉地,变成了真正的呼吸悠长的沉睡。
遮光帘里响起细小的呼噜声。
一片晦涩的黑暗中。
寝室的门,缓缓打开了。
第57章 高校狩猎夜
沙沙的磨地声。
像是阴冷伏地的毒蛇,这些令人作呕的声音从一栋栋建筑里传出,隔着深夜森寒的雾气碰撞,缓慢地出现在灰白色的水泥路上,汇成一片,游动着前往共同的方向。
被晨光清洗干净的道路再次染上拖拽的血痕。
一具具沉睡的,被粗粝的水泥与土壤刮破血肉,磨出白骨的身躯被静默无声的狩猎者们捕获,拖到了他们享用猎物的领地。
“咔。”
东操场上,靠近入口的手工室灯亮了。
门应声打开。
猎物们昏睡的身体像制作工艺品所需的垃圾材料一样,被胡乱地扔在门口的台阶上,横七竖八地陈列着。
他们不知道他们将要面临什么,有很多身体还在吧唧嘴,说着呓语,打着呼噜。
门内出现了一件空荡荡飘着的白大褂。
白大褂的袖口处漂浮着一把剪刀,仿佛有一只虚无的手从袖口伸出来,将那把剪刀握住了一样。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刺骨的夜风中,有一道几乎微不可闻的温和的声音,在计算着聚集在手工室门口或躺或站的老师学生究竟有多少。
“……一百零三。”
那道声音顿了下。
东操场的入口处,最后三名学生拖着一个昏睡的猎物走进来,让这道声音结束了计数。
操场的铁网门在最后一双染血的脚背拖过栏杆后,就悄无声息地向外一合,关闭了。
“一个都不少。”
那道声音用确定的语气说。
与此同时,一阵奇异的类似于嗡鸣的高频率响声在空中震鸣,声音十分微小,人耳几乎无法捕捉。
但随着这阵奇怪的响声,那些脸色苍白,带着诡异微笑,清醒而兴奋地站在手工室前,等待分食猎物的狩猎者们,突然像是一茬又一茬被收割的稻草一样,扑通扑通,全部倒了下去。
惨白的肢体遍横。
不一会儿,手工室门口的呼噜声又大了几分。
那些狩猎者们纷纷陷入了和猎物如出一辙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