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掌柜(73)
明明是沈晔芳始乱终弃,经他的口这么一说,倒成了康沛娴仰慕沈老板这位大花旦不成,故而上台来撒泼。
康沛娴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尤其是,当她瞧见她倾心爱过,甚至将女子最宝贵的身子都交予的人,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只拿一双戒备又惊恐地眼神看她,默认秦经理对她的欺侮,心里头只觉心灰意冷。
如果说,在上台之前,康沛娴心里对沈晔芳还存在着什么希冀,那么在这一刻,这份希冀到底是破灭了。
…
康沛娴到底是有备而来。
在两个武行尚未靠近康沛娴之前,康沛娴从袖子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的前——
“我看谁敢上前!”
冰冷的匕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阿笙只觉遍体生凉。
他张大了一张嘴,却是一点声音也无。
倒是台下宾客哗然。
虞清松第一时间,遮住了孙儿的眼睛。
“二爷,会不会出人命?”
阿笙着急地轻拽了二爷的衣袖,比划着“问”道。
要是按照康少的说法,康小姐的出现是二爷的安排,回头康小姐在台上当真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康沛娴会将匕首藏于袖中带上台,更是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不许秦经理等人靠近,此举亦在谢放的意料之外。
不过,这也说明,沛娴是早有计划。
谢放了解这位康小姐的性格,知道她是一个比男子还要要强的女子,像是因为被负心,便自刎于台上的事情,她不会做。
谢放低声道:“康小姐的目的在于逼沈老板给她一个交代,放心,在不会有事的。”
到底是人命关天,阿笙如何能真正放心?
阿笙一双眼睛仍旧是紧张地盯着台上,心里头祈祷着,康小姐可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
台上,两个武行忌惮地未敢再往前。
秦经理亦是被吓得不轻,“这,康小姐……康小姐使不得,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这要是在台上弄出人命来,那以后谁还敢请他们戏班子唱堂会!
莫说唱堂会,怕是以后再想要吃这碗饭都难!
康沛娴早就料到这位秦经理不可能当真向着自己,又哪里会让对方“请”自己下去的机会?
见两个武行同这位秦经理均忌惮地不敢再靠近自己,康沛娴转过了头。
一双凤眸直勾勾地盯着沈晔芳,眼底蓄着泪光,“日华,你到现在也不打算同我说一句,哪怕是一句道歉的话,是么?”
沈晔芳原名,沈日华。
因着领他入行的师父认为,日华这名字太过方正,不容易被记住,在这一行当不好叫响,不像是能带火的,便改了名字。
“嗯?日华?沈老板不是叫晔芳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沈老板改过名。他原名就叫这个。
不过,这事只有同沈老板极为亲近的人才知道。便是我,都是听从前在沈老板家中干过活的佣人提起挤过的。康小姐为何会知道沈老板的本名?”
“是啊。为何康小姐会知道?”
沈晔芳将宾客的议论声听了个分明,他心里头恨极了康沛娴。
当初以为沛娴人如其名,是个娴淑的传统女子,纵然是日后分手,定然不敢将事情闹大。
哪里想到,沛娴身为高门之女,竟这般不顾脸面!
沈晔芳下意识地想要逃。
他环顾戏台周遭,在每个戏台的下面,竟都有陌生家丁守着。
是……是沛娴求了二爷,二爷才安排沛娴上台,且又防着他”临阵脱逃?
“康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便是晔芳尚未成名前,受过您的资助。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您私底下给晔芳送花,甚至要求他同您合影都成,在戏台上,咱们不能这么做。啊。
康小姐,您随我下去吧。好歹让晔芳将这出戏给唱完不是?”
“是啊!好歹让人把这出戏给唱完啊!”
“康小姐,您下来吧!”
“康小姐,请您下来!”
台下宾客大声地喊。
康沛娴见大家当真听信了秦经理的一面之词,而她曾倾心爱过的男子竟全然无动于至此,持刀的手嵌入几分肉里,血汨汨地从她的肌肤渗出,染红了她青色的戏服长袍。
众人被吓住,不敢再出声,以免再刺激到了这位康府小姐。
台下鸦雀无声。
唯有凄婉的配乐在响着,倒是意外地极为应景。
…
“二爷!”
阿笙紧张地拽住了二爷的手腕,着急地比划着,“要不要劝康小姐下来?”
阿笙是当真担心会闹出人命。
谢放看着台上的康沛娴,“不用。”
他同沛娴有过协议。
他赌沛娴不会一时冲动,当真做出傻事。
阿笙错愕:“二爷?”
“阿笙,好好看着,这出戏,二爷是特意为你排的。”
如今演员都已就位,戏已开场,自是撤不得。
阿笙愣愣地看着二爷。
什,什么叫,为,为他排的?
“小阿笙,好好看戏。”
谢放两只手,转过阿笙的脑袋,使他的脸面对着戏台。
阿笙平时在厨房杀鸡,眼都可以不眨一下,下手的动作又快又狠,这会儿瞧见康小姐脖颈间的伤,却只觉心跳加速,莫名有些害怕。
阿笙实是不知,二爷究竟如何能够做到这般面不改色的。
由于方才被二爷转过了脑袋,阿笙这会儿面对着戏台。
康小姐手中的匕首果然未再往里头划。
康小姐……似乎当真没有要想不开的意思?
…
所谓哀默大过于心死。
有那么一刻,康沛娴当真动了自戕的念头。
反正今日过后,她不会再有任何名节可言,没有脸苟活于世。
不如就这样死在这里,死在沈晔芳的面前,死在所有人的面前,她要沈晔芳每次一登,便想起她惨死的惨状,要他再不能登台!
可是不能。
且不说她同南倾有协议在先,南倾更是在她命悬一线时帮过她,她不能恩将仇报,在他的堂会上出人命。
最为重要的是……
她还没有当众揭穿沈晔芳负心的真面目!
血染红了康沛娴白皙的纤细的脖颈。
康沛娴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她眼圈发红,高声质问沈晔芳这个负心汉,“沈日华,事到如今,你依然没有勇气告诉大家,曾同我有过海誓山盟的人,是你,不是旁人吗?”
后台乐声得到东家吩咐,堪堪在此时停了乐声。
于是,康沛娴的这一声质问,也便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宾客的耳朵里。
…
“什,什么?康小姐的情人,是,是沈老板?”
“别是康小姐仰慕沈老板不成,一厢情愿胡编的吧?”
“可,可谁会拿自己的性命来胡编?”
“保不齐有爱慕者走火入魔的呀。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你忘啦,以前就有个女子口口声声说是沈老板的发妻。最后怎么着?最后不是被巡捕房给捉了去,证明那是个疯女人么?”
宾客的议论,给了沈晔芳底气。
是啊。
口说无凭,只要他不承认,沛娴能耐他何?
“康小姐,我知你喜欢我。只是您的盛情,我实在难以接受。还请您不要冲动,放下您手中的匕首,我们有话好好说,可好?”
自小产后,她命梅香去找日华,向从日华口中得一个准信,究竟要不要上康家求娶她,或是私奔也可,可日华拒不见没梅香,康沛娴便知道,自己的一腔痴心,怕是喂了了狗。
她已知沈晔芳无耻,可她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能无耻到这般田地。
当着她的面,都能面不改色地撒下这种弥天大谎!
康沛娴眼底含恨:“沈晔芳,你没有心!”
仗着康沛娴没有证据,沈晔芳却是愈发地有恃无恐,“康小姐,承蒙您错爱,我先陪您下去,您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