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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事(31)

作者:酥油饼 时间:2018-12-14 14:00 标签:轻松 东方玄幻

  崔嫣喉头发紧,放慢了步伐。
  无论眼前还是背后,这个人总是有千万种方法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就算有秘法令伤口复原, 可是利刃入肉的疼痛呢?衣服破了个洞尚且感到惋惜, 身体破了个洞难道就可以无所谓?
  有种人就算不出声,那周身的气势也会敲锣打鼓。
  陈致一抬头就看到崔嫣“怡然自得”“慢悠悠”地走来:“来得正好, 有事跟你说。张权在外面藏了两万的军队,可能要回来找你报仇。”
  崔嫣淡然地说:“你肚子被崔姣捅了几下?”
  “……”陈致疑惑道, “你是问,我是否被崔姣捅了几下, 还是要我数一数到底被崔姣捅了多少下?”
  崔嫣走到他身边坐下,解开他的衣服检查伤口,依旧是白嫩嫩的小肚皮。
  陈致盯着那摸了一下又一下, 赖着自己肚皮不肯走的拇指, 忍不住说:“稍微摸一下就算了,再摸下去就摸秃了。”
  崔嫣挑眉道:“你被崔姣捅刀子的时候怎么不抱怨?”
  “你以为我不想抱怨吗?她牢骚比我还大,我抱怨不过她!”陈致叹气。
  崔嫣说:“她爹临死前要我留她一命,代价是太原城的势力,我答应了。如今看来, 这桩买卖做亏了。”
  “她爹不就是你爹?”
  “相看两相厌,我与他都不愿承认的关系,何必再提。”
  陈致忍不住摸摸他的头。
  崔嫣斜了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关爱。”
  “和割肉捅刀都面不改色的你相比,我过去的经历应当不算什么。”崔嫣顿了顿,问出了埋藏在心中很久都不敢碰触的疑惑,“那些年杨仲举都对你做了什么?”
  杨仲举对他做了什么?
  好吃好喝的伺候,当爹当妈的操心,除了不给权力,其他能给的都给了。一大把年纪,还光棍一条。他一度怀疑杨仲举可能把宠溺自己当做一种娱乐。
  “唔,这个嘛……”陈致抓耳挠腮地想着文雅的说法,“不大管读书,嗯……”
  “不用再说了。”见他挤得辛苦,崔嫣体贴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了。”陈致说得含蓄,但结结巴巴的语气透露的都是点点滴滴的艰辛。
  想也知道,当时的杨仲举是不肯让他读书的。而日常生活,看宫人肆无忌惮地偷走龙袍可知,必然是懈怠轻慢的。加上他对自己身体的满不在乎,不知道是受了多少苦。
  崔嫣说:“你师父几时收下的你?”
  一提到皆无,陈致整个人都警醒起来:“十几岁的时候啊。”
  崔嫣说:“你现在也不到二十岁。”
  装嫩的老神仙略感羞耻:“哦。那再早一些。”
  崔嫣说:“上阳观主神通广大,你没想过让他帮你吗?”
  “这个,我师父乃出世之人,这种俗事是不管的。”
  崔嫣心疼地摸摸他的脸。好不容易有个靠山,却发现那个靠山并不能依靠,那时候的心情想必更加失落。他问:“你师父为什么收下你?”
  陈致以为自己先前的说辞露出了马脚,正接受拷问,越发谨慎起来:“师父他……比较随性,觉得我和合眼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崔嫣说:“我知道你师父为什么。”
  “为为什么?”
  “合眼缘。”
  “……少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给了我一刀,这叫合眼缘?”
  崔嫣说:“当然。不合眼缘的,我根本不会亲自动手。”他突然又去翻陈致的衣服,“崔姣捅了你哪里?要不要紧?”
  陈致拍拍自己的白肚皮:“放心,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手感确实好。
  崔嫣摸着摸着就有些上瘾:“以后可有妨碍?”
  “没有……什么叫对以后有妨碍?”陈致觉得这话抿着有点怪味儿。
  崔嫣笑道:“嗯,就是以后。”
  两人坐在门前吹了会儿清风,才回屋吃。将近亥时,崔嫣总算想起议政殿还有一群人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回去,陈致不放心地问:“张权怎么办?”
  崔嫣一面接过陈致递过来的大氅,一面嗤笑道:“没有单不赦,西南王也不值一提。”张权、高德来之流,他从未放在眼里。一开始,也只是留着试探陈致的。
  出了乾清宫,想起崔姣,嫌恶地皱眉:“崔姣呢?”
  立刻有黑甲兵上前:“已经送回了养心殿。”
  崔嫣冷冷地说:“送与她爹娘团圆吧。”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张权终于再一次跃上了大众的视野。他回来了,不但带来了藏起的两万兵马,还有西南王死后溃散的部分西南军,加起来足有五万余众。
  虽然比不上西南王,但是张权有一点比西南王强——他是真刀实枪地杀到了京城城门前,而不是头顶一块虚无缥缈的乌云。
  五万兵马列阵。京城守军站在城头往下看,乌压压的一片人头,看不见尽头,偶尔与前排士兵目光相接,均能从中看到杀气。
  这次是真的了,真的要攻入京城了。
  还以为逃过一劫的大臣和百姓又开始鬼哭狼嚎,陈致不得不再次召开朝议。
  一回生,二回熟,依旧是哭着迁都的老套路。
  陈致对他们的记忆力很是忧心,这才过去多久,崔嫣那句“要迁就迁去酆都”的宣言就给忘了?他端正姿势,坐等旁边的人发飙。
  谁知崔嫣并不按照规矩来:“迁都来不及了,我倒有一个更妙的提议。”
  群臣都表示愿闻其详。
  崔嫣意兴阑珊地说:“既然诸位都觉得我们必输无疑,那就投降吧。”
  “……”
  参加朝议的众人都觉得自己在做梦,而且这场梦从祭天就开始了。
  忽然一下,西南王就变成一朵云杀进来了;忽然一下,西南王又莫名其妙地被自己人杀死了;忽然一下,张权站到对立面去了;忽然一下,铁齿铜牙的崔嫣突然就服软说要投降了。
  局势发展太快,叫人措手不及。
  这到底是不是群雄争霸了,怎么比戏台上演得还要飘忽?
  他们看着坐在龙椅上发呆的陈致,心下稍安:还好皇帝依旧是那个扶不起的皇帝。
  崔嫣让军师草拟了一封降书,盖上玉玺,送往敌营。
  围观全程的陈致摸着下巴道:“为什么盖的是玉玺不是你的私印?”
  崔嫣笑道:“我的私印只给你盖。”说完,一个唇印就盖在了陈致脑门上。
  陈致说:“我的脸像降书吗?”
  崔嫣叹气:“征服你可比攻城拔寨难多了。”
  “老实说,你打算怎么收拾张权?”
  “为什么要收拾他?”
  “……不然你留着他干嘛?想清楚,你要是落在他的手里,以他一贯没羞没臊的作风,很可能让你精尽人亡!”预见说完这句话的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一边说一边已经退到了门口,却仍被崔嫣一把抓了回来。
  崔嫣抱着他的腰,嘴唇故意摩挲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垂:“你说让谁精尽人亡?”
  陈致认怂:“让他。”
  “让他?”崔嫣依旧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一只手突然袭击他的下方。
  陈致顿时像炸毛的猫般尖叫着跳起来,满脸通红地捂着下面,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你……你捏哪里?你有毛病啊!”
  崔嫣冷笑道:“我只是让你见识一下我让人精尽人亡的手段。”
  陈致恨恨地看了他半天,发现自己“劝人向善”的凶狠目光实在无法对他的厚脸皮起到半分作用,捂着自己的小宝贝,一溜烟地跑了。
  收了降书的张权高兴了一小会儿,就冷静下来。五万兵马对常人来说很多,但是对有“天师”之称的崔嫣来说,未必是个不可战胜的数字。
  这场仗,他本就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来的,崔嫣的示弱反倒令他更加疑神疑鬼。
  他召集亲信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要投降可以,将陈应恪的人头和崔嫣、崔姣一起送过来!
  可想而知,这份回执会在朝中掀起何等的风浪。
  陈致走在路上,都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是分层看的:上面,要送出去的人头;下面,没人要的身体。
  以阴山公为首的保皇派立刻进宫劝说崔嫣,人纵有一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决不能受此耻辱。
  崔嫣将陈致叫来,问他的意见。
  陈致抓到了另一个问题关键:“崔姣在哪里?”
  ……
  坟上都快长草了。
  崔嫣摸摸嘴唇:“从世家勋贵中挑选几个美貌的闺秀代替即可。”
  陈致说:“既然你决定献身,我也无话可说了。”
  阴山公等人大惊。
  阴山公说:“陛下!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如张权这样出尔反尔的小人,就算我们送您的人头过去,他也可能反悔,我们切不可中计啊。”
  陈致说:“不用担心,以崔天师的姿色……咳咳……智慧与胆色,必然能够轻松解决!是吧?”
  崔嫣笑眯眯地说:“陛下不是担心我‘精’疲力尽吗?”
  两人轻松互动的说话气氛,实在不像要赴死的人。阴山公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问:“不知两位是否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陈致老老实实地说:“真没有。”
  阴山公说:“那陛下何以……半点不紧张呢?”
  陈致看着崔嫣,真诚、真挚、真情实感地说:“因为我相信天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被安抚得通体舒泰的崔嫣终于决定透露一点儿小信息:“我在外的黑甲兵加起来,应有二十万众。其中有七万化整为零,藏在太原。”
  陈致听得目瞪口呆:“那那,那时候西南王攻入太原……”
  崔嫣微笑道:“自然是我放水。唯有除掉单不赦,才能专心对付西南王。那七万兵马可配合京城,前后夹击。可惜,白费了一番布置。”
  陈致吞了一口口水,觉得西南王死得那么快,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因为保持了无知。
  “不过,对付张权,倒也不必大动干戈。”
  “你想怎么样?”
  “继续逗逗他咯。”
  说是逗逗张权,其实连文武百官都被消遣在内。因为张权的要求提出后,崔嫣很快反悔,表示不投降了。
  张权气得暴跳如雷,亲自率领一千骑兵在城下展开骂战。
  如此骂了一下午,到晚上,攻城战终于开始。
  黑甲兵站在城头,砸石头砸木头最后连人都砸了下去。
  张权打过这么多仗,还是头一回遇到砸人的。调查了一番才知道,这些都是秋后问斩的囚犯,因为京城沦陷,才迟迟没有行刑,如今算是发挥生命的余热,为守城事业而捐躯。
  张权气得够呛:“继续进攻!告诉城里的百姓,他们若是不交出陈应恪的脑袋,等破城之后,我就屠城!”
  陈致的人头很快被装到木盒子里,送往城外,经过重重检验,才送到张权面前。虽然陈致与他的来往不多,但内心深处,他始终嫉恨着他。不仅因为崔嫣对他另眼相看,还因为他一出生就拥有了至高无上的身份。
  如今,看到这颗灵动的脑袋一脸青灰地躺在木盒子里,张权心里生出了诡秘的喜悦。他捏了捏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仿佛在感受崔嫣捏他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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