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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公罪(155)

作者:书归 时间:2019-06-01 17:31 标签:强强 架空 相爱相杀 情投意合

  此举令姜氏皇亲大为不满,京中讨裴之焰熊熊燃起,可适逢晋王休战回京,又有了战功,朝中的言论也不知何故渐渐变成了盛传晋王要造反,竟也消弭了那些声讨裴钧的叫喊,直至第二年晋王再度出征,这火才又暗暗地燃回来。
  裴钧不让勋贵揩油,勋贵便捏着钱不让裴钧变法。这时裴钧才终于醒悟,原来他的改革没法真正地实施,是因为国家的钱一直以来是被反对他的人捏在手里的。
  没有钱,就没法改革。
  在接连数次为水利筹款失败后,他在忠义侯府的书房中枯坐数夜,乌发落了两手。就在京中官场讥笑着相传裴子羽这回终于死心的时候,他冲出府门,将方明珏与闫玉亮不由分说地塞上马车,让他们跟他一同去看看天下民生的惨况,万分恳切道:
  “朝中讥讽此策之臣,不知天下慌乱、百姓饿死,盖如晋惠帝言‘何不食肉糜’者,若非蒙蔽,便是昏聩,皆不可取!税赋是从百姓身上取来的,就该用到百姓身上去。师兄,明珏儿,你们帮帮我。”
  闫、方二人在他的努力说服下,终于与他一起展开了对国库的长期规划。他们开始层层排布人手,隐瞒各级税务,从各地漕运中匀出各种比例的银粮,转化为钱财、物资,用在了值得使用的地方。
  可是钱渐渐地有了,盐民叛乱却久攻不下。正在裴钧为此忧心时,西北驻军更换将领,姜越再一次带功回朝,令宫中的姜湛开始日日担忧起这皇叔的权势,夜夜不得安睡。于是裴钧思量之下,向姜湛提议,可令姜越南下平叛。
  于是元光十六年的冬天,经太傅裴钧定拟、天子姜湛御批,姜越在晋王府中跪地接旨,答应于三日之后前往梧州平叛,无皇命不准回京。
  在他临行前,向来清净的晋王府里难得一见地办了场送别宴,就好像这是多么盛大的一场告别,就好像一别之后再不会相见。
  彼时,裴钧瞒下的囤粮账册出了岔子,只得亲自前往京南渡口,足守了两天三夜才把做岔的账册补上。回到京中,他匆匆入宫见了姜湛又想去礼部做事,姜湛却蓦地发怒,说他行踪不定、藏有异心,问他是不是已经不想陪在他身边了。
  二人大吵一架,裴钧既心急,又无法对姜湛说出实情,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姜湛,你已然有了皇后与皇权,根本无需事事留我在侧。我裴钧只有一个,我没法儿样样顾得过来;我要是陪着你,那你的天下谁去帮你打理?”
  姜湛气红了脸,急急拍桌道:“这天下,还是我的天下吗?裴子羽,这是你的天下!只有这皇宫是我的皇宫,可你根本就不再想回来!那既然如此,你不如就走!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裴钧一时与他无话可说,拂袖便走。此时无心再去礼部做事,想去喝酒又懒得跑去半饱炊里,不由就想起晋王府设了宴,寻思着要去讨杯酒喝。
  那夜他到得很晚,宾客已散了小半,而姜越那时本该留客自饮,这时却还留在堂上未走。
  一见裴钧来了,姜越眸子一亮,三十好几的人了,这一瞬又清澈好似少年时。
  他的笑意里浸染着东南西北的风雨和塞外的黄沙,星霜点染了乌鬓,细波漾开了眼尾,一如从前那般,对裴钧勾了勾手指,待裴钧走近了,便先免了裴钧的礼数,又从座椅中站起来,引裴钧一同坐下道:“裴太傅别来无恙。”
  裴钧愧怍般抱拳:“哪里哪里。晋王爷才是英姿多年如一,我倒老了,说不得无恙。”
  姜越看着他,双眼蒙着层酒意,目光竟似乎露出丝柔情,片刻方道:“那太傅大人不好,天下可好?”
  裴钧答:“好,大好河山,只是生民不易。”
  姜越一边给他斟酒,一边听着,沉吟一时问他:“不怕败吗?”
  裴钧接过他推来的酒盏,低声笑了笑:“怕有何用?甭管好事儿、坏事儿,总得有人去做事儿,我不过做了这人罢了。晋王爷,我裴钧今日在这儿便说句狂话:若真照这么改下去,天下一定会好。”
  姜越看入他笃定的双眼,轻声问:“那这一改是多久呢?”
  裴钧再斟了一杯酒,晃着酒杯,自信满满道:“五年。王爷,不出五年,我让您看见当年的盛世再现。”
  姜越听他说着这话,几乎入了神。他似乎已能从裴钧微醺的眼中,看见他寥寥数字和恢弘气势下渐渐兴盛的江山万象。
  俄而,姜越转眼看向窗外。庭中下着小雨。姜越望着蒙蒙细雨中漆墨般的天空与疏星,抬手抚过靠在桌沿的紫苏绣伞,扭头看向裴钧微笑:
  “好,那孤就等裴大人的盛世。”
  这就是裴钧前世生前,与姜越所见的最后一面。
  次日的正午,姜越携大军起行南下平叛,京中人都道,是裴子羽赶走了晋王爷,可姜越却似乎比他们更明白这个“赶”字的意思,是故在之后的两年之中,他一次都没再回过京城。
  这两年中大小捷报频传,到第三年,叛乱终止。四方兵马齐下,镇压了反叛的余波,江山回归了久违的安宁。众臣与皇亲的视线再度回归裴钧身上,三天两头就有人弹劾他权势过大,让裴钧与姜湛几度争执,几度和好,二人间疏远的感觉却不断滋长。
  每当朝中局势难以应对,好巧不巧,南境便传来晋王调兵操练的消息。这便又引京中官员以为晋王不日要反,时不时又倚仗起裴钧的布防和调度来,不免息了些要弹劾裴钧的气焰。
  那时裴钧脑中曾闪过一个念头:他的那一份安定,似乎是从姜越的不安定中得来的。但这仅仅只是一闪念而已。现实的重担依然是每日堆在他案头上的文折,里头写着全天下人的柴米油盐和东南西北的大小案子。
  如今再活一世想来,他在京中得坐要位,确然是姜越用性命在保他安安稳稳地施展抱负。前世若是没有姜越,他或然还撑不到最后一刻……而前世的最后,如若没有了后来的事,那他与姜越的“五年”之约,似乎也是确然是可期的。
  裴钧收回神思来,眼看姜越已消失在远处官道中,大军人马也走过大半,他便勒缰调转马头,一甩马鞭向京城奔去,暗自决心道:
  这一世哪怕为了姜越,他也定要把上一世未竟的事业全部完成。


第119章 其罪七十四 · 寡断
  宫里的天空是四角的。日头升上了正顶,恰是宫差换班时分。
  姜湛忽地睁眼,发觉自己正站在中庆殿前。他眺望着远方宫门,头顶日晒,腹中空空,背心的细汗已濡湿了龙袍的里裳,手足却感到异常冰凉。
  他茫然地向前走出一步,一时不记得自己何故在此,却隐约感到心中有一股从无尽失落中涌起的渴望。这渴望迫使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宫门,就像正等待着什么一样。
  忽而,那宫门中跑来了人影。一个太监满头大汗地发足狂奔,双手紧紧端着个底纹繁复的木盘子,盘中搁着一封薄薄的信,信上镇着块檀木,正随着太监的狂奔而上下颠簸。
  “快!快!”
  姜湛听见耳边传来胡黎的催促,扭头看去,只见他身旁的胡黎抱着拂尘急急跑下石阶,一把从那跑来的太监手中抓出了信,转身小跑到姜湛面前,妥善而恭敬地将信呈上。
  姜湛拿起那信,只见信封上写着六个风骨劲逸的墨字:“裴钧叩首拜呈。”
  原来他虚弱地站在这里,是在等裴钧的信。
  他颤抖着双手揭开信封、取出信纸,心中竟仅仅因为展开信纸的这一动作而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周围气温湿热、空气潮闷,道道宫墙密不透风,汉白玉的栏杆好似铁栅,将他围困在方寸间,可他却似乎在拆开手中信件的这一刻,获取了一丝丝不可称之为自由的自由。
  这是一分来自裴钧的自由。
  而他的天下,就是手中的信。
  他一遍又一遍地读那些信。信中的山川河流让他向往,信中的哀民载道令他恐慌,裴钧沿途的见闻时时引他入胜,时时叫他大笑,可笑着笑着,他却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胸腔一阵抽痛,他眼前灰暗了一时,待回过神来,已见周遭变成了崇宁殿的内景,雕梁画栋间,数名太医一拥而上,胡黎把信纸从他手中抽走。他极力伸手想要探那信纸,却抓了个空,深吸口气刚要说话,人却已被扶到床榻上,再度咳喘不停。
  这时他似乎是想起来了——几年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天气不好的时候,就连在外头多走一些都头昏脑涨。早朝已多时不上了,一切的政事都交由裴钧与裴钧信赖的朝臣去权衡,多数时候他只拿个主意,歇下时,便几乎完全活在裴钧书信的世界里。
  当他为朋党之争和晋王之势感到不安,看到裴钧为他四处游走带来的改革成果,便随同裴钧信中激越的字句一起振奋,一起怀有希望;当他为日渐羸弱的自身和朝中对此的非议而心中抑抑,这偌大皇城中,也唯有裴钧写在信中的江湖传闻和坊间故事能给他抚慰。
  他每夜将这些信纸压在枕下的那柄短刀旁,如同这些信能像这短刀一样,成为他最贴身的护甲。他在一次次回信中越来越少提及自己的状况,所言字句也越来越苍白,最终面对裴钧字里行间流露着不满的问询,他实在难以再亲笔回复,不由便叫来胡黎代笔,令他只写写朝中近况即可。
  他不想成为裴钧的负担。他恨极了成为裴钧的负担。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了。
  这是元光十八年,北地发了春旱。因驿递通达,朝廷得知迅速,便急调粮食赈灾。拨款之举一直持续到夏季。
  不知是六月中的哪一天,瑞王入宫,送来些精巧的鼻烟壶和南洋绣扇,说鼻烟壶是供姜湛盛放药丸的,绣扇则是用来去热,待坐下了,便一边共姜湛赏玩,一边作漫不经心道:“哎,皇上,听说如今这裴子羽的变法革新是愈发得力了,正赶上晋王在南地平了叛,眼见着闹事儿的乱民都少了。”
  姜湛坐在御案后,手中捏着枚鼻烟壶,听言难得露出丝笑来,正要说话,却听瑞王接着又道:
  “可是……这国税怎就没见着涨呢?”
  姜湛的笑在脸上一凝,消散下去,片刻才道:“革新不是一日既成的。消弭暴乱已是功劳,裴子羽勤勉,朝中也应宽裕他时日。”
  瑞王并未察觉姜湛的异样,兀自继续道:“可东南西北万万生民,少了暴乱就该多出税赋,这裴子羽既是不想让咱们勋贵之流再管驿递的烂摊子,总也该如数将封地食邑送进京来吧?可他变了五年的法了,咱几兄弟的食邑也不比过去多呀!若说是变法成了,钱变多了,怎就会瞧不见呢?眼见着这次赈灾也没从国库里匀出多少银子,莫不是……这些银钱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放肆!”姜湛怒斥打断他,脱手就将鼻烟壶向他脚下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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