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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波(70)

作者:巫羽 时间:2019-08-16 11:54 标签:重生 情有独钟

  陈端礼可以说是看着赵由晟长大,知晓他的品格,也很赏识他,但不意味着允许他来亲狎自己的儿子,并将儿子拐上不归路。
  “由晟冬日一过,可就十九岁了,几时去京城科考?”
  “不瞒陈纲首,我无意科考。”
  “可曾将这个念头告诉家人?”
  “不曾,我父必然不赞同。”
  陈端礼颔首,不说是严厉的赵父,放任何宗子家都不会赞同。宗子可以经由宗子试出仕,考个小官当当并不难。
  “由晟既然无意官场,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由晟道出两字:“舶商。”
  陈端礼将手背在身后,他很冷静,用平缓的语气说:“据我所知,宗子并不许亲自参与舶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赵由晟轻笑,仰头看天空飞过的一只水鸟。
  “是想像尚王房派那般,私下购买海船,派家仆舶商?”
  “不是,我想领船出海。”
  赵由晟这句话,终于让陈端礼露出惊讶之情,他严声:“这就犯了朝中大忌,不可如此行事。”
  身为宗子违反规定出海去番国,要是有人状告勾结海寇,勾结番人,只怕是百口莫辩。
  “那要看值不值得犯。”赵由晟言语毅然,听他口气,看他神色,就知他不是随口说说。
  陈端礼已意识到,如果赵由晟连宗子不许亲自舶商的祖规都敢犯,那么他压根不在乎被毁去玉册,贬为庶民。
  如果他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想必也不在乎名声扫地。
  “年少轻狂,你可知被贬为平头百姓,那就是世世代代的事?”
  “陈纲首,恐怕我未必会有子嗣。”
  “由晟!”
  陈端礼大为震惊,如果说他想从赵由晟口中知道他的决心,那么他已经知道了。
  “人生苦短,旦夕祸福,循规蹈矩终要留下遗憾。”上一世自己不明白,怅恨死去,这一世赵由晟活得明明白白:“恐怕不能如陈纲首所愿。”
  “罢了。”陈端礼无奈摇头,他终究是拦阻得太迟。
  两人不再交谈,陈端礼的脚步也不再悠然,越走越急促,他忧心忡忡。以陈端礼的见识和胸襟,他并不视有断袖之癖的人是异端,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
  两人沿着通往防浪堤的石梯往上走,离开沙滩,一起登高,前往观浪亭。平日总是很热闹的观浪亭,今日同样寂静,只有他们两人,听着大浪拍礁石的澎湃声,陈端礼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他说:“你们都还年少,未经历多少世事,至少也要等几年。”
  “由晟,如果两年后你心意依旧,再来跟我说这些话。”陈端礼直视眼前人,他身姿挺拔,曾几何时,已经是个昂藏七尺的男儿,“在今日,我只当它是耳边风。”
  “多谢陈纲首成全,晚辈两年后再提。”赵由晟当即接下话头,欣喜朝未来的“岳父大人”行礼。
  陈端礼压根没“成全”,神色明显不悦,但也拿赵由晟没奈何,以这小子的武艺,就是叫人把他教训一顿,恐怕也“教训”不来,况且他还是个宗子,好好的人生路不走,为情挑了条险恶之途,也是令人唏嘘。
  再说,陈端礼十分宠爱陈郁,他不会逼迫儿子去做他不愿做的事,他确实不会强行分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赵由晟:多谢岳父大人。
  陈纲首:罢了!


第67章
  艉舱上层被做为客房,内部装饰华丽, 它是船上主管人员, 与及搭船小海商们的寝室, 陈郁的房间就安排在这里。
  因路途耽误, 原先海船上搭乘的小海商都已离开, 客房空荡,夜里寂静异常。船行在漫无边际的海域上,船上死寂,冰冷的月光照窗,床上的陈郁越发显得孤独和哀伤。
  登船时的喜悦之情此时已当然无存,陈郁被一份惆怅纠缠,而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难受,他仿佛是在海船上感应到了“别人”的情感。
  这个“别人”存在于他的内心, “别人”的情感,似乎也是他的情感, 如此真实, 如同亲身经历。
  陈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一合上眼睛,就会做稀奇古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杨家的朱雀船上, 身处在一间宽敞、空荡的寝室里,房间门窗紧闭,唯独点了一盏烛火, 借着有限的光,能看见赵由晟的身体躺在一口绸布长箱里。
  梦里的自己趴在绸布箱上,对着仿若睡去的赵由晟不停喃语,并用手指触摸他的眉毛和嘴唇,陈郁感受到梦中自己的那份悲恸之情,而怪异躺在布箱里的由晟一动不动,脸色灰白,那副模样,根本不像活人。
  无论是梦里的由晟还是自己都显得要再年长几岁,陈郁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但无疑是个噩梦。梦里的那个自己像似丧失了心智,他不是陪着死去的人说话,便是呆呆坐在一面屏风下一动不动,木案上的食物换过一拨又一拨,没有动过,昼夜在窗外更替,时光流逝,唯有屏风上的梨花盛放依旧,不曾凋零,而画上拍动的翅膀大彩蝶,仿佛被凝固在半空。
  梦里的陈郁埋头在双臂里,他日渐消瘦,衣物松垮,他手中执着一枚铜海兽,海兽的小尾巴露出,还捏着一只布制的花鸟纹香囊,香囊和上头的彩绳都血迹斑斑,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香囊上裂开一道口子,像似曾经被什么利器刺穿。
  陈郁很抗拒做这样的梦,他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的月亮,他双眼泛红,眼角有残泪。哪怕知道不是真的,只是个梦,仍让他潸然泪下。
  月色朦胧,海面起了薄雾,月亮时圆时缺,陈郁不愿再入睡再做梦,他披上风袍,走出自己的寝室,他登上通往船艉甲板的木梯。
  海风很冷,冷得陈郁咬牙,但这份寒冷能让他保持清醒不犯困,陈郁裹紧风袍,站在甲板上眺望海面。他闻到海潮熟悉的气息,在海浪声里,他想起来自海洋的另一种声音,很温柔,很亲切,像故人像亲人的召唤,他不用去听,他能感应到,就像他平日感应风雨雷电即将到来那般。
  陈郁伸手去摸脖子上挂的铜海兽,它冰冷而硬实,那是铜的触觉,陈郁难以想象自己幼年落海时,海兽是如何活起来,并搭救他。
  大海,对陈郁而言,天生有种亲切感,他也十分喜欢随波晃动的感觉,他明明喜欢乘船出海,却是为何心情如此沮丧。
  明日船便抵达明州,登上陆地后,或许便不会再这般心神不宁。
  原本只需半日便能到明州,途中因为过往海船传递的海寇警情,杨焕让海船停泊港口,耽误了时间。
  杨焕多疑,担心自己的船被海寇盯上,他下令夜间行船,避免遭人跟踪,在半道袭击。船的主甲板上站着数名水手,他们需要轮班观察海面的情况。
  值班的水手因为寒冷缩在角落里烤火,他们偶尔朝艉舱的甲板望去,可能心里都纳闷,天气这么冷,还起雾,怎么还有人跑出来看夜景呢。
  海船凌晨抵达明州港,提早获得消息的陈缨已在海港等候多时,她欣喜抱住从船上下来的陈郁,灯火阑珊,陈郁还认不出姐姐来,姐姐却就已能辨认出他的身影。
  “阿姐。”陈郁激动地唤她。
  “小弟长大了。”陈缨抱着陈郁哭泣,她出嫁时,小弟还没她高,而今竟比她高半个头。
  陈缨对陈郁是又抱又哭,对陈繁则只是问候,兄妹俩聊了两句。
  姐夫杨炎过来说大家一路劳累,天气又冷,早些到我家里歇息,殷勤将陈繁和陈郁请到他家里。
  杨炎和杨焕是兄弟,杨炎老大,杨焕老三,还有个老二早夭,兄弟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关系尚可。杨家是明州赫赫有名的海商家族,宅子庞大,雕梁画壁,花费巨资营建,单是在外面看,就已感到豪气逼人。
  陈郁在一处早已安排好的房间入睡,舒适的寝室,柔软暖和的被窝,清雅的燎香气味,让陈郁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
  他没再发梦,就如同下了杨家船,噩梦就不再来找他那般。
  来到明州,陈郁不执著于玩乐,偶尔跟随哥哥出去应酬,其余时间都是和姐姐、外甥相伴。小外甥只有一岁多,奶声奶气喊小舅舅,陈郁简直爱不释手,特别喜欢抱他。
  陈繁在明州的日子,明显没弟弟这么清闲,他天天都在应酬,从他偶尔的只言片语里,可知他和杨焕协力将海商行会组建起来,如愿以偿。
  清早,陈郁牵着小外甥的手,在花园里玩戏,小孩儿笑声不绝,隔壁房屋里,陈繁宿醉醒来,躺在房中头疼难受。陈缨让仆人给他送来解酒汤剂,亲手递给他饮下,看他眉头紧皱,忍不住说他:“喝酒伤身,往后少喝些。”
  陈繁闷下那碗怪味的解酒汤剂,把眉头皱得更深,陈缨让侍女喂他蜜饯,他拒绝说不用。又不是小孩子,还得喝口药吃口糖。
  汤剂的疗效不错,陈繁躺了一会,觉得头疼已缓和,他听见院中小外甥的笑声特别可爱,终于忍不住出去看他。
  陈缨将儿子抱起,塞给陈繁,笑着哄孩子叫大舅舅。
  听着小孩稚气地唤大舅舅,陈繁将孩子抱起,放在肩膀上说:大舅带你去採花。小外甥不认生,乐呵呵跟他去了。
  待他们一大一小在园子里玩足一圈回来,还真摘来一枝茶花,陈缨接过孩子,揶揄陈繁:“小孩儿好玩吧,哥哥快些生一个,也老大不小了。”
  陈繁没说什么,挥了下手离开。
  小外甥将茶花递给陈郁,小手胖嘟嘟,他可爱地说:“小舅舅,花花。”陈郁笑着接过茶花,止不住夸他真乖,随手将花簪在自己的发髻上。
  陈缨摸了把弟弟的头,笑语:“小弟样貌绝佳,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小娘子来配咧。”
  “阿姐,我还小。”陈郁倒映在水中的脸笑容绽放,他没跟姐姐说,才不要小娘子来配呢,隔壁家那个姓赵小名阿剩的家伙就挺不错。
  陈郁和陈繁离开明州的当日早上,杨炎与其他杨氏子孙在酒家为他们饯行,酒后,杨炎与杨焕亲自送他们前往港口。
  也就在去港口的路上,经过商肆,陈郁见有小贩支起一个货摊,架上挂着二三十个香囊,都是平头百姓人家用的罗布香囊,他当即想起梦里那只破裂的布香囊。
  货摊上的香囊样式各异,陈郁眼尖,竟真得找到一只香囊与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他非常惊讶,掏钱跟小贩买下香囊。
  这样的香囊虽然做工甚好,样式也漂亮,但不值钱,也不匹配陈郁身份。来送行的杨焕说若是要买香囊,前面有家金铺,制作的镂空花鸟香囊巧夺天工。陈郁把香囊揣入怀,笑语:“不缺香囊,我看它挺漂亮就随手买下。”
  返回泉州港,搭乘的还是杨家的船,只不过这回换乘的是一艘客船。客船上的设施齐全,寝室宽敞明亮,布置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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