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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重生)掌丞天下(二)(4)

作者:月神的野鬼 时间:2017-11-01 08:51 标签:强强  

  司马绍微微一愣,“你父亲在新亭?”
  “是啊!”王悦一把拽着司马绍往外头,他像是拉扯儿女似的把两匹马扯过来,一本正经道:“今日我们骑马去,殿下请。”
  司马绍顿觉怪异,“你想干什么?”他伸手去拉黑马的马缰,却忽然被狠狠地抽了下手。
  “这我的!”王悦拽紧了缰绳,把白马的缰绳往司马绍手里一塞,“这你的!”
  司马绍觉得王悦又犯病了,从小到大,王家世子的东西绝不准别人碰一下,碰一下他当场就能疯给你看。他略有些无语,但还是牵了白马往外走。不能跟王悦计较,否则你得给他活活气死,不能和他计较。
  王悦看着司马绍转身离开的背影,低下头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身旁的黑马,又轻轻地抓了抓它的马鬃。忽然,他低下头狠狠地亲了一口那马的额头,“走了!”
  司马绍闻声回头看去。
  王悦刷一下翻身上了马,朱红衣摆卷的像层火。
  新亭是个好地方,一众士族大臣都喜欢在这儿遥望北土寄托哀思,这些日子愍帝的死讯传来,新亭多了许多草木,也多了许多呜咽声。
  司马绍不知道王悦在干些什么,一路上磨磨蹭蹭的,骑着马到处溜达,他喊了几声,王悦权当聋了听不见。
  临近新亭的时候,远远瞧见了新亭里一众士族高官,司马绍正想让王悦下马,忽然听见王悦的马仰头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长嘶。
  骑在马上的少年死死地拽住了马缰,整个人绷成了一张弓,与此同时,马前蹄腾空,几乎将马背上狰狞着脸的少年掀出去。
  “长豫!”司马绍愣住了,下一刻就看见失控的黑马带着王悦在路上飞奔起来,马蹄落在地上,咚咚咚,像是骨头重重地敲在地上,鼓点似的,“长豫!”
  王悦浑身的汗都出来了,他屏着气用力地扯着缰绳,脸色有些难看,刚出城的时候给马喂了几颗药,此时身下的马越跑越快,最后几乎是在扬起四只蹄子在路上飞奔,他浑身都快散架了,依稀能听见司马绍在后头喊他,却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他忽然回头朝司马绍喊,“救我!”
  新亭那边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动静,王导随意地回头看了眼,下一刻他猛地拍案而起,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幕。
  王悦有些没想到,这药的劲竟然这么足?他原本不过想着等这马失控,他再假装摔下来,可他没想到这马简直就是疯了啊!这摔下去简直就是寻死啊!
  他用尽全力拽着缰绳控制着方向,手上青筋一根根跳出来,不远处就是滔滔江水,这个时节水离地面将近七八丈高,这么快冲下去跟送死没多大差别了,王悦死抓着缰绳不松手,牙齿都快咬出血了。
  要么跳江摔死,要么跳下马摔死,就只能选一个,王悦此时此刻终于彻底傻眼了。
  这什么药啊!
  王悦用尽全力扯着缰绳,终于吼了出来,“啊!”脸上青筋全都绽了出来。
  司马绍听着声嘶力竭的吼声,心头瞬间凉了。“王长豫!”
  下一刻,长箭破空而来,一声长啸。
  带着骨哨的长箭直接射穿了马首,喷涌的鲜血瞬间溅了王悦大半身,他猝不及防地跟着那马往下摔。
  马摔跪在地上那一瞬间,王悦果断松开缰绳逃命,他一把抓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随即感觉到胳膊被人抓住了,他下意识死死地抱紧了司马绍的胳膊腾空,巨大的撕拉力度让王悦自己差点觉得自己的手废了,司马绍也感觉到了那股力道,狠狠一皱眉。
  “王长豫!抓紧!”
  王悦的脚几乎悬在地面上,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姿势司马绍不可能控制住马,而且他感觉自己要把司马绍给扯下来了。他看了眼司马绍,果断松手。
  “王长豫!”司马绍脸色一白,他抓不住王悦了,王悦摔在了地上,一声闷哼,司马绍眼神骤变,猛地翻身下马一把将往外滚的王悦护住了。
  两人一起快速地朝外滚去,一直到滚到坡下才停下来。
  “王长豫!”稳住身形后,司马绍猛地低头看向身下脸色苍白的王悦,“你没事吧?王长豫!”
  王悦摔落在地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摔散了,此时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他抿着唇没说话,直到瞧见不远处冲过来个中年男人。
  “滚开!”中年男人一把将司马绍扯开了,“长豫!”
  王悦终于找准机会当着那人的面吐出一大口血,不能浪费他这身伤!“伯父。”他捂着胸口,脸色极其扭曲,“我要死了!”
  “死你个老子!”王敦差点没一巴掌扇过去,他低下身捏了下王悦的骨头,“骨头断了,别动!”他猛地回头吼:“大夫!去喊大夫!”
  王悦眼前有些发黑,却没昏过去,他抓住了王敦的手,“伯父我要死了。”
  “死你老子!老子一脚踹死你信不信?”王敦一把固定着王悦的骨头,抬头却看了眼从地上爬起来后迅速过来的司马绍,眼神有些异样,他刚还没注意到,这少年竟是江东世子,他想起这少年刚不要命的样子,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司马绍竟是没认出来面前的人是谁,连王悦喊伯父都没察觉,他上前一把抓住了王悦的手,“王长豫!”他抓的手指都白了,开口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王悦扭头看向王敦,“伯父我要死了,我头晕!”
  “晕你老子啊!谁摔一下不头晕!”王敦看着远远地跑过来的一批大臣,骂了一句,“兔子都比他们快!”他低头对着王悦道:“你父亲过来了!撑着点!”
  王悦顿了片刻,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多谢伯父救命之恩。”
  “那箭不是老子射的!”王敦吼道,“没那一箭你就等死吧!你个赔钱货!”
  王悦被他吼得脑子一懵。
  新亭中,持着弓的年轻世家公子手轻微颤抖,他望着远处的景象,脸色发白。
  “大公子。”谢家侍从开口颤声道:“要不要过去看看?好像出事了。”
  王悦一直到昏倒都不知道是谁射的箭,他后来也不知道,这事儿就成了个迷,他只记得自己盯着王敦的脸越来越模糊,眼前的黑一层层重叠起来,最终,他昏死在了王敦的手边。
  深夜的马车缓缓向前行驶着,王悦闭着眼回忆往事,心头有些惆怅,你说当年怎么就瞎了眼呢?他这辈子不知道从马上摔下来多少次,可只有两次印象深刻,两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另一次表下不谈,光说这一次,足以证明他是个实在得不能再实在的傻子。
  他看了眼那碧青色的帘幕,夜色昏暗,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听着外头更夫打更的声音,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想,也不知司马绍这人此时坐在外头是不是满心愧疚深感羞愧。
  王敦当年本来极力反对司马绍当太子,坚决拥护宣城公,他手里头有着东晋近八成兵马,这样的男人一意孤行起来无人敢当,连王导都拿他无奈何。
  可坠马事件发生后,他对司马绍的态度却忽然微妙起来,一个肯豁出去命救王家未来家主的皇族子弟,这确实让人很意外。他依旧不太喜欢司马绍,却也没再插手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没再说什么,这事儿也就随着王导的意思去了。
  王悦几乎都能想象到王敦当时的念头,这江山终究是后辈的江山,他谋算全都是为了王家的后人谋算,一个皇族子弟能为王家未来家主豁出命去,他再差应该也不能差到哪里去。
  王悦当年也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竹子:我打了个酱油,这也要算出场费的。


第46章 服散
  王敦叛乱的消息传来之后, 一连几日, 琅玡王家人心惶惶。
  三日后,元帝下令,历朝历代皆有乱臣贼子, 王敦一人之过, 与王氏无关, 无连坐之理, 王导官复原职,执掌六军。
  消息一出,举朝哗然。
  王悦自尚书台回来后便一直待在王家足不出户, 正是风雨飘摇之际, 他比谁都知道此时此刻不能招摇, 万一出点差池, 王家人就全完了。天威难测,难保皇帝不会临时改主意, 尤其是这两日王敦势如破竹的战报源源不断的传来,皇帝若是受了刺激想整王家人,王家可禁不起折腾。
  王悦听王导的话安分地待在家中装死,连谢家都没敢去, 外头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王悦站在廊下,缓缓伸出手去,凉丝丝的雨落在他手心,忽然脚步声响起, 他抬头看去。
  王有容收了竹伞进来。
  “世子,吃过东西了没?”他手里头拎着个纸包,“我给世子带了些吃食。”
  “皇宫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皇帝下令,命刘隗回京戍卫建康。”
  王悦闻声顿了下,慢慢地收回了手,他看向王有容,“刘隗回京,必然劝皇帝剪除王家,皇帝现在听他的。”
  王有容不知说什么好,讪讪地开口道:“世子不如与丞相商议一番?”
  王悦收回手,拿袖子擦了把手上的雨水,“王有容,我听说这两日王家走了许多幕僚?”他看向王有容,忽然笑道:“你想走吗?”
  王有容忙上前一步,“下官不敢。”
  “你若是想走就走吧。”王悦将他轻轻地扶起来,“建康城多的是避雨的屋檐,你这样的人,在谁手底下都能活下去。”
  “世子!下官愿与世子同生死,共存亡。”
  王悦看着他那副视死如归的刚烈模样,忽然笑了下,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下王有容的肩,“开什么玩笑。”
  “下官愿做世子脚下一条走狗,世子走到哪儿,下官便跟到哪儿。”王有容一脸的谄媚。
  王悦盯了他一会儿,终于不解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世子于我有恩。”
  “什么恩。”
  “知遇之恩。”
  “……有吗?”
  王有容认真地点了下头。
  王悦决定了,这事过去后待王有容稍微好一些,他拍了下王有容的肩,“走。”
  “去哪儿?”
  “找王导。”王悦直接走入了雨中,“刘隗此人,绝不能活着入京。”
  书房中,王导正与幕僚商议,外头忽然响起吵嚷声,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一人大咧咧地推门进来。
  王导抬头望着他,对着两位样貌普通的中年幕僚道:“你们先下去。”
  “是。”
  待两人退下后,王悦走上前坐在了王导对面,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刘阎王要入京了,你有何打算?”
  王导打量了王悦一会儿,“正想派人去找你,你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找我?什么事?”
  “刘隗入京,我抽不出空安排此事,此事交给你了。”
  “交给我?”王悦难掩诧异,没过一会儿,他忽然就反应过来了,“怕不是抽不出空吧?皇帝防你防得太死,你是不好有动作吧?”
  王导没空与王悦贫,直接问道:“我听闻几日前,是太子殿下送你回的王家?”
  “嗯,怎么了?”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你了。”
  “此事与司马绍有关?”
  “据我所知,刘隗此人出身贫寒,年轻落魄时他曾受到一位地方官员的提携,后来他与此人成了莫逆之交,他那朋友犯了点事,死了,留下个女儿,如今那女子就在太子府,复姓淳于,单名一个字,嫣。”
  王悦浑身一震,抬头看去,却瞧见王导面无波澜。
  “你全都知道?”
  王导点了下头,望着王悦的眼神忽然有些难言的沉重,里头掺了些愧疚,“我全都知道了。”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下王悦的脸。“那女子便是当日伤你的女刺客,她就在太子府。”
  王悦过了很久才平复了心境,“你想让我去跟司马绍要淳于嫣,用她来威胁刘隗?”他摇头道:“不能够,先不说司马绍舍不舍得放人,即便是我真的挟持了淳于嫣,刘隗也不可能因为一个故人之女舍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是家国,一个是私情,刘隗号称刘阎王,孰轻孰重他能分不清?”
  “谁说让你去劫持淳于嫣了?”王导轻轻地扫了一眼王悦。
  王悦一顿,“那你要我做什么?”
  王导平淡道:“我要你去替淳于嫣的父亲伸冤。”
  王悦猛地皱起了眉,“给淳于伯伸冤?”
  我吃饱了撑的?
  “你只管去做,到底为何要这么做,你自己琢磨,你也该有点长进了。”
  被嘲弄了的王悦轻轻抽了下眉毛,“好吧,可即便要申冤,我光靠嗓子吼也没人信啊。”
  王导从案上捞起一封书文扔给了王悦,“我命人查了当年淳于伯的几个亲信的去处,听闻你这两日与陈郡谢氏走得近,巧了,他那几个亲信正巧都在江州谢家人手底下做事,他们便是给淳于伯翻案的人证,至于证词要如何编,这不用我亲自教吧?”
  王悦拆开那封文书看了眼,果然是份名单。
  王导静静地打量着若有所思的王悦,低声道:“行了,去吧,别耽误了。”
  王悦走出房间时,王有容正在外头候着,他将手插在袖子里头,弓着背靠在柱子上,乍一眼瞧去有些憨厚,仔细看去,又有种说不上来的狡诈。
  “王有容。”王悦喊了他一声。
  王有容刷一下直起背,朝着王悦走过来。
  王悦看向他,“我这几日服用五石散的事,没人知道吧?”
  王有容一听忙摇头,“世子吩咐了不准传出去,除了药房几个管事的外没人知道。”
  “成,你现在去趟太子府。”他从兜中掏出一枚匣子,“把这东西交给他,他自然懂,入夜时你再去一趟,告诉他本世子想见他一面,约在城西,你直接说城西就成。”
  王有容多嘴问了一句,“为何不现在见?世子现在有事?”
  “不着急,这是七八个时辰是我留给他反思他狼心狗肺的,等他愧疚得差不多了,我夜里再去找他,王导从前教过我一件事,别在夜里一个人拿主意,容易犯错误,司马绍这种人,咱们得和他玩点下作的手段。”王悦拍了下王有容的肩,“现在给我安排车马,我去趟谢家。”
  一个人坐在马车内,王悦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手,慢慢地揭开自己的袖子看了眼。
  手臂上有几道不太清晰的刮痕,袖子往下卷,隐约可以瞧见血痕。
  王悦轻皱了下眉,放下了袖子。五石散并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这是正儿八经的一种药,正始年间,以何晏为首的一群名士开创了服散之风,将服用五石散当成是名士独有的嗜好,短短数年间,五石散风靡天下,无数魏晋权贵为之疯狂。
  王悦打小就见家里的长辈服用五石散,放眼建康城,哪家的权贵没碰过这东西?图个乐子罢了,在王悦眼中,服散与喝酒没什么差别,有人爱喝酒,有人爱服散,有人喜欢逛窑子睡女人,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但凡不过度,都出不了什么事。
  王悦见过后世之人对五石散的评价,觉得有失偏颇,晋朝权贵几乎人人服用药散,只要不是丧心病狂地吃,吃不死人,吃完上瘾了,想戒掉也不像后世所描绘的那般难于登天,王导年轻时便服用过五石散,不也说戒就戒了。与后世之人想象中不同,魏晋士族其实清楚这五石散的毒性,说白了,他们不过是没放在眼里罢了,这东西就是权力地位的象征,吃坏身体算什么?普通人想吃还吃不上呢!
  放在后人眼中,这想法挺不可思议的,但放在魏晋,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整件事中,王悦唯一没想到的是,他的身体对五石散反应会如此之大,相比较与普通人,他对五石散的反应强烈太多了,这事怕是司马绍都没想到。他不过才服用了半个月,可身体的反应就跟服用了十多年似的。
  常年服用五石散的人,体态纤细,面若敷粉,皮肤变薄,浑身乏力。
  王悦清晰地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皮肤变薄,穿件衣服都能磨出血痕来。情况有些不大对头,王悦目前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先稳住司马绍,等这事过去了,他再想办法把五石散戒了。
  王悦还在思索,马车停了下来,谢家到了。
  天上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王悦轻轻跃下马车,一进门问清谢景在水榭,他拔腿就走,小半个月没见了,王悦心里有些痒,当瞧见那道身影时,他的心里头忽然更痒了。
  谢景坐在亭子里看书,淡青色的衣衫,垂地的青色发带,还有那双翻着书的手,王悦瞬间就转不开眼了。
  “谢景!”他喊了一声,伞都没打直接跑了过去。
  这几日正在倒春寒,天气冷得像深冬,天上又下着雨。
  谢景抬头看了眼,顿了下,下意识从一旁的案上拿起了披风。在王悦兴奋地在他面前蹲下时,他不着痕迹地将披风裹在了王悦的身上,伸手摸上了他的脸,“你怎么过来了?”
  王悦盯着他的脸,忽然慢慢地笑起来,他用一只手撑着轮椅,另一只手捏住了谢景的下巴,他侧着头用力地吻了下去。
  谢景愣了下,放在披风上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他轻轻笑了起来,抬起手摩挲着王悦的头发,少年在他的手底下轻轻颤抖着,眼睛却亮得出奇,两人无声地接吻。
  良久,王悦缓缓松开谢景,低着头紧紧地盯着他,笑道:“说,这段日子想我没?”他的指腹轻轻擦着谢景的下巴。
  “挺想的。”谢景低声道。
  王悦闻声轻轻笑开了,“我也挺想你的。”
  谢景的眸子忽然就暗了下去,他没说话,笑得很淡。在王悦扑上来抱住他的时候,他揽住了王悦,“怎么穿这么单薄出门?”他给王悦掖了下披风。
  “谁知道外头这么冷?”王悦搂着谢景的脖子,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可以把你弄到王家去吗?”他一本正经地问道。
  “怎么弄?”
  “我给你端回去,或者绑回去,拿条链子栓我屋子里头。”王悦又道,“打头一回在谢家见着你,我就想这么干了!”他低头认真地看着谢景。
  谢景不觉失笑。
  王悦拍了下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些,在谢景的脚下席地而坐,“行,说正事,我今日找你,除了想同你上床外,还有件事。”
  谢景低头看着他,“说来听听。”
  王悦似乎有些说不出口,拧着眉半天,终于缓缓道:“想跟你要几个人。”
  谢景望着他,眼神忽然变了,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他伸出手轻轻触上王悦脖颈上的细微擦伤,漫不经心地低声道:“继续说。”
  王悦没发现异样,整理了一下思绪,尽量让自己说得清楚些,“我这里有份江州官员的名单,你之前是江州府的长史,我看了眼,这名单上的许多人都在你手下当幕僚,我想向你借这几个人,等事情过去了,我再将人给你送回去,我保证不出岔子。”
  谢景听着王悦的话,手轻轻地揭开王悦的领口,他看着王悦脖颈上的血痕,手指缓缓地摩挲过沾着丝血的衣领,没说话。
  王悦见谢景没说话,有些忐忑,他怕谢景又误会自己在利用他,在脑海中谨慎地过了一遍要说的话,这才开口道:“公私弄得分明些,你将人借我用两日,王家欠你个人情,以后我会还。”王悦也没辙,不说清楚感觉自己在利用谢景,说清楚了,似乎又有些太过生分。
  谢景听见了,却仿佛无动于衷似的,他望着王悦的脸,一双漆黑的眼有些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把名单给我。”
  王悦猛地松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谢景。
  谢景看着他的手,王悦掏东西时,他看见了王悦手腕上一闪而过的擦伤,他一个字都没说,接过名单,垂眸扫了一眼,心里有了数。
  王悦开口道:“尽量快一些,我时间不够。”
  谢景看了他一眼,也没问王悦要这些人做什么,缓缓道:“今晚在这里留宿。”
  留宿?王悦闻声一顿,他今晚还约了司马绍见面,留宿在谢家,他这不是耍司马绍吗?王悦望着谢景,斟酌道:“今晚我在王家有些事,我没法在这儿过夜,这样成吗?我明日再过来,留多久都成。”
  谢景望着他,没说话。
  王悦看了谢景一会儿,终于察觉出谢景的眼神似乎较平时有些不一样,他忙回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没发觉哪里有异样,“谢景?你怎么了?”他笑了下,“在想什么呢?”
  “你服了多久了?”那声音很冷淡。
  王悦猛地僵住了,浑身瞬间动弹不得,血像是被冻住了。
  谢景垂眸看着他,眼神说不上是什么意味。
  王悦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王悦也不知道自己怕些什么,下意识就开始略显慌张地掩饰,“你在说什么?”
  谢景活了两世,见过许多人在他眼前耍心眼,王悦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王悦是唯一一个让他不悦的,他抬手轻轻摸了下王悦的脸,感觉到王悦一瞬间的僵硬,他没说话,眼中又暗了几分。
  王悦思绪迅速运转,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脑海中就剩下了这一个念头,绝口不提,打死不认。
  王悦抬头看着谢景,忽然笑了下,那笑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僵,他开口道:“名单这事就拜托你了,王家还有些事,我先走了,明日我再过来。”说完,他猛地起身往外走,边走边抬手轻轻拢了下披风。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找王有容商量对策。
  谢景坐在轮椅上,望着王悦离去的背影,没说话。
  王悦走出去很远,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眼,谢景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一双眼正平静地望着自己,是了,谢景这辈子腿脚不便,他没法拦自己。王悦慢慢地攥紧了手,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回身朝着谢景大步走去。
  谢景看着又冒雨折回来的王悦,下一刻就瞧见王悦在自己面前蹲下了。
  “我是服了五石散,服了没几天。”王悦伸出手抓着了他的手,“我戒!成吧?我今天就戒!你别生气。”
  谢景望着他,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他抬起手慢慢地摩挲着王悦的脸,动作放得很慢,他比王悦活得久,见得也多,他见过太多的人毁在这副药散上面。
  这是个极为狂乱滑稽的世道,太多可笑,病态与虚浮为人传颂,正直勤勉反倒为人不齿,谢景淌这趟浑水淌了快三十年,他比谁都知道这所谓的魏晋风流下,是一截早已钻满了蛀虫的风骨,而这截烂穿的风骨正为人传唱不休。
  谢景是真的没想到,王悦有一日也会走上这条路,并且三番两次屡教不改。谢景更不知道,他的耐心最终是被王悦一点点耗尽的,耗到最后一点也没剩下。
  不过就当下而言,王悦还是相当识相的。
  “我戒!我戒就是了。”王悦抓着他的手,几乎有些低声下气地道:“你别生气啊。”王悦一直想惹谢景生气,然后瞧瞧这人生气是个什么样子,可真的到了这时,他忽然就怂了,直觉告诉他,别招谢景,千万别招谢景。
  王悦认错的态度非常之端正,他在王导眼皮底下活了二十年,就干了两件事,一边惹是生非,一边痛改前非。他低着头抓着谢景的手,有些歉疚又有些难受,欲言又止了许久,他将谢景的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
  谢景垂眸看着他,良久,他低声问道:“怎么想到去服五石散的?”
  王悦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王家这两日事情太多,我觉得有些累,便服五石散提神,你若是不喜欢,我停了就行了。”
  谢景没说话,看着低头用力地抓着自己的手的王悦,他瞧不见王悦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出手,缓缓地摸了下王悦的脑袋,低声道:“起来吧。”
  王悦猛抬头看向他,他瞧见了一双深沉的纯黑色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忽然就抖了下,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却瞧得人心里寒意森森的。
  谢景看着僵硬的王悦许久,终于无声地轻叹了口气,抬手将王悦散开的披风拢了下,遮住了王悦的脖颈。王悦忽然伸出手抱了上来,谢景任由他抱着,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脖颈,将人一点点地压在了怀中。
  谢家大堂。
  谢景坐在案前听着立在阶下的幕僚一句句低声说着话,袖中手渐渐攥紧了,他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
  那幕僚将这几日王悦在王家的事儿大致说完了。谢景静了很久之后,问了一句,“查出来他服散多久了吗?”
  “半月有余,一日数次,剂量极大。”
  谢景的手极轻地一抖。
  半晌,那幕僚又添了一句,“世子是从尚书台回来之后的第二日开始服散的,别过太子之后。”
  谢景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先下去吧,名单的事你即刻去办。”
  “是。”
  那幕僚退下后,谢景坐在案前良久,错落的天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脸有些许的晦暗不明。
  没过一会儿,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抬眸看去,王悦步入庭中,朝他走了过来。
  太子府。
  王有容站在司马绍跟前,毕恭毕敬地把盒子递上去。
  司马绍接过匣子,打开看了眼,里头空无一物。
  王有容开口道:“殿下,世子吩咐下官把东西呈给殿下,说是殿下一看便知。”
  “他人在哪儿?”
  王有容一顿,“什么?”
  “王长豫他此刻人在何处?”司马绍又问了一遍。
  王有容顿了片刻,犹豫道:“世子,世子他如今不在王家。”
  “我问你的是,他此刻人在哪,没问你他在不在王家。”
  王有容有些被问住了,他很清晰地察觉到司马绍是想亲自去找王悦,这可不行,王悦临走前吩咐了,一定要晚上见,思及此,王有容沉吟片刻,低声道:“世子如今不在王家,晚上才归,世子说他想见殿下一面,约在子夜城西。”
  “他此刻人在何处?”
  第四遍了……王有容顿了片刻,终于没忍住,他抬头看了眼司马绍。
  司马绍平静地望着他。
  两人安静地对视着。
  沉默了很久,王有容开口道:“世子此刻人在谢家。”
  “哪个谢家?”
  “乌衣巷陈郡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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