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引狼入室(210)
“我长大后明白,为什么一个弹丸小国如今能在军事、经济诸多领域碾压我华国。单看三岛家族的教育模式,也能窥见一斑。在我的弟弟们还扑在奶娘怀里,吵着要吃奶,出入都要人抱着的年纪,三岛府的那些少爷们天不亮就要起床,不管春夏秋冬先来个从头到脚的冷水澡……”
“我那位养父是极端的‘军国主义者’,对他们的天皇有着盲目的忠诚,子嗣是他献祭的礼品……你也许无法想象,高强度训练和重重重压下夭折的孩子,别说葬礼,连块墓地都没有,牌位更不允许进入家庙。”
“他们敬畏强权,连战争都被称为‘圣战’,能为天皇战死是毕生的荣耀……”白玉琦微笑着看向他,“所以绍伦,春明有今天的举动,你大概不会觉得惊讶了?”
方绍伦一度以为三岛春明是疯了,现在看来是他对他的了解过于表面。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年前我从北平过来那次?”白玉琦问道,方绍伦点点头。
“我却是很早就知道你了。几年前,三岛府有一场家宴。所谓家宴是雄一郎开设的思想教育课,你可以这么理解,总之是绝不允许缺席的。可是春明说他要陪你去鹿苑寺赏枫……”
方绍伦怔了怔,他当然记得那次游玩,记得三岛春明小腿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他当众接受鞭笞,付出鲜血的代价,换来一日的自由……”白玉琦淡笑着看向方绍伦,“他推迟婚期,提前来到华国,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你知道么?”
方绍伦摇头。
“三岛家族豢养毒蛇的历史十分悠久,家族旗下的制药室有不少以蛇毒为基底的研究。最毒的东瀛蝮蛇和东亚钳蝎放入藤壶中,他如果甘愿伸手……”
白玉琦如愿看到方绍伦脸上的动容,她扫视了一下左右,低声道,“绍伦,你对他有极大的影响力,如果你能善加利用,眼前的局面是完全可以被反转的。甚至,你还能获得更多……”
她不动声色地蛊惑,凭她,的确撬不动三岛春明的心防。但如果再加上一个方绍伦,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绍伦,如果无法反抗,你要学会斡旋。”她感慨地轻拍他手背,“忍耐的确是痛苦的,但如果你有坚定的信念,必然可以达成目标。”
白玉琦的目光迸射出炙热的火焰,方绍伦联想到她的背景,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一个过于宏伟的梦想,背负在一个弱女子的肩头,更可怕的是她甘愿为此付出所有。如此情怀令人不知该赞该叹。
不过扯回自身,方绍伦的确心潮起伏。
当初他询问三岛春明推迟婚期的代价,他避而不答,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他是最怕蛇的,要他将手伸进装着毒蛇的藤壶,倒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甘愿付出这样的代价,难道那些迷乱的情思、缤纷的艳遇,都是障眼法?
尽管他并不清楚白玉琦说这番话的目的,也不那么确信自身的影响力,但方绍伦还是决定做一番尝试。
这一晚洗浴过后,三岛春明照例俯身过来拉扯他的睡袍,方绍伦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感受到他的僵硬,他举手打了个哈欠,用疲累的语气低声道,“春明,我累了……睡吧。”
他状似自然的将他搂入怀中,闭上眼睛。
能够感知到打量的目光流连在他的面庞上,方绍伦极力自持,他确实累了,肩伤令他武力值下降,挣扎反抗的结果总是被按着反复爆炒。
他疲惫不堪,四肢瘫软如泥,半点刻意都没有。
片刻之后,一个温热的身躯沉入了他的臂弯,头颅靠在他的肩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一双手扣到他的腰间。
在他迷迷糊糊即将入睡之际,温热的液体顺着领口滑向胸膛。
方绍伦抖了抖,但连日来的疲累让他睁不开眼睛,他随手轻拍着怀中躯体的脊背,呢喃了几句,彻底地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实沉,直到感觉到两盏探照灯挂在头顶,他才迷糊地睁开双眼。正好对上一道探究、迷恋的目光。
他举手抚一下额,在咒骂出口之前,改了腔调,“眼屎糊满脸的样子很好看么?”随意的语气,嗔怪的口吻。
没有仇恨的目光,没有屈辱的表情,就跟之前两人没有闹翻时一般自然、愉悦。
三岛春明满足地叹气,“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脏东西,”他俯身托着他的脸颊,“最干净、最漂亮的一张脸,连睡着都这么好看。”
他已经欣赏好一会了,俊秀的长眉没有紧揪在一起,溢满愤恨的双眸被乌黑的眼睫覆盖,柔润的红唇微微地嘟着……他情不自禁印下一吻,再想亲,人就醒过来了。
方绍伦推开他坐起身,“我饿了。”
对面的脸庞泛出暧昧不明的笑意,他慌忙站起来,“不是这个,我肚子饿了。”
到底年轻底子好,睡个饱觉吃个饱饭,精气神就恢复了不少。
他觑着三岛春明颇为柔和的面色,试探道,“春明,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吧?我这么呆着也很不舒坦,想去上班。”又补充了一句,“下班你来接我吃饭吧,好久没上过馆子了。”
三岛春明偏头想了想,点点头。
方绍伦松了口气,总算还没疯到家。回到器械所,周所长叫他去办公室。
他以为是对他旷工两天提出批评,刚要解释两句,周所长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语气温和地说道,“绍伦啊,我们跟东瀛的播磨造船厂合作已久,但近来两边关系紧张,资料给得很不痛快,零配件也一直拖延。你问问东瀛的朋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有些东西不摆在明面上,私底下交流其实不算什么。”
这家造船厂的名头,方绍伦听过。它是一家民营企业,但与东瀛海军有密切的技术合作关系。
去年,国民政府海军部与其签订了造舰合同,建造两艘轻巡洋舰,其中一艘的船坞架构就在制造基地,由东瀛提供图纸和技术指导。
周所长这口气似乎笃定他一个小小的图纸译制员一定办得成这事,方绍伦皱眉想了想,答应下来。
等晚上三岛春明来接他吃饭,两人去吃西餐,在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下,他故作烦恼地叹气,“我动不动就旷工,所长有些不高兴哩,今天还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能不能拿到播磨造船厂的核心技术图纸,还有什么零配件……这我哪里办得到?实在不行,我就不干了。”
三岛春明优雅地切着牛排,“绍伦想从事这份工作吗?”
“不然做什么呢?”方绍伦眉目带笑地看着他,“我回月城去,你肯不肯?”
“肯不肯”三个字说出来,神情简直称得上——娇羞。三岛春明情不自禁放下手中的刀叉,伸手掐了掐他的下颌。
方绍伦打他手,又看看左右,低声道,“你正经点!”
这副模样取悦到了他对面坐着的男人,他嘴角勾起笑意,“这事交给我吧,你跟所长说,不管图纸还是零配件一个月内准到。他必然不敢再管你了,你想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走,都由你自己说了算。”
方绍伦面上露出欢喜的神情,心却直往下沉。
他想到滞留东瀛,丢了城防队的工作,然后恰逢其时出现的聘任书,再联系前后发生的事由,恍然间察觉到自己似乎落入了某个圈套。看样子这份工作是不能要了。
然而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三岛春明无比笃定的口气。播磨虽然名义上是民企,但与东瀛海军部的关系众所周知,核心技术图纸、军舰的零配件,他说得轻描淡写、唾手可得。而他从不是个夸夸其谈的人。他说一个月之内那必然是一个月之内。
就像你以为你的朋友只是普通富豪,突然间发现他富可敌国,而且这钱来路不正。
方绍伦第一次对三岛春明来沪城的目的产生了怀疑。或许什么情感的迷障根本就是个幌子?一股凉意从心底油然而生,面上却不动声色,拿餐巾揩了揩嘴角,“等会去干嘛?”回去太早就必然要酿酿酱酱,就算是铁打的屁股也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