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米之内(78)
沈之行看见宁熠辉的笑容几乎是很快冻在脸上,然后慢慢的消失掉。
他心理微妙的生出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对方过了好几秒才开口:“为什么?”
“手头最急的这个项目收尾的差不多了,我会把我交接的内容全部写清楚。”沈之行吸了口气,“确实是事情比较急。”
宁熠辉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只要人在身边,宁熠辉觉得总有办法。
可是现在,连人都要走了。
更何况沈之行最近的精神状况,他都看在眼里,估计是家里出了问题,不然对方不会接二连三的又是提出离职又是立马要走。
“……你想什么时候离职。”
“这周结束后可以吗?”
沈之行本来都做好了被宁熠辉拒绝的准备,结果却没听到对方说了可以两个字。
“把交接列好就可以。”宁熠辉掀起眼皮,但是眸子很沉,看不出在想什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沈哥?”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吗,沈哥。”
沈之行看着他宁熠辉的眼睛,对方也直直地看着他,像是深不见底的沼泽地,多看一眼就要溺进去。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疲惫得近乎虚脱,像是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抽离,随时都会倒下去。
甚至无数次他幻想过,如果他不知道对面的人是宁熠辉,那他是否还能像从前一样,坦然把那些藏在心底的念头和脆弱,向对方倾诉;如果他不知道宁熠辉是对面的人,那或许此刻,宁熠辉会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可是只要一想到宁熠辉的身份、位置、家世和履历,他们便像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若不是社交软件上的意外相遇,他们的人生,原本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沈之行……”宁熠辉又开了口,声音几乎带着一点难以觉察的央求和期待,“真的没有了吗?”
沈之行咬着牙,他这烂泥一样的生活,又能把谁拖下去。
他有些脱力地开口:“没有了。”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沈之行抹了一把脸,努力想把最后一秒宁熠辉的表情从脑子里甩下去。
那样的表情太熟悉了,和那晚在胡志明,对方醉酒时如出一辙。
迷茫,失措,隐隐透着点说不清的落寞。
沈之行闭了闭眼,指尖捻着掌心,强行将那点情绪压回去,不让自己多想一分。
回去之后,沈之行就立马看了回家的机票,然后买了下来。
当晚本以为宁熠辉不会再给他发消息,结果却没想到他刚订完机票不久,又收到了宁熠辉断断续续发来的。
<今晚月亮居然这么圆。>
<我发现吃辣挺醒神的,每次一困,点个x氏又不困了。>
<辣椒真是吃着吃着就训练出来了。>
<……刚说完,这个空心菜又给我辣出眼泪水了。>
<完了,胃给我辣痛了,我以为我这次能挑战微辣。>
沈之行看着对面自说自话的模样,和之前的自己一样。
他握紧了手机,过了两秒才把头埋在膝盖上,手里夹着烟,猛地吸了口气。
操,下辈子老天爷能不能让他当个异性恋。
宁熠辉盯着手机里依旧空白的消息记录,像是早已习惯,也没再放在心上。他随手切到另一个软件,把对方曾经发来的消息又翻出来看了几遍。
内容早就倒背如流,却还是一条条看过去,像例行公事般,权当对方回应过了,好安慰自己。
筷子夹起空心菜,一口下去,辣得眼眶发红,鼻腔发酸,大脑却反而清醒了些。
宁涛的消息在手机上接连轰炸,屏幕上亮个不停。
<我对你的忍耐有限度。>
<你是畜生才能对家里现在的情况视而不见?>
<家里生意垮了你以为你还有好日子过?>
后妈的消息也一直在跳,<熠辉啊,Tristan,现在家里情况紧急,回来吧。>
<爸爸需要人帮忙,你不会这么自私吧。>
<供你读书成人,享受了这么多好的资源,现在家里有难处了,你不能视而不见呀。>
<你爸爸现在高血压又犯了,事情太多,昨天没怎么吃饭,都晕倒了。>
宁熠辉盯着屏幕,视线冷淡,神情像是在看一堆和自己无关的文字。手机震动个不停,他最终还是将通知关掉,像是把那点余温和逼仄一并锁进了死角。
当初回国就是因为宁涛“重病”的消息,他明知道八成有鬼,可到底还是信了几分。
骨血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尽,哪怕恨透了,也总是忍不住去想,会不会这次他真的病了,会不会他真的需要自己,会不会他会有所不同。
结果回去等来的,却是禁足、殴打。
那天夜里,他在房间里用手砸门砸得出血,砸得小指骨节都要碎裂。
可笑的是,到现在,他心里那点可怜兮兮的念头,居然还没死透,像块发了霉的旧布,沾着血、沾着泥,扔也扔不掉。
指尖发麻,光是看见消息,都能让他心口发紧,喘不上来气。
平日里那副游刃有余,谁也不在乎谁的模样,在这时候全成了假象。此刻只剩那些年压抑到骨血里的梦魇,像潮水一样裹着他,几乎要把他活活闷死。
他只能死死撑着,拽着最后一点残破的人格和自尊,靠着一点可怜巴巴的念头苟活。
至少那时还有沈之行的电话。只是听着他的声音,有着他的陪伴,好像每天也能过得踏实一点,像是手里握着块能喘口气的浮木。
宁熠辉焦躁地按着手上的增生,过去那些念头又有点隐隐冒头的趋势。
手机又亮了一下,一条新的消息弹了进来。
他停下了手,目光落在了通知栏上新的那行字上。
<胃痛了就别吃。>
第52章 还好吗?
沈之行正式离职的那天,还拖了小的随身行李来公司,打算下了班就直接去机场。
他们这种企业流动性高,大家对身边的来来去去也习以为常,沈之行说了一下家里有事,也有其他的工作机会,大家也没多过问,毕竟也没有多少人是真的打算把一辈子奉献给大厂的。
这里绩效考核压力大,每个人都只是项目里微不足道的一颗螺丝钉,快节奏,抢项目,不断变动的业务,精神高压,非常少的休息时间,走都是迟早的事。
尤其是到了三年的期限,离职率几乎是陡然上升。
大家开玩笑恭喜又一个组员脱离苦海。
不过真要走了,沈之行说到底其实还是舍不得的,因为最开始他的计划里并没有离开,只是这样日复一日麻木地干着,好像背着公司名字的光环,他就可以一直是家里的脸面。
更何况他是掉了块肉才在如今求职的洪流里挤进的这个组里,背后经历了无数次的自我否定,最终才让自己真正立足。
宁熠辉同意他走,也许是从过去两个人的聊天里看出了他的难处,但是这几日他的+2和他谈了很多次要挽留,这是超出了沈之行的预期。
不过,他还是在计划之外的离开了,沈之行感谢公司的名声,成为了他日后的跳板,也感谢这一份高薪的工作,为他生活情况带来的转变,也感谢遇到的每一个同事,让他看见了不同的世界。
但是生活就是这样,背后总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你必须做出选择。
下午六点,他要离开的时候,没想到宁熠辉买了蛋糕,说是和大家一起分的离职蛋糕,还给了他一些伴手礼,让他带回去给家里。
其实那晚脑子一抽,回了宁熠辉后,沈之行是有点后悔的。
只是那个时候精神压力太大,看着对方自说自话的模样,他还是没有忍住,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其实更多的是有个人还在身边,就像多了一个渠道,无形之中在分担这种压力。
这就导致后面宁熠辉又给他发了好多消息,他一条没回,现在再看见对方,视线都有些躲闪。
大家笑着说是蹭的沈之行才吃上的蛋糕,沈之行碍于场面,不太好拒绝自己的组长,只能答谢着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