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不醒(44)
他说着错了却没半点认错应有的态度,手脚并用地在余醉怀里挣扎乱踢。
踢半天没把自己踢出去一点,余醉控他比控只小王八还游刃有余。
手臂一抬,陈乐酩直接双脚腾空挂他胳膊上了,屁股被迫撅起,无助地扭来扭去。
猫臀饱满,圆墩墩的很有些肉感。
小猫扭过身来拜拜:“求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委屈的腔调听起来可怜极了。
可余醉毫不心软,像以前一样抬起手,要给他一小巴掌。
“咔嚓——”
漆黑的夜亮如白昼。
陈乐酩宛如一只被光定住的青蛙僵在原地。
抬眼就见汪阳趴在游轮围栏的小空里举着手机对准他们:“哎呀,忘关闪光灯了。”
被捉奸在床也不过如此了。
脑中有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他臊得要爆炸,白皙的皮肤酡红透血,揣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呲溜”一下从人怀里滑出来。
理理衣服站好,眼睛往后瞄。
就见余醉八风不动地杵在那儿,没有半点被当场撞破的羞臊,抬手在脖颈间一横,给了汪阳一个死期将至的眼神。
陈乐酩一把心火猛地烧到喉口,被迷得晕头转向。
刚想扭过头对余醉说:不管他了我们继续好不好,忽然眼前一黑,余醉揪起他的帽子盖到他脸上:“到船上再说。”
“!!!”陈乐酩十倍速上船。
然而到了船上也不能立刻就干啥。
尹潼正带着人忙前忙后,有人搭烧烤架,有人串食材,还有人拿着相机四处拍照。
这么大的游轮居然没有给他交学费的地方?!
陈乐酩急得上火,一想到自己在急什么又有点害臊。
余醉拿脚都猜得出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大手放在弟弟头上,把他封印住:“带你逛逛?”
“好!”快找地方!
游轮一共上中下三层。
上层是开放式天空甲板,有烧烤露台和小型影院,台球桌、篮球架这些一应俱全。
底层是仓库和海景客房,带观景舷窗,晚上能和海水同眠,汪阳先带女孩儿们下去挑房间了。
余醉带陈乐酩去的是中层。
不对学生开放,楼梯口有护栏围着,从顶层下来就看到一只巨大的猪堵在门口。
陈乐酩“哇”地一声蹦起来:“海底猪宫!”
余醉在他头上弹了个脑瓜崩,牵着他的手腕迈过小猪大张的嘴巴,直接进到猪肚子里去。
走过小猪的喉管——长长的观景走廊,从两侧玻璃窗往外看,夜幕挂满星辰,仿佛触手可及,海天在湿云中交融,比远方还要远的地方,躺着很多沉睡的岛屿。
陈乐酩就像第一次观光的游客,探着脑袋四处张望,垫脚扒在窗边,和外面啄玻璃的海鸥对眼。
余醉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他把这里也忘得一干二净。
“海底猪宫”是他和弟弟的秘密基地。
陈乐酩在这里长大,在这里玩乐,在这里练习走路和说话,在这里启程对世界进行探索。
余醉曾驾驶着这条船带他走过世界地图的各个角落,他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
可是现在,自己成了这些美好记忆唯一的承载者。
“喜欢这儿吗?”
他凝望着弟弟贪玩的背影。
“喜欢!”陈乐酩跑进去,张开双臂摸两边墙上挂着的贝壳风铃。
“叮叮咚咚——”
十九岁的陈乐酩与年幼的弟弟在余醉眼中重逢。
墙壁上全是五颜六色的涂鸦,每隔几米都能找到一堆钻石贴画,秋千的座椅是全包围小鸭子,大厅中间还耸立着一棵参天大树,假的,是做成大树形状的儿童爬爬梯。
陈乐酩放慢脚步,呼吸也变得轻而又轻,呆呆地站在大树底下,环顾四周,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私人博物馆里。
只不过馆内并没有名贵的藏品,占据整整四面墙壁的玻璃柜里,全都是小孩子的“破烂宝贝”。
每样宝贝下面都有详细的注解——
乖乖在雅拉雪山捡的心形石头。
乖乖去追鲸鱼时戴的帽子。
乖乖在雨林里发现的粉色树叶。
乖乖送给我的泥巴小人。
……
……
心脏变成了剖开的酸枣,陈乐酩不知道为什么头皮发麻,只感觉眼窝变得好酸好烫,泪水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猝然滑下。
他僵硬地转过头,泪眼模糊,看向站在门口的余醉。
那一刻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他好像窥见了一个被天规玉律禁锢的神仙,私藏于心底的阴私偏爱。
怎么会有人怀揣这么多的爱却不显露分毫?
名为余醉的寂静的山,山顶常年积雪背负万里霜寒,冰雪之下却藏着无时无刻不在沸腾的火焰。
“你好爱好爱你弟弟。”
他低头抹抹眼睛,语调哽咽:“我想不到你究竟有什么是不能给他的。”
余醉走进去,站在他面前,帮他把那些泪擦干。
“我早该给他,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
陈乐酩不想他看到自己莫名其妙流泪,扭头躲开他的视线,忽然瞥到墙角有一个小衣柜。
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催促他过去。
“我能看看吗?”
余醉犹豫几秒,到底不忍心拒绝,帮弟弟把衣柜打开。
衣柜下铺着地毯,陈乐酩半跪下来,看到里面精心整理收纳着一排排小孩儿的衣服。
最底下那排是小孩儿的睡衣,瞧着也就四五岁大的孩子穿的,短短小小的跟布娃娃的装扮似的。
再往上的要长一些,也厚一些,冬天穿的连体衣,摸上去柔软暄乎。
“这么大的孩子还穿连体衣吗?”他觉得好玩。
余醉的视线也落在那些小衣服上,每次谈到弟弟,他的眉眼都会变得柔和。
“海上风大,他又好动,爬上爬下地跑个不停,肚脐总是露出来,穿连体衣吹不到肚子。”
“那这里怎么少一件?”陈乐酩指着一排衣服中间的空缺。
余醉把有关弟弟的所有事都记得很清:“有一次尿急,衣服没解开,尿裤裆里了,他臊得不行,说什么都要丢了,我说洗洗挂起来他也不让。”
陈乐酩愣了一下。
“每一件……你都留着?”
余醉点头,好像理所当然。
陈乐酩却像遭受了莫大的冲击:“……为什么?”
他不明白。
余醉留下那些展柜里的东西他可以理解为保存弟弟的成长印记,那这些衣服呢?
就连弟弟穿过的衣服都不舍得丢吗?
余醉神情淡淡的,从最底层拿出一沓洗得发白破旧的小睡衣。
“小时候我第一次见他,是大雪天,他没穿衣服,身上披着个破麻袋。后来爷爷给他买了很多睡衣,也不算很多吧,就这一小摞。”
他朝陈乐酩扬扬手,再开口时连声音都透着疼惜:“晚上我起夜,就看到他趴在那儿摸着这摞睡衣抹眼泪,小手轻轻摸一下,肩膀就抽抽一下。”
“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件视若珍宝的东西,凡是他珍惜的,我都想帮他保存好。”
包括自己。
十四岁时就想结束生命的人,拖着一条贱命在这烂透的人间道苟延残喘至今,不是因为这世界有多丰富多彩让他不舍留恋,只因为他知道,他自己,是弟弟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宝贝。
自己受损会让弟弟流泪。
海浪静谧,星星沉睡。
猫咪号像摇篮一样轻轻晃着。
打开的衣柜中有老式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余醉懒懒地坐在衣柜最下层的矮柜上,注视着眼前蔫嗒嗒的卷毛头。
“怎么了?”
自从那个差点失去弟弟的雪夜之后,他连陈乐酩露出一点点沮丧的神情都无法承受。
“我羡慕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