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65)

　　与现在这个，面对一个文弱、纤细的Omega，却毫无办法的Alpha，判若两人。
　　几天后，郁明简被姜若误伤的事情，落入了章岚耳中。
　　她把黎颂喊过去。
　　黎颂虽有预料，准备了一套措辞，但章岚冷厉目光扫过来，他还是老实交代了一切。
　　“姜先生要摔下楼，少爷抱他掉下去时，不小心被刀捅伤了腹部。”
　　章岚脸色阴沉，嘴唇嗡动，还想要问什么，沉吟许久，无奈一摆手：“罢了。”
　　“其实更早的时候，在老爷子灵堂前，他冲过去保护那孩子，我就意识到，他松不开手了。”
　　章岚摇摇头，目光落向窗外，叹息道：“不是那孩子松不开手，是他松不开手。”
　　

第75章
　　那之后，姜若变得愈发不爱说话。
　　他连脾气也不闹，对什么事都没太大反应，总想窝在被子里睡觉，而且晨昏颠倒，有时能从早上睡到下午，到了深夜，却抱膝靠在床头，一动不动注视窗外漆黑夜色。醒着时，他出奇顺从。郁明简喊他吃饭，他就吃饭，带他洗漱，他就洗漱，给他穿衣换鞋，他就举起手、伸出腿，配合Alpha的举动。郁明简抱他看电影，他也不发一语，睁着黑瞳，看画面闪烁、声响传出的电视屏幕。
　　就连去医院，姜若也不再闹别扭，总是安静、被动接受检查。
　　只有一件事，姜若抗拒回答。好几次，郁明简试图问他，那天为什么捡了林医生的折叠刀，不还给对方，要自己藏起来。姜若总低垂脑袋，不肯给出答案。
　　K市进入了夏季。
　　阳光洒落绿意盎然的庭院。姜若长久的待在家里，皮肤呈现病态的苍白，整个人恹恹的，有种半睡半醒的游离感。这天下午，蓝天白云，太阳温暖而不刺眼，郁明简用毯子裹住姜若，抱人走出房门，放在一把户外椅上。
　　姜若皱眉，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直接打在皮肤上的光线。
　　光影斑驳的草从里，有小瓢虫爬来爬去。
　　郁明简一个大少爷，从小到大，被人伺候惯了。忽然接连几月，没日没夜照顾另一个人，折腾得焦头烂额、筋疲力竭。不过身体与精神的疲惫，倒让他的睡眠问题得到很大缓解。确认姜若状态稳定时，他几乎一沾着能睡的地方，无论沙发，床，或一把椅子，总能倒头就睡。
　　此刻，他坐在姜若旁边，专心致志地削一个苹果。阳光暖洋洋洒在皮肤上，微风吹拂发梢与衣衫。异样的平静让郁明简顿了顿，转过头，见姜若垂低双眸，瞧着草地里的瓢虫。
　　不知是否日光映照，他黑瞳不再混沌，带一点细碎的光。那点细碎的光，让姜若整张面庞有种难以形容的气质。
　　郁明简一时愣怔，几乎失神。
　　姜若轻轻道：“它们在忙什么呢。”
　　郁明简喉结滚动，过几秒，回答：“大概想努力占一个晒太阳的好位置。”
　　或许觉得旁边的Alpha说了句离谱的话，姜若唇角勾了勾，掠过一丝笑意。
　　一瞬即逝，却映入郁明简瞳孔深处。郁明简听到自己内心深处一响，像一颗石子落入深潭，又像从深潭里跃出什么。从春天带姜若回来，到进入夏季，他第一次见到姜若脸上，露出似乎笑意的表情。
　　即使那笑意，短暂得像没发生过。
　　郁明简忘记了削到一半的苹果，忘记了握着的水果刀。等他被微微的疼痛拉回现实，皱眉看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被水果刀不小心划了手。
　　鲜血顺伤处红色珠子一样溢出。小小的伤，跟之前腹部的伤完全不是一个程度。郁明简漫不经心起身，打算回客厅取一片创可贴，衣摆忽然被Omega扯了扯。
　　郁明简低头看姜若，顺对方轻轻扯住他衣摆的力道，重新坐回椅上。
　　姜若的注意力从忙忙碌碌的瓢虫移开，仿佛郁明简手指渗出的细线般液体，更吸引他的好奇。他握住郁明简的手，眨巴眼看几秒，凑过去，含住了对方受伤的指头。
　　郁明简身体很明显滞了一下，紧接着便无法再动弹，任Omega用柔软的舌尖，温热的口腔，把他的手指吸吮。
　　不一会儿，血止住了。
　　姜若蹙眉，拿出Alpha手指，似乎不满于血怎么止得这样快。不过见对方伤口的确不流血了，他只好松开手，重新观察草从里的小虫。
　　郁明简暗哑着声问：“还想要吗？”
　　姜若转过面庞，不明所以地看郁明简，黑眸里的碎光，被日光映得摇晃。
　　郁明简拿起水果刀，毫不犹豫划破自己另一根手指。血线很快溢出，他把手指递到姜若唇边：“给你。”
　　姜若握住了，埋头吸吮。郁明简划得很有技巧，既不令伤口太深，以至于完全止不住，弄得姜若满嘴血腥，也不会太浅，连血都渗不出来。他面无表情，拿刀在指腹挑出一道又一道伤口，喂给姜若。
　　阳光洒落、微风吹拂的午后，黎颂走下车，穿过院子，打算送几分让郁明简签字的文件。他撞见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又宁静的场景。
　　

第76章
　　黎颂提着公文包，在原地站了好阵子，等内心惊疑平复，才朝郁明简走去。
　　郁明简抬起眼帘，注意到黎颂。姜若仍低着头，眼睛半睁，似乎有了睡意。他把双腿蜷进椅子，脑袋歪向一侧。郁明简抽出手，拿靠垫枕在姜若颈下，又用毯子给他盖好。
　　黎颂无言看着这一切。
　　郁明简现在的模样，跟那个应酬场上，西装革履、气度潇洒的Alpha，显然大相径庭。其实少爷不太能够胜任照顾别人的工作，他自己都没法把自己照顾明白。头发凌乱，眼帘下是浓重的黑眼圈，卫衣皱巴巴的，比之前又瘦削了一些。
　　郁明简贴好创可贴，靠在敞开的门旁，听黎颂汇报工作。他一转头，就可以见到姜若靠在椅子里，安然睡觉，日光柔软落满周身。
　　郁明简正翻看着文件，黎颂突然道：“合恩的疗养机构，医疗团队非常专业，而且位置也好，依山傍水，景色宜人。我看姜先生现在不大抗拒外人了，是否安排他到疗养机构住段时间？”
　　郁明简神色一顿。
　　“他的状况，我以为还是需要专业团队介入。”跟在郁明简身边这么多年，黎颂极少陈述自己的私人看法，但方才一幕，令他内心错愕，以至终于下定劝告之心。
　　姜若显然生病了。陪着生病的姜若，郁明简也似乎陷入某种怪圈。章岚摇头叹气，而他，同样不希望郁明简，在姜若身上，日复一日透支自己。
　　大概是因为没能及时救出姜若，心存无法挽回的愧疚。又或者面对可怜的Omega，令Alpha产生类似责任感的保护欲。郁明简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在黎颂看来，意气用事、缺乏理性。他应该让姜若接受更专业的治疗，而不是把自己无底线消耗在对方身上。
　　郁明简说：“林医生每周都会过来。”
　　“不够，”黎颂直截了当，“他需要待在专业机构，这样一天天在家里，状况很难好转。”
　　Alpha不说话了，抬头盯着黎颂。
　　郁明简眼神暗得可怕，令人心中发憷。黎颂硬着头皮：“少爷，你其实清楚的……”
　　郁明简打断：“不需要。给他时间，他会好起来。”
　　黎颂愣了愣。
　　他不知道郁明简为何对姜若有这种信心。在他眼中，姜若是一个相当弱小的Omega。
　　郁明简说：“他经历过的伤害，不只这一件事。但每一次，他都走出来了。这次也会一样。”
　　姜若这次所遭受的，如何跟以往比？黎颂苦笑：“就算能走出来，需要多久呢？”
　　“多长时间没必要考虑，”郁明简靠住门，低沉开口，“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黎颂脸上的愣怔更明显了，刚要说什么，视线忽越过郁明简，落向了背后。
　　不知何时，姜若醒了。他离开椅子，踩着草地走过来，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
　　姜若是被郁明简抱去庭院里的，因此没穿拖鞋，此刻只着袜子踩在地上。
　　郁明简大步过去：“怎么不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