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狗(157)

　　和米兰一样，他的脸上遍布保养的痕迹，然而科技和基因的力量终有尽头，阻拦不了时间驱使这具不再年轻的身体走向生命的衰竭。
　　一截银色的细链从“皇后”右侧的被子里延伸出来，夏琛短暂地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故作轻松道：“没死就好。我说你好歹弄点动静出来，这又不是你的午休时间。”
　　“皇后”：“……”
　　“靳南给我画了伪装，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喏，咱俩身上一个味儿。”夏琛唇角挂着笑，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将自己的胳膊伸到他的鼻下，“不信的话给你闻闻，和你身上的雌虫味儿都一样。”
　　“皇后”仄仄道：“离我远点，闻着恶心。”
　　他嗓音喑哑，看着没什么精神的模样，却是对夏琛的存在丝毫不震惊，甚至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如此情态证明他对米兰做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想来不是真的被笼养，心智也未必退化到无法交流的地步。夏琛这一诈给自己心里垫了层厚底，挑眉道：“你不问问我怎么进来的，找你做什么？”
　　“皇后”：“……”
　　他苍白的薄唇紧紧抿起来，墨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极轻微地转动。夏琛俯身凝视他的面庞，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圆桌，见圆桌上摆放着一组金灿灿的酒具，最中央的酒樽在其杯壁四侧都镶嵌了宝石，其中正对他们的是一颗硕大无比的黑曜石。
　　夏琛没去动那酒具，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跳起来嚷道：“这床也太软了，你还真躺得下去，要是在以前，谁敢让你睡这么垃圾的床？脊椎都要躺出问题了！”
　　他站起来，十分龟毛地沿着床边走来走去，看这也不顺眼，看那也不顺眼，好似那张富贵大床是摊横在沼泽里的淤泥，没有一处能满足他尊贵屁股的地方。最后他终于嫌弃地拍拍还算硬挺的床沿，强行将皇后的左手臂从被子中扯出来，再拉起被子的一角垫在自己的身下，满意道：“这才差不多。”
　　他的身体将那酒具遮挡得严严实实，指尖拢住“皇后”那比他小了一圈的手，在他掌心轻点几下，嘴上轻佻道：“直接告诉你好了，陛下让我过来的，他说你们性生活不是非常愉快，让我教教你。”
　　【帮个忙】
　　那只缩在他掌心里的手瘦得只有凸起的骨骼，几乎摸不到肉感，也无从判断是否还有回应的力气。“皇后”的眼皮在听见他说陛下的时候颤动了一下，夏琛对着他那张空白的脸笑，嘴上说得唏嘘又嘲讽：“我倒只是想来看看你，看看我自己三百年后是什么模样。真可怜啊，夏琛，你四十岁的时候想过自己会活成今天这样吗？”
　　【帮个忙】
　　“皇后”忽然怒目圆睁，似乎想要骂他，喉咙里却卡了一口痰，不住咳嗽起来。夏琛没等见其他侍从，只好亲力亲为地把他扶起来。起身间“皇后”的右手腕完全露出来，白净细腻的皮肤上栓了一个银色的手铐，内里还垫着一圈白色的绒布，夏琛盯着那手铐看了一会儿，嘴里轻轻啧了一声，动手在他背上轻拍几下：“跟你开个玩笑，你别真死这儿了，我出去没法交代。”
　　“皇后”闭起眼睛，仍是咳得厉害，和夏琛叠在一起的那只手却忽然有了动静。夏琛屏息凝神，仔细分辨贴在掌心处细微的颤动，然后将其慢慢拼成一个完整的字句。
　　【这就是你求我的态度】
　　“瞧你这身体弱的，难怪陛下说你虚呢。”夏琛挺直腰杆，装模作样地给他拍背，“说真的，我教你几招吧，反正我家那位挺喜欢，实在不行整点小道具，遥控器会按吧，到时候给你整几个，从头到尾顺着按就行。”
　　【我对你的态度取决于你对我的价值，我还没看见你的价值】
　　“闭嘴！”
　　“皇后”终于对他的念叨忍无可忍，扯着嗓子大声吼了他一嘴，倒是显得中气足了不少。
　　【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好吧，怎么还急眼了。”夏琛无奈地耸耸肩，“看见我自己也算个挺新奇的事儿，不如这样吧，我给你讲讲我和我雌君的事儿，给你解解闷，你觉得如何？”
　　【他不会动我，因为我和你共享一张脸】
　　“雌君。”
　　“皇后”在嘴里念了两遍这个名词，似乎在回想遥远的三百年前，这个许久未曾听闻的词语是何寓意。夏琛掌心中也没了动静，雄虫耐心地等他回应，忽然感觉手中一空，只见“皇后”将左手也抽出来，敏捷地伸长手臂去抓床头柜上摆放的水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监控关了，有话直说。你把他带回去了。”
　　夏琛惊奇地蹲到那个酒壶面前，翻来覆去地看：“是的，你别说，他床下床上都很好用……你能看出来这监控关没关？”
　　“这东西运作的时候向外散光，黑曜石的透度就会变化，你看久了也能分清楚。”
　　“行啊。”夏琛阴阳怪气地夸赞他，“行家。”
　　“少来。”“皇后”不屑地嗤道，“有事说事。”
　　他这一坐起来，露出上衣纯白的丝绸衬衫，衬衫的领口开得极深，夏琛都不用刻意望，各种不堪入目的红痕先奔他的眼睛而来，仿佛是故意让他这样露着，以此宣布天伽皇帝变态疯狂的占有欲。不过“皇后”显然是习惯了，既没有露出在意的表情，也不对来客遮遮掩掩，夏琛在心里谨慎地评估他们目前的关系，试探道：“你们做过，米兰最起码昨天就回来了，对吗？”
　　“今天凌晨一点。”“皇后”不耐烦地回答他，“疯完就走了。”
　　“不至于因为我和季瑾这点小动静就过来。”夏琛去摸他的水杯，发现里面一滴水也没有了，“我估计是来调军的，他要和陈凯星决一死战……你能不能喊个侍从加水？”
　　“没侍从！”
　　“皇后”恶声恶气地凶他，夺过将水杯放回原位，按下柜壁上的一个按钮，柜面立刻开出一个圆洞，玻璃杯随着升降机缓缓沉下去，不到十秒钟的功夫，又以盛满水的状态被平平稳稳地送上来，然后圆洞合上，柜面闭合得严严实实，肉眼望去一丝缝隙也无。
　　夏琛奇道：“还挺好用，以后给我家也装一个。”
　　“你先想想你能不能回得去吧。”
　　“我回不回得去，还是得看你。”夏琛喝了水，在他身边重新坐下，这次他没有兜圈子，谈判的对象是他自己，他知道单刀直入就是最好的技巧，“将驻军全部调走，国内就剩些老弱病残，你觉得是外族打穿你们首都星来得快，还是他将陈凯星完全吃掉来得快？我们时空的首都星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但民众数量是你们时空的数倍，现在是陈凯星和他争权，抛开对雄虫的仇恨，两个雌虫军团互相对立，那些平民雌虫会相信第一军团的军团长陈凯星，还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连面具都不敢摘的米兰？夏琛，现在局势还有得救，米兰已经一错再错，要是他真把天伽的驻军全部调走，整个天伽都会被拉入深渊。”
　　“关我什么事。”
　　“皇后”沉默了许久，忽然轻笑一声，悲凉地自嘲道：“我帮不了你什么，你看我连床都下不了。你找错人了，请回吧。”
　　夏琛攥住他的手腕，直视他的眼睛：“我的季瑾告诉我，这世上能搞定天伽皇帝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天伽的皇后。米兰知道他在做什么，而且知道这个想法非常疯狂，我阻止不了他，季瑾也阻止不了他，只有你可以。”
　　“好吧，就算我可以。”“皇后”思忖一阵儿，一脸无所谓地笑起来，“我凭什么帮你们，你们能带我离开这鬼地方？”
　　夏琛摇头：“我做不到。首先我们不可能将你从皇宫里带走，米兰会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其次嘛……其实你从来没有被真正囚禁过，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