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196)
终雪松立刻道:“下官愿意和您一起查明真相!还望大人知无不言,下官定鼎力相助!还有,下官一定瞒着叔父,不让他再横插一脚!”
杜昙昼不由得失笑,狐狸窝一样的终家,竟然也能养出像终雪松这样的大兔子。
“你记不记得,在象胥官家中,你曾向莫摇辰借刀比对尸体喉间的伤口,你还说杀人的凶器应该和他的刀差不多。”
终雪松点点头。
“莫摇辰的刀是我买来送给他的,方才我去了买刀的胡商店里,从他口中得知,不久前有人曾在他那里买了把几乎一模一样的刀,而买刀的人竟然是解披。”
终雪松一脸愕然:“怎会是他?”
杜昙昼严肃道:“更奇怪的地方还在后头,胡商说,买刀的人手背上有大小不一的圆形疤痕,看上去像是热油所烫。可解披的尸体你我都仔细验过,他的手掌确有刀疤和老茧,却并没有任何圆形的疤痕。”
“也就是说,有一个和解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去店里买了把和莫大人所用类似的刀具,可那个人却不是解披。”终雪松想了半天:“如果解披不是双生子,那就是有人故意易容成了他的模样!”
杜昙昼说是。
终雪松闭上眼睛冥思苦想,试图回忆起他初见解披的场景:“下官第一次见到解披,还是在杏林宴上,当时他代表木昆王子与新科进士一同游湖,那时候他的手背上到底有没有疤痕……”
“杏林宴”三字一出,杜昙昼脑中忽然灵光大作:“……我好像知道候古袖子上的黄粉是怎么回事了!”
终雪松睁开眼睛,还有些不明所以。
杜昙昼立刻转向他,正色道:“终大人,我已被停职,明面上无法参与调查,只能你去了。你现在就去驿馆找木昆,问他究竟有没有派解披去参加杏林宴?”
终雪松也不多问,翻身跃上马背,用力一挥鞭,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不多时,远处再度传来疾驰的马蹄声,终雪松驾马疾行返回。
“杜大人!木昆王子说了,他从来没有让解披代替他去参加杏林宴!自从进了驿馆,解披就没有离开他身边半步!”
他带来的消息仿佛已在杜昙昼预料之中:“果然,之前我就在想,还有谁知道卜黎给了莫摇辰一张符纸,原来就是他。”
终雪松:“此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名正言顺地伪造身份进入杏林宴?他不怕被揭穿吗?”
“不会有人能揭穿的。”杜昙昼摇了摇头:“木昆住在重兵防守的驿馆,外面的人轻易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内外消息相当于完全断绝了,不会有人专程去向木昆查证解披是不是真的,木昆也不会知道有人冒充解披去了杏林宴。”
假的解披在宴席上,注意到卜黎给了莫迟一张符纸,同时观察清楚了莫迟长刀的形状,于是在离开后去刀铺买了把类似的刀,之后杀死候古,再将制作符纸常用的姜黄粉沾到尸体的袖子上。
“黄粉的问题解决了。”杜昙昼按了按眉心:“可那张绢布券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从某位官员那里获得的?还是他的真实身份本就是朝廷命官?”
终雪松灵光一闪,如神差鬼使般将两件事结合在了一起:“刻坊!刻坊能做出字板,印出仿造的绢布券!而且刻坊的雕版师在制作字模时要使用滚烫的药剂,下官观察过他们的手,几乎每个人的手背上都有许多烫伤的痕迹!”
绢布券、莫迟、刻坊——景三!
杜昙昼瞬间就想到了景三,他是周回捡回来的孩子,莫迟他说不定暗中找过景三。
以莫迟的性格,会将绢布券送给景三实属情理之中。
终雪松还在分析:“京中的刻坊就那么几间,雕版师更是数量不多,只要我们一家家走访过去,总能获得新的线索。”
“不必。”杜昙昼脸色一沉:“不用再浪费时间了,直接去锦化刻坊。”
锦化刻坊北面的深巷中,莫迟侧身藏于屋檐之下,静待良久后,他终于等到景三一个人从后门走了出来。
景三抬着一筐用旧了的字模,这些模具经过多次印刷,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不能再使用了。
景三抬着竹筐,毫无所察地经过莫迟身边,将沉甸甸的一筐东西往角落里一放,一声“沉死了”的牢骚还没发出,就被莫迟从身后勒住了脖子。
莫迟没有使太大的力,力度正好把握在让景三出不了声的程度。
景三大惊失色,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遇到了强盗。
“嘘!是我!别出声!”莫迟在他耳边低声说。
景三吃力地回头看他,看清莫迟的脸以后,他拼命点点头,意思是自己绝对不会出声。
莫迟略略松开了一点缝隙,景三马上从他的禁锢中逃了出去,不过他信守承诺,没有呼救,反而转过来面对莫迟,又惊又怒地质问:“你干什么?!”
莫迟脸色阴沉,不像是在同他玩笑:“有件事我要问你,但又要避开你身边的其他人,只能出此下策。”
景三揉了揉被勒得通红的脖子:“问就问,别来这套啊!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莫迟牢牢盯着他,刀锋般的锋利眼神透过他的眼瞳,直直刺向景三内心深处。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找到了当年害死鹿孤的人,他可能就在锦化刻坊。”
第104章 还有一个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的人。
====================
“什么?”景三大惊:“鹿孤是被人害死的?那个人居然就在我身边?”
莫迟沉着脸点了点头。
景三由惊转怒:“是谁?谁害了我的恩人?”
莫迟:“还记不记得我曾给过你一张绢布券,那张纸现在在哪里?”
“在我身上,我一直带在身上,谁也没告诉过。”景三从怀里找出绢布券:“看!还在呢!”
莫迟接过来一看,确定是自己给出去的那张没错,然后从腰间取出在解披身上找到的那张,递给景三。
景三展开一看:“两张一样的?”
莫迟让他对比着看:“作为雕版师,你能看出两张纸的印刷有什么不同吗?”
景三看了几眼:“一张新,一张旧,其余的好像都差不多。”
“这种绢布券,你们刻坊也能做出来么?”
景三想了想,说:“应该做不出来,字体不一样,这是官家的东西吧?他们的字形都有严格的规范,朝廷有规定,我们这些民间刻坊是不能用跟他们一样的字形的,可能是怕我们印假银票吧。”
莫迟眉心一蹙:“具体哪里不一样?”
“怎么说呢?”
景三抓耳挠腮想了半天,觉得还是用实物举例更合适,他弯下腰,从那筐旧字模中随手抓了几个:“你看,和绢布券上的字一比就一目了然了,字体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对之下,确实能一眼看出两者的差别。
莫迟不死心,也蹲在竹筐边,把手伸进里头翻找。
景三劝他:“不用找了,我们这里的雕版师学的都是同一种字形,印出来的字体只有很细微的差别,要是做不到这点,就没资格当雕版师啦!”
莫迟没有理会,他蹲在地上找了半天,动作突然一顿,接着用力扒开上方的字模,把手伸进竹筐底部。
景三好奇地凑过去:“怎么了?”
莫迟从筐底掏出几个倒扣的字模,翻过来一看,立马送到景三面前:“那你再帮我看看,这堆模具的字体和绢布券上的是不是同一种?”
景三抓过来一看:“哎?真是奇了怪了!居然跟纸上的一模一样!这几个字模是哪里来的?是我们刻坊的吗?”
景三把这几个字模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从模具的大小和软硬程度来看,的确是出自锦化刻坊雕版师之手。
莫迟把筐里的字模全都倒了出来,在一大筐模具的最底下,又找出了十几个同样字形的泥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