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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沉默(55)

作者:七声号角 时间:2018-11-30 12:10 标签:狗血 虐文 天生一对

  沈南逸没说话。
  沈怀又说:“我也不希望你俩见面,对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我感觉白岳有事要跟你商量,他明天飞锦官城。”
  “这周不是要去京城。”沈南逸似笑非笑地问了句。
  沈怀似被戳到痛处,挂了电话。
  晏白岳要见面,沈南逸也没想到。不过挺正常,人是这样。遗弃者总比被放弃的人容易看开,多年后也能若无其事地回来。
  沈南逸没什么波动,要他搞什么旧情复燃的戏码未免太俗气。更何况,晏白岳不是这种人。那人走就走了,真真是挥了衣袖,潇洒地迈进广大天地间。
  若说沈南逸至今还能对晏白岳有什么友人以上的欣赏,唯剩那点自在逍遥的洒脱。当年吸引他的,亦是如此。
  而沈怀却始终认为,风流成性、恶得坦荡的沈南逸真要兴致上头,铁定做得出夺人所爱,插足婚姻一事。
  他相信晏白岳,但他不信沈南逸。
  见面地点定在郊区沈家。大门轻掩,示意来客进出自便。
  晏白岳信步走进花园时,一眼瞧见沈南逸,而惊讶多过重逢的喜悦。男人已太成熟,和记忆中青涩的少年不断重叠。沈南逸肩膀宽阔厚实,头发扎在脑后,正半蹲在一棵玉兰树下弄营养液。
  察觉身后有人,沈南逸微侧头——在此之前,应该说曾经他幻想过无数次,如果晏白岳回来,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姿态去迎接彼此——而现在平静得很,沈南逸认出他了。怎么可能认不出,那是他少年时求而不得的爱人,化成灰都认得那张脸。
  可他们出奇得平静。
  在这个午后,近十七年不曾相见的旧爱们,平平淡淡地互相打了招呼。
  仿佛就于此刻,完成了对时间无情流逝的默认。
  那些存于记忆中的意难平、求不得、爱未尽,都在那一瞬失去根据地。不知塌往哪条鸿沟,被翻涌的洪流裹挟着,从此掩埋。
  时间是个狗东西,时间也真是个好东西。
  沈南逸给玉兰树挂好营养液,让晏白岳进屋。这男人依然爱穿亚麻质衣物,左手戴着婚戒,往上是个简单腕表,随意得很。只是那张脸,一点也不随意。依然温文尔雅,气质柔和。
  要说单伍那种儒雅夹着狠,晏白岳的斯文就更纯粹。沈南逸在厨房煮咖啡,晏白岳刚落座沙发,便瞧见茶几上有两三张裱好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生性感无比。漂亮到过分精致,眉眼间又不缺男性的俊朗,真真独特。
  沈南逸端咖啡过来,将杯子放在晏白岳手边。
  “巴拿马翡翠庄园的豆子,试试。”
  晏白岳笑,“我记得你以前偏好巴西喜拉多的生豆。”
  沈南逸嗯一声,“家里小孩儿不喜欢,换了。”
  “这位?”
  晏白岳指了指照片。
  沈南逸点头,他解开两颗衣扣,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沙发。
  晏白岳:“看起来挺好一孩子,今天不在家?运气不行见不上。”
  沈南逸:“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真是时间过去得有些久远,”晏白岳笑着仰靠沙发,“当年你哪有这么好的耐性,对别人一丁点都不客气,更别说纵容。”
  沈南逸没接话,实际他也不太记得过去是怎样。但沈南逸向来霸道得很,不许别人忤逆他,独独当初晏白岳能占点便宜。而他说的话,沈南逸也不是次次都会听。
  他是深情又多情的,沈南逸其实从未晓得,那时晏白岳偶尔认为这人并不爱他。少年掏出热烈鲜红的心脏,捧到爱人面前。可能过于血腥且赤|裸,吓得晏白岳连连后退。
  经年之后再忆起,分明是爱到骨子里,可两人硬生生擦肩而过。
  晏白岳问了些闲话,从家庭关系扯到历年来的作品,又问沈南逸为什么从不回复他的新年祝贺。
  沈南逸说没点开看,多了,就堆着了。
  晏白岳笑,是,这是你的性子。沈南逸不置可否。
  “虽然你不看我的消息,多年来你的消息我倒是没错过。”
  晏白岳喝口咖啡,舌尖绕着余味品了品,“这豆子确实不错。”
  “南逸,怎么说。感觉你现在的言论,相比二三十岁显得不那么.......”
  “激进。”
  沈南逸接了话。
  晏白岳:“是,不那么激进了。我想也是,和年龄有关。当年张狂那会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总担心你出事,后来劝你别蹚地下出版物的浑水,你也没听。不过这些年国内发生很多事,我全看在眼里。”
  “我找你,确实有事商量。”
  沈南逸示意他继续。
  晏白岳说我有个朋友的侄子,在国内弄地下出版物,如今还没捞出来。人是肯定没问题的,但他们希望出来后搞个“十问审核”运动。希望能让更多人发声,让更多人参与。你和李象旭办的《诗与书》杂志,是个很好的平台。我有意引荐你们认识,南逸,你考虑考虑。
  “当初走的时候劝我不要仗着家庭背景胡作非为,现在又来撺掇我揭竿起义。”
  沈南逸笑了声,拿起相框用纸巾擦拭玻璃。他说得很慢,也擦得很慢。一寸寸将魏北的容颜刻进眼里,手指从年轻人裸.露的后背上滑过。
  “晏白岳,怎么十几年了,你还是没学会做人厚道点。”
  “我悔了。”晏白岳说,“我后悔当年那样说,行不行。”
  这句悔了,说得轻巧又笃定。
  沈南逸沉沉地瞥他一眼。
  实际晏白岳出国第二年,就已埋下后悔的种子。倒不是对感情,而是面对国外如此开放的学术研究氛围,深深对经历过的各种限制感到无力。那样鲜明的、强烈的撕裂感,是自由民主世界与原生地对比而产生的疼痛。
  当晏白岳身处其间,感受整个真正轻松、真正自由的氛围时,内心的无力感使他避无可避。他那时才意识到,原生地封闭的是什么、与现实脱节的又是什么。他甚至不解,为何他们可以讨论如此激烈话题,为何他们可以扒开细节探究问题本质,而我们却依然在困境里。
  那时他开始反思,究竟是走出山洞的人疯了,还是蜗居山洞的人错了*。
  “无论如何,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晏白岳说,“双赢局面,但有风险。你考虑考虑。”
  沈南逸嗯一声。
  他将相框擦干净,起身去客厅的空墙上挂好。他没转身,问:“正了?”
  晏白岳看着照片上的男生,俊朗清秀,眼睛多情且嘴唇性感。
  他点头说:“很正。”
  这天晏白岳离开时,外面隐有雷声。估摸再一会儿,这雨得下大了。
  沈南逸没有送,靠着门框抽烟。晏白岳抖开伞,忽然转身问他:周末沈怀结婚,你回不回京城。
  沈南逸说:弟弟要结婚,哪有哥哥不到场。
  实际是沈老爷逼的。虽然沈怀这个弟弟挺遭瘟,但沈南逸还是必须得去。沈老爷注重家门名声,弟弟结婚,哥哥缺席算个什么事儿。在京城里传开也不好听。
  晏白岳笑了笑,他习惯性左手举伞,婚戒格外醒目。
  那么我们周末见。他说。
  沈南逸关门进屋,经过客厅看一眼悬挂的相片。摄影师说得没错,挂在那儿就跟艺术品似的。无价。
  他看得入迷,就没走了。靠着自家楼梯扶手,摸出烟盒叼了一根。沈南逸将头发往后一撸,他喜欢在安静的空间里思考,看着魏北的照片。
  老实说晏白岳的提议很合心,即使没有他出现,不久以后他们也会干这件事。危险。但又不得不做。
  为了什么,沈南逸一时不好讲。他今年虚岁四十二,偶尔也会有热血浇头的时刻。但以身殉道这条路太险,以前他走得,无牵无挂,所以走得。
  现在,不好讲。
  半晌,沈南逸拨通李象旭的号码。那头李少爷不知在哪个客户的牌桌上,四周吵得很。小姐们叽叽喳喳笑个不停,夹着几句呻|吟。
  沈南逸吐出口烟雾,淡淡道,“象旭,找个安静的地方。”
  “我跟你说个新项目。”
  魏北的照片,香烟的烟雾,视线变模糊,窗外雨声作背景音,始终温柔。沈南逸就埋在这片舒服的平冗中,做了决定。
  春天是个好季节,欲望的、展示性|爱的、叫人无声改变的季节。
  万物皆在沉默里享受渴骥奔泉。
  再过两天,魏北终于联系上霍贾。电话接通,国骂刚走到舌尖,他猛然察觉那头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霍贾没有说话。
  手机里安静得甚至能听见电流的声音。
  魏北的心跳逐渐加速,他捏着手机,喊一声,“霍贾?”
  那边依然无人回应。
  魏北浑身发冷,他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在发生。可他拿不准,慌张急了。
  “霍贾?霍贾!你说话!”
  “发生什么了,你他妈说话啊!霍贾?!”
  锦官城的雨刚停,大有阳光将要一泻千里展豪情的趋势。而手机那头,雨声清晰,听来淅淅沥沥。这般大的声音,应是瓢泼之态。
  魏北有一瞬穿越感,甚至觉得锦官城的雨水又要来了。
  他手心冒汗,脊背发麻。他咽了口唾沫,轻声问:“小贾,发生什么事了。”
  良久,那边传来一个沙哑到毫无辨识度的声音。破风箱般,刺啦刺啦的。
  “北哥。”
  “他要结婚了。”
  “北哥,我爱沈怀。他明天要结婚了。”
  接着,魏北听到霍贾嚎啕大哭,几近撕心裂肺。
  这个春天,凉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
  ①“洞穴里的人”出自:柏拉图《理想国》第七卷 “洞穴喻”,说明受过教育者与没有受过教育者的不同。柏拉图以洞喻世,来说明现实世界中两种不同境遇、不同本质的人。


第47章
  这场婚礼奇怪极了。周遭空无一人,春阳烈烈,竟似夏季。
  霍贾发觉自己身穿新郎装,胸口别着一朵怒放的白玫瑰。婚礼进行曲传得极其遥远,似一阵阵撞击耳膜,又仿佛主场不在这里。
  他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有人慢慢走来。高挑的身影是沈怀,而他臂弯里挽着一位新娘。那女人太美了,霍贾艳羡到嫉妒。新娘拿着捧花,裙摆拖得很长很长。霍贾看不到尽头,身边窸窸窣窣出现掌声。
  沈怀低头和新娘说了句什么,他抬头与霍贾对视。男人眼里的情绪,霍贾看不懂。他以为沈怀叫他过去,于是迈步奔跑起来。可他怎么也无法靠近,美丽的新娘注视他,微笑着,夹杂可怜与同情。
  霍贾想大吼,你凭什么可怜我。可他嗓子干得冒烟,发不出一丝声音。
  天穹似个倒扣的碗,乌云压头。天地相接处是灰黑的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数不尽的人头把他们团团围住,有人呼喊戴戒指!戴戒指!霍贾蓦地瞪大眼睛,不......不要......他张大嘴,僵硬地想回头,却怎么也无法。
  下一瞬,场景骤变。沈怀就在眼前,拉着他的手,为霍贾的无名指套上戒指。天气晴朗,音乐欢快。
  霍贾呆呆地看着沈怀低头,戒指的触感那么真实。微凉,金属质感,顺着指尖缓缓推进指根。
  忽然有水珠往下掉,先是一两颗,很快越来越多。不知哪儿来的水珠不断地掉,霍贾抬手去擦,才发觉自己哭了。他起初没意识到自己会哭,可心脏疼得很,明明要结婚了,他却悲伤透了。
  沈怀抬头问他哭什么。霍贾发出一点点声音,嘶哑的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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