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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224)

作者:凉蝉 时间:2020-08-04 09:58 标签:强强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宫廷侯爵  

  惠妃和宫人喂饭时,将饭菜倒在仁正帝脸上或枕上。饥饿的老人如猫狗一样趴着啃吃,耳边尽是昔日宠妃与儿子的嘲笑,他几度气得晕厥,又沾着满脸饭粒醒来。
  杨执园偶然撞见一次,又惊又怒,却无计可施。他同样被岑融控制在惠妃寝宫之中,隔几日才能与仁正帝见一面,哭一次。
  最后是仁正帝熬不住,应了岑融的要求,找来乐泰等人拟诏书。
  岑煅一言不发,又问:“之后呢?”
  杨执园瞪圆了眼睛,双目浑浊如将死之人,却硬生生挣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大吼:“是他!是岑融!是他生生捂死了官家!!!”
  拟好诏书、送走乐泰等人,当夜仁正帝便崩了。杨执园彼时还在院中等候召见,忽听宫中传来几声闷响。他心知不妙,连忙寻了个空隙悄悄匿进树丛,跑到窗下偷看。
  仁正帝躺在床上,惠妃按着他双足双手,岑融抓着被子,狠狠压在他头脸上。可怜仁正帝毫无反抗之力,挣动几下便彻底断了气。
  杨执园惊骇莫名,正要寻路逃跑,转身已被岑融的人发现,即刻擒住。
  “他原本也要我死。幸好那侍卫中有一人顾念我昔日赠银的恩情,拼死救下我一命。纵然如此……你看我今日这样,死期也不远了。”杨执园咬牙道,“岑融弑父、弑君,心狠手辣,天道可诛!”
  他忽然大声咳嗽,重重跌回床上。靳岄忙把他扶着躺好,地窖中满是杨执园嘶哑干枯的哭声:“官家……官家啊……是奴无能……奴救不了你……官家……”
  岑煅始终沉默,他上了地面,只静静站着。杨执园所说之事太过可怕,他脑中一片混乱,除却激动、愤怒与憎恨之外,还有他自己也感到陌生的疑窦。
  靳岄紧随他爬上来,陈霜担心杨执园状态,与纪春明一同下了地窖。地窖中哭声渐低,靳岄看着岑煅,等候他开口。
  但岑煅的话完全在靳岄意料之外。
  “你信吗?”岑煅盯紧靳岄,“是真的吗?”
  靳岄并未立刻回答,他沉默片刻反问:“你怀疑杨公公在撒谎?为什么?”
  岑煅紧紧地看着靳岄,目光里有锐利刀尖,令靳岄心中掠过一丝不安。
  “我怕这又是你用来骗我的伎俩。”岑煅低声道,“靳岄,我并非不信你,只是……越是与你熟悉,你就越是令我害怕。你聪颖,但狡猾。忠诚,但心机太重。你恨岑融,所以……所以……”
  岑煅把剩下的话吞入腹中。他一生坦荡光明,做事做人从来磊落,交到贺兰砜这样一个意气相投的朋友,本以为靳岄也是贺兰砜一样的性子,可越是和靳岄相处,他越是感到沉重不安。
  他对待靳岄,像对待一个朋友。但靳岄对待他,像臣子对待君王。
  靳岄把手笼在袖中,他指尖发冷,半晌才问:“还有呢?”
  院中此刻只有他和靳岄、贺兰砜两人。沉甸甸的苦闷压在岑煅心中,他良久才开口。
  “又或许,这是爹爹的谎言。”岑煅眼中藏满阴云,每一句话都令他胸口发闷,“爹爹不想让三哥当继任者,又怕三哥对自己不利。或许三哥与惠妃娘娘根本没有下手,那遗诏正常拟就,爹爹是天寿已尽不得不走。他与杨执园一同设计这个弥天大谎,是要挑起我和三哥之间的争斗。三哥若败了,万世污名,绝无洗清可能。”
  他背脊发冷,头皮发麻。恐惧如污浊的黑水,侵染岑煅胸口。
  “……爹爹,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什么,有机会补足哈。
  是的,这个故事的正文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
  不过番外挺长的,嘿嘿。


第145章 真相(2)
  仁正帝在岑煅心中从来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岑煅对他的感情,有大半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约。要真论较起来,仁正帝膝下这么多个儿子哪一个是他最爱?岑煅无论怎么比较,都只能想到早逝的太子。
  而身为长子,太子能得到仁正帝恒永的怀念,岑煅有时候在夜深时回想,也不禁会怀疑:那是因为大哥走得太早。他未来得及显露出自己真正的性情,未来得及在人世的诸多选择上跟仁正帝起冲突。于是,太子永远是最好的儿子,不会忤逆,不会令人生气,不会觊觎帝位,他是安全、稳妥的一种怀念。仁正帝因此爱他。
  太子殁后,所有人都认为岑融是仁正帝最疼爱的孩子,是储君的不二人选。然而天长日久,仁正帝始终不肯不立储,岑煅与母亲谈及此事,总是不解仁正帝究竟犹豫什么。谨妃却点醒他:仁正帝不是犹豫,他是根本不愿意。
  岑煅如今再回想,只觉浑身冰凉:“他不愿意立三哥为储君,因为他清楚三哥和他是同样的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天子心肠从来冷硬如铁。但爹爹年迈之时,他孱弱了,开始害怕铁石心肠。”
  他等待靳岄的回答。但对于他的疑问,靳岄只是轻轻摇头,笑着问道:“殿下还有余裕犹豫?”
  岑煅一愣:“什么?”
  靳岄:“玹王如今已是命悬一线,你该想的是如何保全自己和跟随你的这许多人。”靳岄抬手指向院墙之外,夜色中梁京城沉寂如一头巨兽,只有几处稀疏但灿烂的灯火:“今日你回城时,没有听见夹道百姓喊的什么吗?”
  岑煅等人回城的时候还早,但外城已经渐渐开始热闹。队伍擎着西北军的旗帜,很快被人认出来,一时间街巷尽空,提篮拎浆的百姓纷纷涌上大道,冲队伍扬声欢呼。
  西北军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到梁京,玹王殿下重组莽云骑,白霓将军回归,众人如何合作、如何用计、如何把金羌军打得屁滚尿流,已在潘楼上说唱了许多日。目不识丁的百姓从前在唱词和说书人口中知道忠昭将军靳明照的事迹,如今又以同样的方式得知玹王的功绩。
  百姓把玹王和忠昭将军联系在一块儿,“有玹王在,咱们大瑀就放心了!”“玹王镇守西北境,就如当初忠昭将军一样!”,如此种种传言,如风一般卷入梁京大街小巷,甚至顺着燕子溪与沐清池,一路流入宫内。百姓在清苏里靳府门前放灯时,议论纷纷,玹王俨然是大瑀最好的将军。
  “岑融当日以杨松儿一案挑动民心,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民望多么重要。”靳岄说,“如今的你就是当初的他,你以为他不会怕么?你以为他对你没有起过一丝一毫的杀心?殿下,莫非到了今时今日,你还觉得你的三哥会放过你?”
  岑煅忽然抓住了靳岄的肩膀,吼道:“军报不久前才送到宫中,梁京百姓难道有通天的手眼本事,这么快就知道西北军大捷?是你吗?还是明夜堂?靳岄,你我本该真心相待,你不要让我看低了你!”
  岑煅压抑着自己的愤怒,靳岄从这愤怒之中捕捉到一种难言的痛苦。靳岄乐于见到岑煅的成长。岑煅本可以成为和岑融一样、甚至比岑融更锐利狡黠的人。自小在宫中察言观色受尽屈辱,靳岄不相信岑煅没有这份心智。但岑煅又确实志不在此,他分明懂得一切,却不愿去耍弄这些勾心斗角的本事,如今的愤怒与痛苦都是被靳岄逼出来的。
  世事所迫,他能选的路其实并不多。
  “殿下,宁将军,你的妻子,西北军将士,从小跟着你的随从,谨妃娘娘,你不为自己,也得为他们想想。与其在此与我纠缠孰真孰假,不如……”
  “我只想知道杨执园说的是不是真话!”岑煅怒吼。
  靳岄丝毫不惧,反倒朗声一笑,一字字道:“殿下,一切全看你怎么想。你愿它真,它就是真的。”
  贺兰砜跃到岑煅面前,抓住了岑煅的手,紧紧拧着,强行从靳岄肩头拨去。岑煅怒视靳岄,胸膛起伏。靳岄墨色的眼眸是深渊,是漩涡,令他浑身透着凉气,背脊生寒。
  可他又知道,靳岄是对的。靳岄在狠狠敲打他,要他认清事态,不要再存多余而无用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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